芝加哥往事

　　第二天余爽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

　　他迷迷糊糊地走下楼，打开冰箱倒了点牛奶。

　　自从来了美国，他也开始习惯喝冰水，每天早上的牛奶或果汁，他也都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直接就喝。

　　干脆早点去店里，把午饭吃完直接上班，余爽心里想着。

　　他把衣服放到洗衣机，又把客厅和卧室打扫了一番。

　　丁翰明天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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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钟来到超市的时候，店里弥漫着咖啡和食物的香味，余爽今天打算尝试一下现烤的牛排汉堡。

　　师傅把一块薄切牛排放到烤架上，火苗扬起，撒上黑胡椒、盐，再搭配洋葱圈和烤蘑菇，看起来很美味。

　　劳瑞大妈刚好午休，过来和余爽一起坐。

　　她在热汤区买了一碗鸡肉粥。

　　不知道从哪天起，劳瑞大妈开始叫余爽小甜心。

　　她说余爽是个好孩子，每次在她的收银通道遇到问题时都会主动去帮忙。而这些时候，她都会说余爽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哎，实在是太累了。”劳瑞大妈边揉着自己的肩膀边叹气。

　　“是啊，一天站八个小时，确实很辛苦。”余爽表示同情，“不过您可以缩短一些时间嘛，这里的很多员工每天都只是工作五六个小时。”

　　“不行。”劳瑞大妈直接否定，“我需要这些工时，我需要钱。如果允许我一天工作十小时，我就会干十小时。”

　　余爽停止咀嚼，这食物仿佛长了刺，卡在喉中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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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客人明显比上午多一些，但是氛围也欢乐很多。

　　一位客人拎着自己的豚鼠来给它买粮食，说这家伙一天比一天能吃，快把他吃穷了。

　　三位顾客排队买单，前两位都买了西瓜。

　　余爽问第一位顾客：“西瓜要不要装袋子？”

　　顾客瞪大眼睛：“这得多傻才会要求把这么大个西瓜装袋子？”

　　她走后，后面的顾客直接说：“麻烦你帮我把西瓜装袋子！”

　　从头听到尾的第三个顾客直接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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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四点半，店里来了两个对于余爽来说十分陌生的面孔。

　　一个是收银的塔拉，一个是打包的卡梅伦。

　　两个人都是旁边斯蒂文森高中的学生。

　　塔拉个子很高，上高一，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来做兼职。

　　接待顾客的时候，余爽发现她会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

　　美国有大量的墨西哥移民，有超过4100万人在家说西班牙语，约占美国居民的13%，超过了西班牙本国说西班牙语的人数。

　　余爽之前在电视上了解过，在美国，西班牙语是除英语之外学习最多的语言，也是学生们在学校学习的第一门外语。

　　而现在在美国售卖产品的说明书、餐厅吃饭的菜单、政府的通知函等，也都被要求另附西班牙语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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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语言，除了英语和中文，余爽现在也能听懂和使用一些简单的西班牙语。

　　此外，他还学习了法语、俄语和日语的你好、谢谢、是、否等常用词。

　　有一天，当他询问一位顾客需要塑料袋还是纸袋的时候，对方盯着他有点疑惑，于是余爽又问了一遍。

　　这次，他紧盯着余爽的嘴唇，然后比了个嘴型：“纸袋。”

　　余爽这才发现对方是一位可以读唇语的聋哑人。

　　结账完成后，对方用右手摸了一下下巴，又伸向余爽，这是美国手语“谢谢”的意思。

　　余爽想，我们真应该感谢发明和统一了阿拉伯数字的人，所有没法用语言沟通的顾客，一看到屏幕上的数字，都能付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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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梅伦是越南裔，个子小小的，留着乌黑的长发，长得很漂亮。

　　她也是一名自闭症患者，基本可以通过问答的形式跟人正常交流，但是永远回避对方的眼睛。余爽看出来其实她很聪明。

　　她动作麻利，有时候会自言自语。没有顾客的时候，她就去回收散落在各个地方的购物筐，然后把它们理整齐。

　　六点多的时候，一个漂亮的穿着性感的女士买了一大车的东西。

　　“宝贝，你好吗？”女士跟卡梅伦打招呼。

　　“我很好，妈妈。”卡梅伦依旧没有目光对视。

　　啊，是卡梅伦的妈妈啊！余爽有点吃惊。

　　“怎么样，她做得还好吗？”卡梅伦的妈妈问余爽。

　　“嗯嗯，很好，她很出色。”余爽笑着回应。

　　“宝贝，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我不回去了，晚上买了米饭。”卡梅伦边把东西往袋子里装，边说着。

　　余爽这才知道，原来，斯蒂文森高中还提供寄宿的吗？！

　　由于买的东西太多，购物单打出了长长的一条。余爽递给卡梅伦的妈妈时，她直接说：“不看了，帮我扔了吧！”

　　对于一般的顾客，在买了好几百美元东西的情况下，多多少少还是会浏览一下购物单，看看收银员有没有弄错的地方，但卡梅伦的妈妈，让人感觉就是：看什么看，我完全相信你们！

　　此外，留着购物单另外的好处就是，如果什么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也方便拿回来退款或更换。而卡梅伦的妈妈好像完全不在乎，一副大方洒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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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钟，又来了一个收银员，是一位中年女人，叫贝克莉。

　　贝克莉是白天有另外的工作，每天下班再到超市来做几个小时的兼职。

　　余爽越来越觉得，在这些人里面，自己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了。除了肩颈的状况，在脑力、经济等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太多的压力。

　　贝克莉很能干，眼里全是活儿，收银任务不重的时候，她也闲不住，一会儿去收篮子，一会儿帮忙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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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黑，顾客也越来越少。

　　熟食区和烘焙区的员工已经开始清洁，收银员也只剩下余爽和贝克莉。

　　这个时间段的前台管理是伊森，九点半的时候，他开始回收空着的收银台里的收银盒，整理纸钞和支票等。

　　十点钟，大家互道了晚安，纷纷离去。

　　*****

　　周日中午，跟母亲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地中海风味的餐厅。

　　餐厅临着芝加哥河，三人选择了室外，刚好可以看到优美的景色。河里时不时有游船经过，还有一些人在划单人小艇。

　　丁翰对这场邀约十分不感兴趣，之所以答应过来，完全是因为当年来美国工作也算是拖了余爽母亲的关系。

　　母亲皮肤晒成了古铜色，一看就是刚从什么地方度假回来。

　　“最近怎么样？”她开口问余爽。

　　“还可以。”余爽没有把自己去超市兼职的事情告诉她。

　　“嗯，我可能要结婚了。”母亲说。

　　余爽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感情波动。

　　“是一个搞石油开发的，半年前认识的，挺合拍的。”

　　“嗯，恭喜你。”余爽面无表情。

　　丁翰则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好像三个人根本就不太认识。

　　余爽注意到丁翰看手机的神情，他大概是跟什么人在聊天，时不时露出笑容。

　　这顿饭吃得有点别扭，天气不错，食物不错，景色不错，只是身边的人......

　　临走，母亲把他拉到一旁，小声问：“吵架了？”

　　“啊？没，没有。”余爽被问得猝不及防，不过丁翰的表现任何人看在眼里都会产生疑问。

　　“有时候，也要勇敢一点。”母亲的眼神意味深长。

　　去取车的路上，余爽看到街道两旁的广告牌，是音乐剧《屋顶上的小提琴手》要来芝加哥巡演了，他好想去看。

　　回到家里，丁翰跟余爽说，以后可能隔两三周再回来一次，现在这样很折腾。

　　折腾，确实是有点，但是之前他们经过计算，这样的开销会便宜很多，因为住宿要比机票贵。

　　现在，丁翰是真的怕麻烦，还是那边多了自己更想待在一起的人……

　　余爽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因为他太了解丁翰了，能省钱的时候，绝对不会怕麻烦。

　　和丁翰的关系，就像一条抛物线。平坦的毫无进展的五年暗恋，然后是恋爱喜悦的攀升，在一起来到美国的时候达到顶峰，紧接着，就开始走下坡路，就是怎么拉都无法减速的下坡路，现在，马上又要跌落回起始点。

　　尽管早已经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余爽还是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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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余爽忍不住拨通了唐烨的电话。

　　“看看，看看，这叫什么？”对方一接起来，就大声说，“这就叫缘分啊！我刚想给你打来着。”

　　余爽笑笑，“最近怎么样？”

　　“哈哈，我有一个好消息。”唐烨声音中明显带着兴奋，“依慈怀孕啦！”

　　“哇，太棒了，恭喜你们！”余爽道贺。

　　“你呢你呢？超市干活辛苦吧？”唐烨问。

　　“嗯，还好，是很累，但是也挺开心的。”为了不让唐烨听出自己白天经历的失落，余爽故意把声调提高。

　　“那就好！那就好！”唐烨说，“我和依慈商量，感恩节那周假期想请你们来我家玩！”

　　余爽沉默，来美国五年，丁翰倒是经常往外面跑，而自己甚至连伊利诺伊州都没有出过。

　　想想家里现在令人郁闷的状况，余爽也想去散散心，于是就答应了唐烨。

　　他谎称丁翰太忙没有假，所以只会自己一个人去。

　　因为第二天两人都还要早起上班，所以又随便扯了些有的没的，也就准备挂电话了。

　　“爽，对自己好一点。“唐烨说。

　　余爽几次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想用自己的事情破坏唐烨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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