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

　　明月夜，清风拂过山岗。
　　半枫荷望着圆月出神，他看了有多久，林竹就在此陪了他多久。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山间风大，红娘子背云清脆作响：“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大人也有放不下的人吗？”
　　半枫荷眼神微动，月光打在他的眼中，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柔和许多：“你胆子很大。”
　　红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我胆大，而是得到了您的恩准，我才敢开口，不然，也一定像何诟病一样被你赶下去了。”
　　半枫荷未语，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红娘子坐在一旁山石上自顾地说了起来：“其实抛开身份，你也只是个十多岁大的孩子，所以有些话，可以试着和我说一说。”
　　半枫荷道：“你想多了。”
　　红娘子道：“时间是最不起眼也是最恐怖的东西，不说千年，在这待上哪怕几十年也会变得面目全非，若是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怕是早就要疯了。”
　　半枫荷睫毛微垂，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明：“我说了，你想多了。明夜我要看到望月砂满天星下阅竹林的景象。”
　　红娘子不再纠结前言，转而道：“望月砂？这名字倒是与大人来的那日相像，皑皑月色如同薄纱般轻柔，却又另他们那么窒息。”
　　半枫荷道：“这世上有太多自以为是的人，靠模棱两可的说法达成目的，我需要的是能在各种悖论中寻找到真理的人，而不是自以为窥到一丝真相就盲目自大的蠢货。”
　　半枫荷看向红娘子，目中无悲无喜情绪淡然：“希望如此聪慧的你，会选择出正确的角色。”
　　说完，半枫荷去往西方，红娘子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何诟病原本在后面偷听，见半枫荷离开，急忙跑出来问道：“红姐，红姐，你怎么了？”
　　红娘子神色从开始的不解到最后的了然，轻笑道：“我没事，大人他……值得我们信任。”
　　说完，一改先前温柔模样，对着何诟病凶狠道：“刚才那番话你也听到了，以后不准再做那些自以为是的蠢事！”
　　何诟病满脸无辜，跟在后面一直问道：“我怎么就做自以为是的蠢事了？我明明那么见义勇为！老大一定是夸我是智者的！”
　　声音渐渐消散在云边，这一记忆也随之变换。
　　半枫荷那一番话，表面是要求，实则是警告，对他来说，感情，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
　　画面一转，半枫荷已经从修心子处归来，想来中途遭遇记忆主人并未亲眼所见，自然是空白。
　　“墨坊香，你们两个跟我去。”半枫荷对何诟病二人道。
　　心隐此时已经打理好清音牌内部，此时在半枫荷一旁静静站着。
　　末了，半枫荷又对心隐道：“你也是。”
　　三人应声，画面来到墨坊香堂前
　　不同于美人骨其他处，这里漫天飘雪，梅花三两枝立于松月之下，为这苍茫白卷中点缀着一缕红颜。
　　何诟病得意道：“老大，怎么样，漂亮吧？”
　　半枫荷不做理会，几乎已经习惯何诟病这幅聒噪的性格了。
　　一道上路过三两个少年郎站在亭下邀月共享美景，另一方把酒言欢吟诗作对，一派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安逸之乐。
　　心隐似是没见过这种景象，频频回头看去。
　　很快走到里堂，梅逊白坐在凉亭处斟酒，像是料到他们会在此刻前来。
　　听见声响，梅逊白放下酒盏微微欠身，行完礼站直身子邀请半枫荷入座
　　“此处寒凉，大人怎不多穿些？”
　　半枫荷同样回了一礼，倒是另梅逊白有些意外，温和笑道：“本以为到了现代，已经不会再有新人守这些规矩了。”
　　半枫荷坐下身淡然道：“现代有现代的礼仪，但终归是一样的。”
　　梅逊白点头应道：“这倒是，一代自有一代传，虽千变万化，总是同根同源的。”
　　梅逊白说完轻咳了几声，又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
　　半枫荷道：“身体如此孱弱，为何把此处布置的如此寒冷？”
　　梅逊白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亭外梅花在积雪下傲然生长，半枫荷漫不经心道：“梅花香自苦寒来。着实相配。”
　　一时二人都没再开口。
　　酒杯逐渐见底之际，梅逊白再度开口道：“今日没见红姑娘来，倒是有些意外。”
　　半枫荷看向门外站着的三人道：“先前听闻他们兄弟二人与你是至交好友，倒是没听说她与你也颇为熟络。”
　　梅逊白微笑解释道：“熟络算不上，只是先前请她为我做了几件衣物，还未来得及感谢。”
　　半枫荷目光移回梅逊白身上，虽然隔着白纱，却仍有一种两人对视的感觉。
　　许久，半枫荷率先道：“你的这双眼睛，似乎并未影响到你对周围事物的观察。”
　　梅逊白道：“万事万物皆有其自然规律，只要用心去听去感受，就会发现目盲的世界里，其实更加丰富多彩。”
　　半枫荷道：“我不该贸然打扰你心中的盛世，但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做。在美人骨，有位医术精湛的小姐，应当可以帮你治好。”
　　梅逊白轻轻摇头道：“不劳烦大人，此为旧疾，已经没有复明的可能了。”
　　半枫荷却不肯打算放过：“有没有可能，试了才知道。一个时辰后，会有人来接你。”
　　说完，不等回答，半枫荷起身离开了此地。
　　何秋风走上前愧道：“梅兄……”
　　梅逊白温和道：“无碍，容我换身衣物再随你去。”
　　何秋风点头道：“这四方霸主中，大人唯独对你以礼相待，应当不会对你做什么。”
　　梅逊白道：“多谢，此处寒冷，你且去屋内暖着，还是原来的地方，我好了便喊你。”
　　说完，转过身先行回了主屋。
　　不多时，梅逊白换好衣物便随三人前往望月砂。
　　到了地方，林竹有些惊讶，先前还是杂草丛生荒凉无比，此刻却是另一番景象。
　　月明星稀，竹影摇晃，风摇青玉枝，依依似君子。
　　随着步伐走向深处，一抹枫红照凉亭入目，风吹过，飘叶交相零落，与银色发丝纷纷扰扰。
　　梅逊白眼盲心不盲，闻尽枫竹打叶声，由衷称赞道：“大人好雅致。”
　　这一切在走近凉亭后戛然而止，梅逊白不受控制双手发抖，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抹他一辈子都记得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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