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灰之木

作者:羽落轻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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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客气


      如果按照搜索引擎上对饭搭子的解释说明,那我和终晚算是马马虎虎满足了定义。

      至于过程是怎么开始的,非要追溯起来,勉强可以从我去年11月突发奇想壮着胆子邀请她来家里做客说起。可怎么就习惯成了自然,委实说我也有点理不大清。毕竟我们两个其实都没什么空闲时间,而又要恰好能对上的,就更少。

      只记得,一开始我们互相很是郑重地邀请,到后面却基本就是问问“回家吗?”“几点出发”等,如果对方回答“要”“好”一类的话,便算是约上了。关于到哪家去吃,也没有个固定说辞,通常是上桌吃完聊下桌,多是看谁得空,有时是在我家吃,有时是在她家吃。

      计划环节简直用潦草二字概括。

      起初我早先还会想着说时不时学两个新鲜的菜式,或者特地做两个招待客人的硬菜,结果后来也化繁为简,端上桌的,只不过是比往日多了些分量。

      这样不加“修饰”对我来说挺少见。

      按简鹿的说法,我是有点讨好型人格在身上的,会格外在意周围人对我的评价和反馈,而且这种在意是不自觉的。因而面对再不情愿的内心,我也会给自己戴个“好人”的面具;即使不擅长,我也会去努力学,尽力能表现出我行的姿态……我知道这其实是有问题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然而我就是这样矛盾又割裂的一个人,尤其是在以前。

      虽然这些年我已经变了挺多,也开始学会坦然说不,但也大部分也是在工作对接里。所以制作精良才应该是正常发生的,家常其实不一定家常。

      我是在某天晚上独自做饭的时候,察觉到这种改变的。那天中午我们把菜吃得一干二净,于是晚上独自在家的我打开冰箱准备做新的,切着切着菜,我陡然间意识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终晚来我家,我们吃完了菜。

      宋晗知晓多半是会吃味的。可事实确实是——如果不是恰巧成为同桌,恐怕我和她是成为不了朋友的,而即使这样,我们友情进展最快的时候也是到了大学。

      可是,终晚同我,只是几顿饭。

      无形之中,我就让她真切走进我的生活里。

      我也想过为什么这次如此快,或许要归结于频率,以及一开始,就没把这件当作什么大事。

      就像是在教室里,学习才是主基调,做同桌无非是机缘巧合。

      但有些时候,我缺的就是这样机缘巧合下的松弛感。因为社会的时间真的太昂贵了,昂贵到来不及去仔细认识一个人。

      所以到现在,我的好朋友,不是同班同学,就是室友同门。这和她们的性格没有太大关系,而是我慢热且逃避的性格所决定。

      工作之后,我没有因为进入新的环境而交到同宋晗她们那般的好朋友,也没两个推心置腹的人。当然我也不是很在意,明知不要非要,毕竟人生上的列车上无论来来往往多少人,唯有你自己才能陪你自己到最后,但怎么说呢,我还是会偶尔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我毕业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独自生活,一个人租房、吃饭、睡觉、打扫、购物……几乎是三点一线。我本以为,我会更自由,可事实是,我更封闭了。

      特别是来了苝城后,自由是别样的自由,可封闭也是别样的封闭。

      左栗姐和我说,有事就找她,师父也是这样说的。但是她们本来就忙,我难道还要去添乱吗?

      师父言澜她刚开始带我的时候,很不喜欢我这个性格,觉得有一天我肯定会把自己憋坏。于是跟她没多久,她有次刻意在期限内给我扔了格外多的工作,想要我对她说一声“不”,结果她没想到我顶着不睡,不回家硬是啃下来了。后来我去和她汇报完准备走的时候,她叫住了我,打开座椅边的碎纸机,抖开了碎纸机的废纸收集箱,探手抓起那一堆如沙石的碎纸,伸到我面前严肃地问头昏脑胀的我,“林岸,你是碎纸机还是碎纸。”

      我没回答,因为那时我血红的眼看到那一堆模糊不清像马赛克的碎纸团,就困倦地闭了过去。言澜被吓坏了,叫了左栗姐来帮忙把我送去了医院。与急得不可开交的她们二人截然不同,放松下的我在医院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才在深夜慢慢悠悠地清醒。之后言澜就不再刻意劝我了,只是让我少些顾虑,少些谦卑,胆子大些,一切有她。

      虽然我们关系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一下拉近,我天天师父师父叫她,才开始在工作上更依靠她了,她也和左栗一样私下学着叫我坎坎,但是,我们还是有很多不可说话的。

      和宋晗她们也是这样的。我们如今这般友好,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我们之间也产生过芥蒂,只不过我们都为维系这段友情而成长着,而磨合着,而努力着,所以连到最后,过去的芥蒂变成了解对方的契机……我们能推心置腹吗,能,可是我们太远了。

      终晚既不是我和宋晗那样,也不是像我和言澜那样,她很客气,客气到有时你会觉得互赠礼物是在以物易物;客气到说,不要说接受,能不拒绝都是进步。

      可好在,我们够近,认识的时间短,更重要的是,我们能时不时地吃顿饭。

      我想,我可能能在苝城有缘再交到一个可以说走下去的人。

      和朋友一起吃饭,跟自己一个人单独吃饭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工作忙完百无聊赖的时候。终晚话不多,大多数时候,是她听我在说。如果把饭桌比作是舞台,她只是个听我独角戏的观众。

      可这样就很好。

      因为,独处不是为了孤独,思考也不是为了内耗。

      今天中午我正好空,终晚下夜班回来,我便提前化开了肉的血水,发泡好了木耳,准备炒个鱼香肉丝。

      「我回去换身衣服就来」

      挽起袖口刚切好胡萝卜丝,吸水膨胀的木耳都还没拿从水里拿出来,菜板边放着的手机亮起屏来,我扫了眼,拧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了手,然后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用曲指敲开了手机的密码锁回了个好,而后有条不紊地打开灶台,点燃煤气,打算一会儿给木耳等蔬菜焯水。

      温度上升,锅底成圈的小气泡,逐渐升腾到水面破裂,我盖上锅盖,趁着间隙收拾起灶台,找了空的塑料口袋将带血的保鲜膜和各种食材废料装了进去。

      终晚在我下姜蒜的时候敲了门,我急匆匆地走出厨房开门又忙不迭地回去,留着终晚独自关门,少了以前的客套。

      “好香”换好鞋的终晚去了一趟盥洗室就来了厨房。

      “饭已经好,菜马上”我左手拎着滤水的素菜,右手握着锅柄轻晃,等待时机下锅的时机。

      菜上的水与锅中热油接触,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剧烈响动,刺激的油烟也开始骚动,怕被溅油的我微侧过头用余光看着,皱眉握着锅铲的手顺其自然向外移了移,拉开了和锅的距离,不曾想后撤的手肘差点撞上后面绕行的终晚。

      “抱歉”我连忙迈腿向前挪了点。

      厨房以前觉得挺大,还想着要是把更多的空间留给其他地方该多好,结果才添了一个人,就显得有些狭小了。

      难怪以前看书说装修的时候,要思考做什么回游动线。

      “没事。林岸,我筷子也拿了。在餐桌等你。”

      万幸终晚端的不是汤,我歉意地点了点头,言语间把燃气灶的火调大了些,加快了翻炒进度。

      炒菜的时间没花什么,反而是因为聊天的缘故,吃饭的耗时还要相对长一些。

      茶余饭后,我们俩瞧着天气尚好,于是约着去外面散步消食。

      临近的公园实际不太近,需要坐两站地铁,因想着反正是休闲,我和终晚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坐公交慢吞吞摇着去。

      同我们一样着想的人不在少数,还有直接就带着吃食去的。

      我和终晚沿着落叶的步道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公园的一处池塘边。

      池子的水是死水,枯黄的水草笼罩快要结冰的水面,观不到什么鱼。

      我瞧着池中间东支西垂互相交错的荷叶,想起了大师吴冠中笔下的枯荷。

      “终晚,你帮我照两张好不”我起身把手机递给她,然后走到了前面池塘边。

      “横着吗?”

      “嗯,横着拍两张就好。”

      终晚举着手机向椅子侧后方退了退,半蹲着,“一二三……”

      她让我换了姿势再来两张,我左手摸了摸抄在后背的右手手肘,试探性地换了一下重心,双手从背负状态垂到了身体两侧。

      “多拍了些,你回去自己选。”

      “谢谢”我飞快扫了下照片抬头盯着她邀请说,“终晚,你要不要来两张,我给你拍。”

      “虽说少点湖心亭看雪的意境,也算是水墨画了……”

      “好。”

      说着,终晚站去了我先前的位置。

      虽说终晚指点我的时候,游刃有余,像极了专业摄影师。但轮到她自己,却是比剪刀手都犹犹豫豫的新人。

      “这样可以吗,林岸?”她紧张地询问我。

      “可以。”

      躲在手机后的我,望着内里的人偷笑着点击屏幕。

      我算是知道为何那日终晚能大大方方邀请我一同给票留下照片,却又拒绝我帮她在雪里留下影像了。

      原来是早有伏笔。

      岸上的桃花开得正盛,今天没有大风,我们继续往前走,看见什么好看的花啊、水啊,又拍了几段风景。

      “诶,已经开始挂灯笼了?”瞧着手机屏幕里远处路灯上正在装挂的灯笼,我说道。

      “马上就过年了”终晚弯腰拾起旁边椅凳上孤零零的树叶,举着它的叶柄拿在手里搓着旋转解释道,“这会儿不早了。”

      “不是18号才除夕嘛。”

      嘴上信誓旦旦说着,我还是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日历,没记错。

      “今年过年是要比去年晚些,但也不早了。”

      “也是,票都要开售了。对了,终晚,你可别忘了买票。”

      “什么?”终晚疑惑地看着我,倒是把我看得一头雾水,“飞机票、火车票……你过年不回家吗?”

      终晚似乎有一秒的怔忪,而后我瞧见她走到牙石旁松手让树叶掉落进了灌木里,说道“还没定。”

      “我听你说不早了,还以为你定了。那可以开始去看看了,免得春运人多抢不到了”我嘱咐道。

      有的车次是会比其他车好抢些,但要么是时间不够好,要么是行程太长,经停站太多。苝城没有直接回垣乡的火车,坐飞机也需要去景疆或翠宜换乘,每次节假日返乡时间上都要精打细算。

      “嗯。你研究挺久了。”

      “今年要回去嘛……没票就麻烦了。”

      一千多公里,总不能开车回去,何况我压根儿没有牌照,没有车。

      “几号出发?”她问我。

      我依着除夕数着手指往前推,“最晚17号,不然赶不上除夕。早的话,估计15、16号吧,那个时候的票好买些,还没有订,具体要看工作安排。”

      “那定了和我说,到时候我送你去车站”前一刻还在低头看手机的终晚看着我说。

      “不不不”我赶紧拒绝,“你回去也还要收拾行李什么的,不麻烦了。”

      “不麻烦的”她继续道。

      “这不好,你太客气了。我……”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是客气,以为我们之间也不用这么客气的。”

      这不是客气还是什么,我想反问,可终晚这句话来得突兀,像是赌气。

      一时想不明白的我也不想了,连忙组织语言道歉。

      绞尽脑汁也无外乎我这般,嘴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终晚是甲方就好了,我突然这样想,可能就不至于结结巴巴,再不济至少能说得条陈分明。

      可如果对方是甲方,大好时光,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每次都让你送,怪不好意思的……你别生气。”

      干巴巴地憋出最后一个字,我站在低着头,沮丧极了。

      明明对方是好意,最后被我弄成了这样的场面。

      难怪师父总是恨铁不成钢指点我说,可以顾虑,但不要太多。

      现在,我是应该马上离开,还是继续站着……如果还有一个人在就好了。

      “没有生气,你别紧张林岸”终晚碰了碰我的肩,见我抬头,皱眉斟酌着话说,“下次休假,我要离开苝城几天,就暂时约不了饭。”

      “哦。”

      可是这和之前的事有什么关系,我茫然望着她,我不明白。

      “所以,我想着看节前能不能约一次,如果送你的话,我们应该是可以的。”

      “是工作吗?”回过神的我松了口气,问道。

      “不是,是去一个朋友那里。之前就约上了。”

      “那我买好票和你说。”

      我点了点头,终晚也点了点头。

      而后,我们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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