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

　　迟煜揉着耳骨下来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站在门口了，还有几个人手里拿着纸片在看。

　　“守山人才16岁啊。”有个人捏着纸震惊道。

　　“我16岁的时候还在玩积木……”

　　那是在柜台上放着的纸，他们拿的时候还带着灰，纸张泛黄，不知道放那得多久了。

　　“一代一代传下去的。”村长年纪很大了，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翳，不过身体看起来还挺硬朗，拄着拐杖的样子很有气势。

　　啊……

　　卜因也是个好事的，凑过去扫了眼，跟着问道：“那您知道传了多少代了么？”

　　村长老神在在仰仰头，背课文似的，“我们这山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村民纯朴，庄稼饱满……”

　　众人晕晕乎乎听了一会，觉着再扯下去村长能当场拉条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都来合归山旅游吧！”

　　迟煜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半靠着一个人。

　　对方随手拿起那张他们先前看过的纸，也只是看了眼，就扔到一边。

　　看嘴型好像还说了句不好听的话。

　　可能是受奇怪的梦影响，他现在看到顾渊就有种微妙的感觉。

　　于是他目不斜视转脚走另一个方向。

　　可惜顾渊没打算放过，瞥到迟煜下楼了就立马站了起来打招呼，“哎，这嘞。”

　　谁要找你。

　　迟煜面无表情转身。

　　顾渊已经到跟前了，看他比棺材板还冷的样，没忍住笑出声，“你这什么表情。”

　　“有事？”

　　顾渊手里的扇子一歪，指向就要出发的队伍，道：“一块？”

　　“……随你。”

　　—

　　顾渊想象中的二人世界并不存在，因为还有个卜因这个特大瓦的电灯泡。

　　卜因左看看右瞅瞅，“你们觉不觉得咱们像是来旅游的？”

　　迟煜顶着一张“你觉着是就是吧”的脸。

　　他们三个人跟队伍有点脱节，不过也落了个说话自由，不担心被谁听到。

　　卜因注意到村长腰间别着把拂尘，那拂尘样子还有点熟悉……

　　他摸着下巴，嘶，在哪见过啊？

　　某个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卜因想起来他在哪见过了！

　　这…这不就是他们刚下公交车，顾渊手里拿的那把么！

　　他强撑着笑意，欲盖弥彰的试图活跃气氛，“村长这拂尘你还真别说，有点眼熟呢哈哈…哈哈哈。”

　　别说，你还真别说。

　　迟煜听到这话也跟着往“导游”身上扫了眼，认出来确实是那天他们见到的东西。

　　“啊，你记性还挺好。”顾渊一点也没被拆穿的尴尬，还有闲心思地躲过从树上掉下来的鸟粪。

　　好了，气氛活跃失败。

　　卜因嘴角一抽。

　　不敢恭维，您差点坑我一个币呢。

　　迟煜抬眸问他，“你怎么拿到的？”

　　按说NPC的东西，除非和任务有关，不然不可能轻易交出来的。他又想到刚下山时，村长点数那会视线几秒的停顿。

　　顾渊拖着调子，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值得记忆，所以现在想起来还费了点时间。

　　“emmmm，也没什么啦，就是他死活不给，我只好把他绑了。”

　　你还委屈上了？？！

　　卜因别过去脸，没眼看，感觉再照这么聊下去，他就要上不来气了。

　　他同情这位可怜的村长三秒，多大岁数了，还要经历这些。

　　NPC不给东西就绑过来的处理手段，不管放在哪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卜因闭了下眼，认命接受上了顾渊贼船的事实，痛心疾首的连点好几次头。

　　他之前还说他哥遇到对手了，现在看来……这是碰上同行了啊。

　　你们一个抢NPC工作，一个绑NPC夺东西。

　　……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出去后谁都别说谁带坏谁！

　　—

　　村长带他们去的地方要经过的地方是从山里面开通的一条隧道。

　　里面乌漆麻黑，远处应该是出口，从那处透出点光，能勉强看到周围往下滴水的壁沿。

　　脚下也是一摊泥泞。

　　卜因来回扒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们觉不觉得——”

　　“你们觉不觉着——”

　　“们觉不觉着——”

　　“觉不觉着——觉着”

　　卜因：“……”回音真好。

　　他一下把嘴闭上了，不想再听到这么瘆人的声音。

　　其实他刚刚是想说：你们觉不觉着咱们像是被拐卖的。

　　隧道里的人默契没说话，鞋底沾着泥土踩在湿地上发出粘腻的声音，村长就在这氛围下说起了这合归山的事。

　　“明天村里要举行祭祀，把规矩什么都跟你们外乡人说说，以免犯了忌讳。”

　　众人：你人还怪好哩。

　　“祭祀时间也不长，就是起一个安抚剑灵的作用，但也马虎不得，不然我们这边会变得跟几百年前那样，横尸遍地啊。”

　　村长说着摇摇头，眼里情绪充满了畏惧，仿佛又见到了那场面。

　　众人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回事，村长就自己接上去话，神秘兮兮转过身，“村史上记载，几百年前邪祟乱世，我们合归山这片也跟着受了不少波及，从那之后就有仙门预示，合归山不到百年必定灭族。”

　　那声音苍老年迈，回声砸在壁沿上又反弹回来，一句话重复了很多遍，阵阵空灵。

　　“不过在紧要关头，临江孟家家主挺身而出，在合归山山顶刻了块碑，以来昭示合归山以后归他们管，我们这才靠孟家的支撑走到现在。”

　　村长说到孟家主的时候还煞有其事的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以示尊重。

　　刻碑划地这种办法在仙门很常见，一开始划分是为了各神仙好区分管理，各司其职。到后面封地已经定型，也就没那么多规矩，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刻碑是画记号的意思。

　　有能力者，请示天灵，被允许后可以把作恶的地方划成自己的区域，不管发生什么孽障和侏阴乱行，都是刻碑者本人或后人承担。而划分区域里的人，生活照常。

　　这办法利人损己，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所以村长当时听到赫赫有名的孟家主，主动帮他们时候，惊得差点给人跪那。

　　临江孟家就是他们心里的守护神。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应孟家主要求每年在3月9日时，祭拜剑灵，村民齐齐念“安灵咒”。

　　至于守山人也是经过一代代传下来的，传说他们现在阵山的剑，就是守山人老祖宗练出来的。

　　因为昆仑剑煞气重，除了张家人，其他人谁碰谁因失血过多死亡。

　　在村史上记载，昆仑剑传到第十几代的时候，有个村民不信邪，拉帮结派去测试，结果才刚碰到，手上就汩汩往下滴血，那人吓得腿都软了，抖着手再一细看，根本连个口子都没。

　　没过多久，那人就在朋友惊愕中倒地，变成干瘪死皮，死之前眼睛都是圆睁着的，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看热闹的人哪还敢耽搁，连退好几步拉开距离，没空管倒地的朋友，三步作两步地跑了。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再去招惹昆仑剑。

　　村长站在隧道口，转身交代句：“祭祀过程中切记不要说话，否则会遭到诅咒！”

　　迟煜轻嗤，冷着脸心想：“你们这是搞诅咒的批发部么？干什么都诅咒。”

　　“嗒——嗒——”

　　隧道里粘腻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迟煜“啧”了声。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给人的感觉很压抑，一方面是因为——他垂眸注意脚下路的时候，余光总能被一块衣袍占据，那衣袍随着主人动作而飘然，时不时擦着他胳膊。

　　很有存在感。

　　“这么大地方挤不下你是吧。”迟煜把又跑到自己胳膊上的衣服抹下去。

　　顾渊明知故问：“嗯？”

　　语气听起来活像“衣服自己跑上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服了。

　　可能是迟煜嫌弃的眼神太过明显，罪魁祸首顿了会，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害怕。”

　　然后卜因就悄咪咪瞥见他哥张口闭口好几次，在这瞬间他准备好要是骂起来跟谁一队了。但是迟煜最终什么都没说，连脚步都没走快一步，也没跟顾渊拉开距离。

　　卜因瞪大眼：！！！

　　蛙趣！他哥之前可没跟别人离这么近过，因为到这种程度的，已经被他哥收拾的入轮回好几年了。

　　但这次他哥不仅没躲，还任由衣服搭在自己胳膊上！

　　就因为顾渊说了句害怕？！

　　卜因搓搓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更怕你信不信？！
　　—

　　出了隧道口，视线就豁然开朗，其他人弯着腰喘粗气，脸上脖子上湿津津的，不知道是汗还是隧道里滴落的水珠。

　　这里不像山对面屋舍俨然，阡陌交通。

　　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外面堆满了打成捆的枯枝，院子里从北到南横亘根粗麻绳，上面用来晾晒衣物。

　　屋子里此时有位少年端着盆出来，用力把水泼在院子里，正要收起来的时候，望到门口的众人。

　　“今天可没什么东西够让你们砸了。”

　　少年以为是村长又带着新人来打压他了，扫了一圈，把盆放到一边，拍拍手。

　　村长也是见过少年那天的变化的，心里有点怵，但他怎么说也是比少年年长很多的，觉着自己不能被一个小毛孩子给吓唬住了。

　　于是村长吹胡子瞪眼，握着拐杖连怼好几下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身为守山人，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剑灵暴动的事，先前村民不过是来讨个说法，你就这态度？”

　　守山人？张子安？

　　迟煜刚好从隧道走出来，听到这话，抬眸望去。

　　眼前的少年五官还没有长开，身形瘦削，面色发黄，衣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晚上按这造型出去，侏阴都得递根烟。

　　因为真的太瘦了，像是常年吃不饱饭。

　　不过依稀能辨别出来和昨天晚上他们见到的人眉眼间有些相似。

　　卜因一拍大腿，“张子安！”

　　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样子。

　　昨天在荒草地他哥旁边的就是这人…的…吧…，长得还有点像。再加上之前他看过那张守山人资料，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过他哥没吭声，倒是那位叫张子安的人吱声了。

　　对方欠兮兮地抬了抬下巴，混不吝地说：“叫你爷爷干啥。”

　　卜因：“……”

　　进完隧道都感觉自己变年轻了呢，直接无痛给人当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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