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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杀
宋祁铭作为在场除楚霜降以外唯一的未成年人,在一众成年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可尽管如此,校方却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他一个人带着十人的律师团队,完全不是好糊弄的样子。
“惊蛰的父母目前在国外,宋先生和宋夫人委托我作为代理监护人来处理这件事,我是惊蛰的堂哥,宋祁铭。”
宋祁铭姗姗来迟,扫了一眼室内的人,最终朝墨兰伸出了手。
墨兰忐忑地抬手,说不清楚是害怕宋祁铭,还是他身后那群黑压压的律师团队。
“墨兰,二年1班班主任。”
“我的时间不是很多,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上课,”宋祁铭低头按了一下手表,开始计时,“给你们五分钟时间简单描述我堂弟受伤全过程,宋家的律师团队需要在了解完全情况后,起草律师函。”
“现在,”宋祁铭房间中央坐下,沉冷的语调气势逼人,“可以开始了。”
墨兰深吸了一口气,在校长的示意下,将监控以及楚霜降描述的事件经过简单总结出来:“楚同学、纪同学以及宋同学三人在校区玩秋千,纪同学和楚同学推小宋同学,小宋同学由于没有抓紧,摔下了秋千。”
“楚同学第一时间回教室找了我,纪同学一直陪在宋同学的身边等待救援。”
宋祁铭身侧的律师很快找到了漏洞,发出提问:“是我当事人没有抓紧秋千,还是推秋千的人用力过猛?”
墨兰冷汗直冒,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一上来就如此犀利。
刚要回答,那人扶了扶眼镜又说:“需要提醒一下,我的当事人只有四岁,对方是两个七岁的孩子。”
墨兰沉了一口气,答:“是,用力过猛。”
律师记下,又问:“我的当事人是自己主动要坐秋千,主动让人推他的吗?”
墨兰不自觉看向了楚霜降,从监控里看,倒的确不是他主动坐上去的。
他是被楚霜降抱上去的。
至于是不是主动推的,视频并没有显示,倒是能看到楚霜降跟宋惊蛰说了几句话,可由于间隔太远,声音听得不大真切。
“是……”我。
楚霜降跳出来想要说话,却被自己的姐姐按了下来:“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插嘴。”
宋祁铭听到声响,扭头看向两人:“看来是你家孩子推的。”
楚椿将楚霜降拉到了身后,耸了耸肩:“你家小孩想玩,我家小孩帮忙推推有什么问题?不如问点更有意义的问题。”
宋祁铭冷笑一声,倒是没想到有人不要脸到了这种程度。
“据我所知,我堂弟不是个喜好这种活动的人,在我印象里他的业余时间只有看书和刷题这两件事。你最好能拿出是他非要玩的证据。”
“所有小孩都贪玩,他才四岁,怎么可能只喜欢看书和刷题?没准是在家里过得太压抑到了学校反而开始放纵自己?揠苗助长的故事听过吧,我感觉你们家就这样,连娱乐时间都不给孩子,孩子才会执意想玩。”
楚椿倒打一耙,宋祁铭皱了皱眉,不再揪着小孩子为什么会玩秋千这种弱智话题不放,继续发问:“那你能告诉我,他们坐秋千,又是怎么摔进湖里的吗?”
“这你得问老师了,我们家孩子在宋惊蛰摔倒后就被指挥去叫老师了。”楚椿再度将球抛了出去。
律师想要阻止宋祁铭,避免他被楚椿带偏。现在主要问题是,谁是事件主要负责人。
可宋祁铭的好胜心却上来了,抬手制止了律师的下一步行动,将矛头指向了墨兰:“你来说说,他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廖云烟和纪岳山纷纷望向了墨兰。
灼热的目光让墨兰压力山大,她舔了舔唇,说:“从监控里显示,宋同学有跟纪谷雨短暂交流,我们猜测大约是等待时间过长,加上宋同学身体多处严重挫伤误以为自己身体发热,纪同学在得知后,好心将人拖到了树荫旁乘凉。”
“监控里有拍到纪同学给宋同学解开纽扣的画面,宋同学受伤,呼吸不畅,纪同学给他解开衣服并没有什么问题。”
墨兰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宋祁铭却不耐烦了:“我问的是怎么掉进湖里的!”
墨兰咽了咽唾液,继续解释:“纪同学在安置宋同学的时候不慎脚滑。”
有人将监控递到了宋祁铭面前,画面里纪谷雨拖着宋惊蛰到了护栏边缘,纪谷雨躬着身拖动宋惊蛰,不慎踩到青苔,身体被迫后仰,正好拽着宋惊蛰从护栏两条铁链的中央掉了下去。
护栏是双半弧链条设计,每两根木桩之间都连接着两条铁链。如果纪谷雨是直立状态,即便倒下去腰背撑住上根链条多半不会掉下去,可偏偏他正在拖动宋惊蛰,属于半弓腰的姿态。
如果宋惊蛰能动弹,那栽倒的时候也能及时反应,勾住下面的链条借以缓冲,可偏偏宋惊蛰受了伤,无法动弹。
墨兰看了无数次监控,也只能说这是一场非常巧合且可悲的意外。
纪岳山的眼睛发酸,廖云烟看到两个孩子坠湖时的场景,更是止不住流泪,想不通这种事情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宋祁铭关掉视频暗道一声倒霉,可作为受害一方以及宋惊蛰的临时监护人,依旧要对校方进行挑剔追责:“你们学校设计护栏的人是脑子有问题吗?学校里都是小孩,这种护栏设计明显是摆设!还有那个纪谷雨,他是脑子有问题吗?把人往湖边拖?他不怕造成二次伤害吗?正常人谁会因为天气原因,去挪动一个受伤的……”
“他才刚满七岁,”纪岳山打断他的话,为他的责难感到愤怒,“你不能指望一个七岁的孩子什么都知道,他能在第一时间找人叫老师,给你们家孩子解开衣服让他呼吸,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他做的都是多余的事情,如果他不把人拽到湖边怎么可能掉进湖里!”
“那是学校护栏的问题!”
纪岳山怒目横视,宋祁铭与他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将矛头对准了墨兰。
孩子的做法没问题,是学校的问题。
“湖水很浅,不到半米,”墨兰冷汗直冒,连忙给他们翻看了湖景的多方位照片,“中央深水区有另外加高护栏。”
“纪同学撞到了肩膀和额头,失血过多,被水流冲到了深水区,有其他监控视角拍到他在湖里挣扎,然而很快体力不支沉了下去。”
“宋同学很不幸是正面栽倒在水里,他所在的区域水很浅,不到十公分,只要他翻个身就不会有事,可惜他好像在摔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晕了。我知道作为家长,你们此刻非常担心孩子的安全,可是……”
她停顿了片刻,努力平稳情绪,让声音不那么颤抖。
“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纪岳山大脑钝痛,无力地栽坐在沙发。
宋启明咬了咬唇肉,不甘心接受这一切只是意外这个结果。
“怎么偏偏就他那么倒霉地被推下秋千?又是那么倒霉的掉进湖里?十公分不到的水,差点淹死了一个人,怎么就那么巧合!”宋祁铭拔高了声调,将监控记录扔在桌面,接连发出责问。
“他摔倒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他掉进湖里的十分钟你们在哪?监控明明有拍到孩子摔倒,也拍到了孩子是如何掉下去的,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孩子溺水那十分钟的监控呢?安保科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所有老师是干什么吃的!”
墨兰抿了抿唇,越发没了底气。
宋祁铭见她语塞,语气越发强势:“这是我们家孩子转校的第一天,孩子完完整整地送到你们学校,在你们学校待了不到一小时,现在被下达了三次病危通知!”
“惊蛰是我小叔唯一的儿子,是宋氏备受瞩目的继承人,如果我堂弟撑不过这场手术,你们打算如何负责?”
墨兰无话可说,她无法代替校方承担下所有责任,自己更无力负责,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校长,可他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气氛剑拔弩张,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护士敲门进了休息室:“纪谷雨醒了,家属可以过去了。”
纪岳山和廖云烟豁然起身,墨兰如获神赦:“我们先去看看孩子。”
一行人相继转移阵地。
宋祁铭看着墨兰慌忙逃窜的背影,冷嗤一声,有些挫败。
扫了一眼房间里,没事人一般的楚椿和楚霜降,越发郁卒。
“别以为你们就没责任,我堂弟如果有事,你们都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
宋祁铭留下一句话出了门,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
楚霜降瘪着嘴,在宋祁铭离开的一刻哭出了声。
“姐……”
楚霜降扑进楚椿的怀里,楚椿将人拉到面前,给他擦干眼泪,冷喝道:“你哭什么?跟你无关。”
楚霜降吸了吸鼻子,满眼愧疚:“是我抱他上去的,是我强迫……”
楚椿打断他的话,警告道:“你只是在同学受伤时帮忙叫了老师,仅此而已。”
“因为你带着老师及时赶走,拯救了两条人命,你是他们的恩人,他们都该感谢你。”
“你和纪谷雨都只是孩子,学校才是主要负责人,记住,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救了人,你是英雄。”
楚霜降懵懂地看着楚椿,稚嫩的眼里满是迷茫。
真的跟他无关吗?
他真的救人了吗?
病房里,所有人围在纪谷雨的身边等待他为众人补全完整的故事情节。
宋祁铭双手环胸冷眼睨着他,势必追责到底。
如他所说,三方人马,谁也别想好过。
墨兰眼神殷切,急切地想要摆脱责任。
廖云烟在掩面啜泣,纪岳山神色肃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楚椿带着楚霜降站在最后,已经启动了战斗状态,一旦纪谷雨将责任推到自家弟弟身上,她必定要大闹一场。
硝烟暗无声息地弥漫,纪谷雨早已经预料到最坏的情况,此刻的场景,比他预想的要和睦得多。
“小雨,你好点了没?能不能跟老师说说……”
墨兰殷切开口,话还没说完便听到纪谷雨扯着干涸的嗓子说:“是我。”
“是我不小心用力过猛,把他推下了秋千。”
纪岳山瞳孔颤栗,纪谷雨的这一句话,悬在他头顶的将是巨额医院费以及赔偿,如果宋惊蛰不幸离世那么紧接着是无法计算的丧葬费和精神损失费。
“小雨,你确定是你?”纪岳山握紧了他的手,试图让他更改答应。
纪谷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我……我想推高点,我没想到……他好轻,一下子飞出去了……”
“他的身体好烫,我想带他去乘凉,我抱不动,没想到掉下……去……嗝……”纪谷雨打了个哭嗝,哭得越发凶了,“他掉下了水,我去抓他,好重……我好冷……胳膊好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哭得几乎断气,廖云烟心疼地揪着胸口,自责自己在孩子最需要她的时候没能陪在身边。
他当时一定很疼,很冷,很害怕。
“不哭了,不哭了,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廖云烟将人抱紧了怀里,吻了吻他的头发。
墨兰转过身,不敢再去看他。
她为什么要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去责怪一个懂事的孩子?
宋祁铭冷眼扫过纪谷雨,舌尖顶了顶脸颊,心情着实不畅。
他想过纪谷雨会撒谎,想过他会哭着推卸责任,想过他会躲在父母身后,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哭着承担下所有责任。
一个小屁孩懂些什么?如果继续责难倒是显得他咄咄逼人了。
“都是我的错,我太没用了,老师让我照顾好他,我……”纪谷雨死死揪着廖云烟的胸口,说话断断续续不停自责,“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你很优秀,”廖云烟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抚,“是你救了他,你什么都没做错。”
纪谷雨的哭声戛然而止,揪着廖云烟她胸口的手捏得近乎泛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声音问:“宋惊蛰他……”
“他还在抢救,”墨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安心休息,我们一会儿再来看你。”
房间里的人一个个离开,纪谷雨只觉得心脏一点点变凉,到最后只剩下了麻木。
“他还活着……真好呀……”
纪谷雨绝望的闭上了眼,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分外可笑。
是不是明天,宋惊蛰就会醒过来?
是不是明天,所有人的记忆就会再度被刷新?
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故事的结局?
楚霜降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来,甩开楚椿的手。
“楚霜降!”楚椿厉声高喝,楚霜降置若罔闻,一路跑到了病床前,握住纪谷雨的手。
“小雨。”他低声叫着纪谷雨的名字。
纪谷雨虚弱地睁开眼,对他扯起一个苍白的笑容。
楚霜降望着他,一张小脸突然严肃了起来:“你不要自责,不要难过。”
纪谷雨点了点头,楚霜降又说:“我不会让宋惊蛰死的。”
“即便以灵魂为代价,我也会让他活过来。”
纪谷雨瞳孔骤然压紧,满目惊愕:“你,你说什么?”
他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我愿以灵魂为代价换宋惊蛰活,”楚霜降望进他的眼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有神力,我不会让宋惊蛰死的。”
“你会没事,宋惊蛰也会没事,我们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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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