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节

　　季珩罕见的做了梦，不是光怪陆离的梦，而是梦到了从前。
　　那是季珩与黎溯一起被教导主任抓到翻墙晚回宿舍并且上台念了检讨后不久。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两人一起念检讨的事的影响，季珩听见“黎溯”这个名字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还时不时听见一些女生把他和黎溯一起提起。但季珩不关心她们是在讨论什么，事实上他不太在意别人对他的一切讨论。
　　只是，感觉黎溯这个此前完全陌生的名字，在他生活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季珩高中时的班主任是黎溯的英语老师。那天季珩帮班主任的忙去黎溯他们班上拿东西，在离他们教室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看见黎溯他们教室前门出来一个女生，抱着一大摞作业，摇摇晃晃地前进着，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她忽然脚底打滑了，差点摔倒，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但是那一大摞作业就没这么好运了，“哗啦”一下摔在地上，散了一地。
　　女生脸上浮现出懊丧的神色，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便蹲下身去准备捡作业。
　　季珩正打算过去帮她。而黎溯这是恰巧从后门出教室，看到了这一幕，便小跑过去在那散落一摊的作业本旁边蹲下，二话没说开始帮女生捡作业本。
　　季珩就看见黎溯一直低着头，手脚麻利地把作业本捡起来，然后叠成一摞搁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用胸口轻轻压着作业本，以防他们倒塌或者滑落。
　　上午十点的阳光温柔而闪亮，透过交织的树叶枝桠，洒下一片斑驳树影，投落在蹲在走廊里的黎溯身上。那枚小发旋正巧被一块圆形的光斑笼住，玲珑而可爱。
　　季珩走过去时两人已经把作业本全部捡起来了，黎溯抱着一大半的作业本。
　　女生脸红红的，朝着黎溯连声道谢，而黎溯笑笑说没什么，问女生是不是要抱到语文老师办公室去。女生点了点头。
　　黎溯正要回答，看见季珩走过来的身影，有些惊讶，随即笑着跟季珩打了声招呼：“季珩！”
　　季珩朝黎溯点点头，又听见他说：“我先把作业抱到办公室去。”然后跟着那位眼神一直在他和黎溯身上来回的女生一起走了。
　　季珩不懂那个女生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他看着黎溯和女生一起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便把它搁置在一边，进了黎溯他们班教室，去找英语老师的U盘，但是翻遍了讲台还有智能白板的插口，都没有找到。
　　他出教室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个人回来的黎溯，对方见他从自己教室里出来，有些疑惑：“季大学霸来我们班有什么事情吗？”
　　季珩发现黎溯真的很喜欢叫自己“季大学霸”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他没去管称呼这个问题，问：“我来帮Misa老师拿U盘，但是没找到，你们上节课下课有看到吗？”
　　“哦，在我这里，”黎溯把手伸进上衣外套的衣兜里，拿出来了一个橙色的U盘，“是这个吧，我刚刚出教室本来就是想去把它还给Misa老师。”然后便伸出手把U盘递给季珩。
　　季珩莫名地看了几眼那只拿着U盘的手，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指边都修的很干净。
　　是一双好看的手。
　　这个论断突然在季珩心里浮现。他觉得很奇怪，自己去关注别人的手干什么。
　　“既然你是来帮Misa老师拿U盘的，那我就不用跑这一趟了。”黎溯见季珩几秒钟没接，以为是他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便直接抓过季珩的手，把U盘塞进他手心。季珩的手同样很好看，指节分明，手指修长，手骨节比黎溯的稍微大一些，整只手也很大，很有安全感。
　　季珩手心被塞进U盘，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被冒犯了，而是觉得，黎溯的手好光滑。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黎溯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我回教室了，拜拜！”然后就转身回了教室。
　　季珩看着黎溯沐浴在柔光里的背影，清瘦而不单薄，是浓浓的少年朝气。他目光上移，借着比黎溯稍微高一点点身高，能看见那枚发旋。
　　“砰，砰。”
　　他握紧了手中的U盘，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陌生的，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悸动。
　　……
　　季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一段，也许是因为，刚刚红毯上黎溯弯腰去捡领带的身影，跟他记忆中黎溯蹲在地上帮忙捡作业本的身影，有了一些重合。
　　他被张曼喊过去换衣服做造型。刚刚张曼在看到他的时候，眼中的复杂与一言难尽都要溢出来了，但还是没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季珩如果想要做什么事，别人是拦不住的。
　　就让他去吧，他一直撑着冰冷的外壳，绷着很紧的弦，难以放松，只有在和黎溯待在一起时，才有所缓释。
　　然而另一边黎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黎溯一睁眼，便看见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杀意与冷气的郑裕。谢谢，有点像当年看到教导主任。
　　“去，做造型，”郑裕不是很想多说一句。
　　黎溯有点心虚，又有点心疼郑裕，便试图狡辩：“其实我只是想把领带捡起来，维护红毯的一个干净整洁，减轻工作人员的压力，你信吗？”
　　他听见郑裕冷笑一二三四声，然后反问：“你觉得我信不信呢？”
　　“我觉得你信。”黎溯不敢直视郑裕的眼睛，但是还在胡搅蛮缠，企图自救。
　　郑裕接着质问：“好，捡领带姑且不论，就当我是傻子信了你的话，那么红毯对视一眼万年，又该如何解释呢？”
　　“……呃”
　　“你接着编。”
　　黎溯心道有点汗流浃背了，硬着头皮：“如果我说，是弯腰弯久了，导致身体一时间不能动弹，血液倒流，我无法掌握自己身体，你信吗？”
　　“呵呵。”只换来郑裕几声冷笑。
　　他先去换了衣服，换成了银色的那套，然后坐到化妆镜前面，化妆师开始帮忙化妆做造型。
　　空隙间他看了看手机，果然是消息爆炸，他挑着关系好的挨个挨个回复。
　　【Xuan】：你俩挺行啊，这波我自愧不如
　　【Sheen】：母so不懂这种快乐
　　【Xuan】：啊啊啊｛踹飞.jpg｝拉黑了
　　｛四颗草｝群里：
　　【Went】：一眼万年
　　【陆地上最帅的人】：长长久久
　　【饭】：早生贵子
　　“……”黎溯领了前两句话，但自认做不到第三件事。
　　【Sheen】：有的人还没对上眼@Went
　　【Sheen】：复合了吗@陆地上最帅的人
　　【Sheen】：拉肚子好了没@饭
　　黎溯火力全开，字字诛心。
　　然后，跳出来一条消息“Went已将群名改为了｛三颗草和一个逼｝”
　　正当黎溯准备和三颗草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消息提示弹出来“未来男友想你发送了一条消息”。
　　黎溯顿时放弃大战的打算，抛弃三颗草，点进了和季珩的聊天框，发现他发过来了一张照片，是一条躺在黑色皮沙发上的白色领带，他点进去看，和之前季珩扔在红毯上的、黎溯捡起来送给了粉丝摄影师的那条，一模一样。
　　【Sheen】：？
　　【Sheen】：你去找那个粉丝要回来了？
　　【季珩】：。
　　【季珩】：不是，是之前准备的时候就多准备了一条。
　　【Sheen】：那你发给我是？
　　黎溯心中疯狂尖叫，他当然知道季珩发这张照片给他是为什么，是了解自己可能想要一条，而刚刚在红毯上的那一条又顾及场合而送给粉丝了。在黎溯眼中，季珩发这张看似意义不明的照片，实则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黎溯说“你是不是想要这条领带，我这里还有一条，来拿。”
　　但是他要逗一逗季珩，于是便假装不了解季珩的用意。他看着他发完这一条之后，对方一直显示的“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却一直没有弹出一条信息来，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觉得季珩此时一定是看似一副扑克脸，实则耳朵绯红的状态，想狡辩又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那边季珩果然是如此，不过红的不只是耳朵，脖颈也染上了一点。他在有点害羞的时候，脸反而比平时还要冷，浑身散发低气压，吓得造型师以为是自己哪里弄错了。季珩跟造型师解释了不是造型师的问题，造型师才继续弄。
　　他在聊天框里输入又删除，来来回回十几次，也没发出个什么。他当然知道黎溯知道他的用意，两人毕竟哪怕三年未见，仍有默契，黎溯只是想逗他。
　　但他又偏偏会被黎溯逗到。他觉得黎溯肯定又露出了那种小恶作剧得逞的笑。
　　直到他看到黎溯发来的信息，气压这才回升。
　　【Sheen】：好看，喜欢，可以送给我吗
　　【季珩】：嗯，反正也没用
　　黎溯看到自己给了台阶下之后，季珩秒回，不禁失笑，收获郑裕的一记眼刀。
　　【Sheen】：那季先生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呢
　　【Sheen】：现在不太合适吧
　　【Sheen】：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多不好
　　茶里茶气的茶言茶语。
　　【季珩】：。
　　【季珩】：After-party之后吧
　　【Sheen】：到时候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这次那边隔了一会儿，应该是在询问张曼意见，或者是在故作矜持。
　　【季珩】：行
　　黎溯看着他的回复，嘴角勾起一抹笑。
　　计划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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