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更兼细雨

　　因为不确定外面的人是否已经离开，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待到一切归于沉寂，两人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间的暧昧，手掌心的湿润，心脏跳动的急促让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终于是忍不住了…

　　“赌一把吗？”

　　温桓看着贺书的嘴型，在窗边的阳光下格外清晰，于是他点头，不计后果。

　　“我说321，一起拉…”贺书继续做着嘴型，等到温桓再次点头后，他开始数。

　　因为怕温桓看不见他的嘴型，所以他是侧头看着温桓的，一只手抓在窗帘上，另一只则一直拉着温桓。

　　贺书的手心里有汗，湿润润的，拉起来不太舒服，但莫名心安。

　　“3”

　　温桓开始紧张，开始思考如果被发现了将会面临什么，刚刚听两人的对话大概能推断出他们在做药品实验。

　　“2”

　　如果出去之后他们还在，会不会拿自己和贺书做实验呢？应该是会的吧，毕竟这药他们已经在贺书身上试过了。

　　贺书明显的感觉到温桓的手攥得紧了，于是用大拇指贴了贴温桓的手，好像是在安抚他。

　　“别怕。”

　　温桓的内心深处好像被什么温暖起来，就像是脱线的玩偶被缝补，破碎的瓷器被复原。别怕，父亲离世前也说过这么一句话。

　　可怎么能不怕呢？他是个什么人，他没有后盾，甚至没有家…

　　“1”

　　其实没有家也好，没有家说明他不会连累家人。所作所为都是他自己的事，倒也没什么负担，想到这，温桓完全放松下来。

　　窗帘拉开，寂静无声，除了窗边的一束光，其他地方还是一片黑暗，而温桓就站在那束光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医务室就观察室这一个地方黑黢黢的，还用了这么厚重的窗帘，像是在掩盖什么。

　　“伙计，看来我们赌赢了。”贺书说笑道，将窗帘拉了回去。

　　屋子里再度陷入黑暗。

　　“小书生，事到如今…你是怎么想的？”贺书试探问出自己的问题。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很简单，打道回府，就当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该吃吃，该喝喝，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谈个恋爱，悠然度过这几年的大学生活。

　　另一条路结局未知，要查下去的话，学校的医务室出这种事情跟学校肯定脱不了干系，公然跟学校对着干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而且药品研究本身就很危险，需要大量的实验品，他们也许会成为试验品中的一员，乃至整个学校的学生。

　　“贺书…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要继续查下去的。若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可以…保守住这个秘密吗？”

　　温桓第一次这么认真叫贺书的名字。

　　他想的简单，这种不能叫做药品研究的毒药实验简直是违背道德原则。若不查下去，温桓那些圣贤书倒是白读了。

　　贺书有些犹豫，其实父亲把他送出来的原因他是知道一二的，觉得自己整日惹事生非，不听管教，想要送出来磨磨心性。

　　不过，既然老头子都把家业给了大哥，那他也无所谓要不要好好表现。随着自己的心干件大事，感觉似乎也不错。

　　而且这件事感觉好酷。

　　“你想什么呢，这种当英雄的事就不分我一杯羹了？少说咱们也算是半个朋友，你还讲不讲义气？”

　　温桓有些不太相信，抬头望向贺书，可在无边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温桓想他应该是笑着的，还带着一丝骄傲。

　　“我说正经的。”温桓继续确认。

　　“拜托，活了快十九年，这是我最正经的一次。”

　　本想着这只是个不讲道理的公子哥儿，肯定不愿意跟着一起干此类危险的事。温桓也没想到，这个人也有这么…侠肝义胆的一面。

　　温桓抿唇，轻声道：“谢谢。”

　　“好了，赶紧查线索吧。”贺书咳嗽一声，第一次听人这么正经的道谢，不禁打了个哆嗦。

　　说完，便摸黑又走向储药柜，“咱们下次得带个手电筒来。”

　　出了观察室的门，就感觉一切都很敞亮，储药间的小窗户虽然有窗帘，但也盖不住阳光透进来。

　　贺书的眼睛还有些不适应。

　　“嗯，贺二公子，我会治好你的。”温桓跟了过来，小声道。

　　许是听见刚刚咳嗽的声音，温桓想到贺书中了毒。

　　贺书愣征几秒，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药有问题的事，浅笑道：“好。”

　　其实贺书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其他问题，只不过有些嗜睡，醒来的时候脑子昏昏沉沉的，但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

　　只要是吃药都会嗜睡一点，所以贺书并不觉得自己中了毒。

　　“既然门口的锁没有动静，那他们是如何离开的？”温桓并没有在药柜上发现任何有问题的药品。

　　按理说，医务室只有这几个空间，一进门就是柜台和药柜。从左至右的屋子分别是储药间，治疗室，休息房。

　　他们翻窗进来没有被发现，只有可能杨医生和另一个人在与储药间相连的观察室里。因为若在其他屋子里，只要有人进来一定会被看见。

　　可是方才贺书与温桓慌乱间躲进的就是黑暗的观察室啊，杨医生根本不在里面！

　　难道…

　　两人一齐抬头望向对方：“有其他空间？”

　　“贺书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听那两人的声音还挺清晰，所以他们当时只有可能在储药间或者观察室。”

　　“所以那个不为人知的空间一定藏在这两个地方。”贺书接过话继续说道。

　　“那我们得赶紧走，目前也不知道那个空间还有没有人。”温桓低声说着，走出去将窗户小心打开。

　　温桓率先跳了出去，贺书紧跟其后。

　　骄阳似火，温桓伸出胳膊，给贺书搭了把手，而后将窗户复位。

　　贺书自小喜欢舞枪弄棒的，就算中了小毒，这点身体素质还是可以的，不过看着温桓的眼睛，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将手递过去。

　　两个少年就这么并排走着，一路无言。

　　丝丝凉意顺着风飘来，使得两人的心都静了静。

　　“小书生，那药你研究出来一点没？”贺书开口。

　　“还没，我得回一趟我姑父家拿点工具。”温桓诚实道。

　　“噢，你姑父是这边的人吗？”贺书心生疑惑。

　　按理说来这里的C国人一般都没有亲戚在这边，不然为什么有住处还得住宿舍，D国的宿舍可不便宜。

　　“也不是啦，我家被诛九族时，父亲托旧友将姑姑与姑父还有我渡到了这里。所以我也算是在这里长大。”温桓解释道，语气平静的好像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自己。

　　贺书顿时感觉心好像被什么抽了一下，想要安慰但不知道说什么。

　　注意到贺书的表情变化，温桓立马打断，“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不是什么可怜的人。”

　　贺书稍微平复一会，“那你平时怎么不回你姑父家住，学校住宿费不便宜呢。”

　　“我…我姑姑不大喜欢我。”温桓微微侧身，“所以基本上都是姑父在照看我，不过他三年前去世了…”

　　“其实我当时已经快制出来药了，不过还是没有赶上。”温桓垂眼，话说的平平淡淡。

　　微风拂过，湖面上的水泛起涟漪，一片落叶吹到岸边，反转，飘落，最后到了湖面上。

　　掀不起任何波澜。

　　就像温桓从前所做一切讨好姑姑的行为。

　　就像贺书为了不出国而离家出走。

　　都无济于事。

　　也许就像姑姑说的那样，姑父就是被他克死的。

　　也许就像黎叔叔说的，父亲早已厌烦他，想把他送走求得耳根子清静。

　　两人一时无言，都耷拉着脸在想些什么。

　　“需要我陪你吗？”贺书平复心情后，抬眼问道。

　　温桓望向贺书，眼底是一瞬间的错愕。

　　贺书接着道：“我说的是…回你姑父家。”

　　温桓偏着头微微思考，“你要去的话，也可以。”

　　回答有些别扭，贺书也不在意，兀自说了一句，“好。”

　　“这件事你怎么打算？”突然想起此事，贺书问了句。

　　“我们要不明天再来一趟，探探路。”温桓这样提议。

　　贺书摇摇头，“既然周末不开门的话，肯定要干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去不安全。”

　　“还不如周一到周五去，找个人吸引他注意，然后我们偷偷溜进去。”贺书顿了顿，接着说。

　　“那找谁好呢？”温桓喃喃自语。

　　他们来这个学校才一个月多一点，哪有什么熟识的人，脑袋里哗啦啦闪过一片人脸。

　　“季青生！”两人同时道。

　　温桓扬起笑脸，笑得明媚。

　　贺书看着闪着金光的温桓，心想着这个小书生其实也有不那么古板的一面。

　　“正好他也生病了，让他去医务室看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嗯，而且他是法学院的，我周一去认识认识。”贺书点头，突然想起什么。

　　“那今天的任务算是结束了，我们也算是战友了吧？”

　　贺书伸手，等待温桓的回应。

　　“当然。”温桓将手放了上去。

　　两只相握的手，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踏浪而去无畏高霞，逆风而行笔下生花，怎么看都是轻狂的。

　　不过年少嘛，总要做做能够让人回首一生的事情。

　　无论结局，无畏后果。

　　“那我们各回各家。”贺书放下手，挥了挥。

　　他们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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