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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
安蓝走近后才发现，那个猥琐男人就是昨天和他打架的人。
“是你？”
“昨天的事，是你先动的手，不怪我。”
“我不怪你——你真的知道见星的老家住址吗？”
“我知道。而且，你不觉得那个壮汉作为一个店长，对一个员工的关照过多了吗？”
“你是说——？”
“那个店长是见星的舅舅。”
安蓝忽地一拍手。
“难怪！我说他怎么好像见星的家长一样。”
“其实。告诉你见星的住址在哪是完全没问题的，只是......”
猥琐男人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不断揉着。
“要钱是吧？”
“对头。”
“我凭什么信你？”
“我陪你一起过去不就行了？”
安蓝看着这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无论如何提不起信任。
“我不信你。”
“见星以前是我邻居呀，我做什么要骗你？”
“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拍张照。”
“我是个黑户......身份证早丢了。”
“那我更不能信你了！”
安蓝不想理会他，撇下他走了。
男人立刻追上去道：
“实在不行你对我拍张照，录个视频。这总可以了吧？”
“这样的话，勉强还行。但我得找到见星之后再给你钱。”
“能不能先给一点点？”
“最多一万日元。”
“行。”
“转账吗，还是现金？”
“现金吧。”
给猥琐男人拍了视频后，安蓝去银行取了一万日元给他，男人给他写了张纸条。
算是交易完毕——虽然交易两个字略显难听，但安蓝好歹拿到了一点关于见星的线索。
“原来他住在足利市，的确和东京有些区别呀。”
他心想，愿不愿意见我，还是让见星本人来做定夺吧。
于是，安蓝带上手机、信用卡、一沓现金和口袋里的止痛药，身穿病服，右手和鼻子绑着绷带，搭上去足利的电车。
他可以搭的士，但他想体验一下电影里的日本电车的感觉。
他的心情很激动。
有多激动呢？
脑袋里好像有一个裂成两半的地球，心脏里好像有一颗跳动的太阳，浑身的血液被那颗太阳炙烤着，人都快被烤干了。
只有见星的眼睛，那双清水映月一般的眼睛能够给予他水分。
路上行人都让着他，因为他两天没刮胡子，看上去有些沧桑，也有些臭了。
电车经过一座又一座城市，红的、黄的、蓝的、紫的、彩色的、安静的、喧闹的——好多好多陌生的地方，它们都是道路，道路就是见证者。
安蓝会一辈子记得今天踏上这趟电车的心情。
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见星所在的城市。
时间可太难熬了。
安蓝感觉自己像那些奔赴千里去见异地恋对象的小男生一样，明明他已经快24岁了，真是糊涂。
电车上一个老奶奶见他穿一身病服，笑着问道。
“你去哪儿呀，小伙。”
“我也不知道，奶奶。我只知道我现在很激动。”
“看样子是去见你心爱的人呢。”
“是的，奶奶。”
“祝你好运啊。”
“实在太谢谢您了，奶奶。借您吉言。”
安蓝插上耳机，用音乐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十分喜欢这支乐队，叫Radiohead。
乐队的那首《True Love Waits》是他的心头肉。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一个月会练习一次祖传的手艺活儿。
练习完手艺活儿就会进入贤者模式，心情万分平静。
这时来一首可以概括宇宙真理的音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在音乐里的漫游的感觉引领他穿过现实，思想飘到了见星的那双清水映月般的双眼之中。
“不认识！我们不认识！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真该死，为什么我当时会因为慌张与胆怯说出这种话？”
他后悔死了。
心里琢磨着，该怎么道歉。
“万一见星厌恶我怎么办？烦死了。我应该做好准备，换身帅气的衣服，打扮得好看一些再去才是的。”
如果安蓝是对的，如果他对见星的感觉是对的，那他会相信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跨越国界，跨越时间的浮躁，跨越空间的限制，跨越寻常的遇见。
这种东西叫真爱。
在这个时代说出来可能会被取笑的东西。
遇见真爱的几率太渺茫了。
如果他抓住了这种几率，那他将是千千万万人中最幸运的人。
如果说遇见真爱的几率渺茫，那么在意识到这种几率渺茫后仍然付出行动再收获真爱的几率更加渺茫了。
安蓝已经快无法呼吸了。
“足利市，到了......”
到了！
再来一首歌的时间？
两首歌的时间？
要到那个地方了。
按照地址上说的走就好了。
这张纸条简直就是圣经，哪怕它有可能是虚假的。
下车后，安蓝喊了辆出租车，把纸条上的地址给司机看。
“您确定是这里吗？”
安蓝像啄木鸟一样点头。
“可这里很偏僻的。”
“您先带我去吧？”
安蓝挥了挥手上的钱，司机便不再说话，直接去了。
“您不是日本人吧？”
“对。我不是日本人。”
“您是来旅游的吗？可您穿着一身病服......应该......”
“您想表达什么呢？”
“恕我冒昧，先对您道个歉——可您应该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哈哈哈哈哈！”
安蓝放声大笑。
可他一笑，司机反而更不安了。
“您为什么觉得我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呢？”
“您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正常的样子呢。”
“那是因为，我即将见证到人世间的终极真理，您明白吗？”
“您说的话也不像正常人会说的话的样子呢......”
“您只管带我去吧。我会给钱的。”
司机心想，只要安蓝的钱不是违法犯罪得来的，精神病就精神病吧。
钱是没有精神病的。
大不了就当上了一课：以后再也不要让类似精神不正常的人上车。
“I'll drown my beliefs.To have your babies.”
安蓝坐在司机的旁边，五音不全的他唱着在司机眼里看来是巫咒一般的歌谣。
司机心惊胆战。
他只好尽量开快点。
这里是一片寂静的小镇，银白的月光下，放眼望去是成片成片的田野，夜风吹拂田野，田野便弯腰像海浪一样层层叠叠拂向看不见的远方。
这样的夜令人心旷神怡。
“到了。您地址上写的地方。”
除了车费，安蓝还多给了1000日元。
“请您在这里等候一下。我怕我找错地方，还需要您再搭我一乘。”
“您请快一点吧。”
“好的。”
安蓝像第一次折回日料店一样，深呼吸一口气，再呼吸一口气，夜的凉风全纳入身体里，他敲响了那一户人家的门。
敲了大约半分钟，一个老奶奶在门里面谨慎地问道。
“谁在敲门？”
“您好，请问见星君在吗？”
“见星君？谁是见星君？”
月亮被夜云遮住了，世界一片黑暗。
夜的凉风吹在安蓝的脖子上，令人绝望的冰冷冻僵了浑身每一颗细胞。
见星君。
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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