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屿

　　#11
　　月色映照下，心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那是一种极其模糊的，不可捉摸的，一闪而过的东西，让周屿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馨的快乐，比之于此，她刚才悲伤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真诚的，纯粹的，也是令她既害怕又渴望的——

　　“真的……有人在仰望我？”

　　瑜归亦斩钉截铁：“我啊。”

　　“……”加速的心跳朝上蔓延，烧红了脖颈，慢慢爬上耳朵。

　　瑜归亦坚定点了点头，“不止我，还有班上绝大多数人，包括你讨厌的林依婷。”

　　周屿周身都别扭了起来，“……真的吗？”

　　瑜归亦温柔道：“因为我们都没你高啊。”

　　“？”
　　好冷，周屿迅速退烧了。

　　看着周屿阴转晴又转阴终于定格下来的那张臭脸，瑜归亦努力憋笑，“对了，这个还你。”
　　瑜归亦从床头摸出周屿的手机，冷空气灌进被窝，周屿打了个喷嚏，非常不合时宜的冒了个鼻涕泡。
　　瑜归亦回过头来恰好看见这一幕，差点笑到掉下床。

　　……好吧，这才该是她和瑜归亦之间没皮没脸的相处模式。

　　周屿接过纸巾揉了揉鼻子，面无表情地说，“你还去找博轶了？”
　　“你没带手机出门，我不信邪，就给你手机发了个微信。”

　　周屿撇了撇嘴，“我在小弟们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不就要在你这毁于一旦了。”
　　瑜归亦却收了笑，突然正经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径越来越危险了。”
　　“你说收小弟啊？”

　　“……我是说你离家出走！”瑜归亦给她个爆栗，“还不带手机！要是我也找不到你怎么办？你出门的时候情绪起伏很大，我们都很害怕你哮喘会翻你知不知道？”

　　“不会的，上次就跟你说了不会的。”周屿靠在床头，熟练地捏住她腕骨，放下去，“你知道我的哮喘是先天性的，所以从小我爸就对我这个毛病很上心。我一直有严格的用药计划，他还请了医生带我做一些呼吸练习，现在基本上一年都很少翻一次。”
　　“所以啊，只要我不作死，哮喘基本上不会对我造成影响。我知道你担心，但真的没必要过于担心我。”

　　瑜归亦眼中的忧虑渐渐减轻，她知道周屿的家庭有足够的资源来保证她得到最好的治疗。
　　除此之外，更让她放心的，是他们父女俩在情绪平静时候对彼此关爱的感知。

　　周哲佑今晚也没追杀来，周屿没抵触跟她回家，就说明这父女俩至少还听劝。
　　微妙却恒久的爱意，如同繁星，也能支撑着他们再走过一段很远的路。

　　“但这种事情就怕万一，你跟你爸又都是一点就着的脾气。”瑜归亦叹口气，又坚定地握住周屿的手，“如果哪天你感觉不舒服，或者需要帮助，一定要告诉我。不告诉他们，也不准瞒我，更不准像这次连手机都不带，听到了吗？”
　　“摆啊。”周屿也坚定地回握住她，感慨，“你作为一只鱼摆摆，每天的泡澡水居然不是水，而是鸡汤诶。”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悄然溜进了房间，温暖地洒在少女们安静相依的身上。

　　瑜归亦是最先醒的，极度的自律让她有非常严格的生物钟。
　　她轻轻坐起，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拉好，遮住周屿的肩膀。

　　似是感受到被窝的凉意，周屿也微微张开眼睛，眼眸中还停留着梦境的余温。
　　“……唔。早。”

　　“早。”瑜归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昨晚睡好了吗？”
　　周屿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睛攀上她的手，迷迷糊糊地点头，像只温柔又满足的小狗。

　　“睡好了就起床吧，你爸一会要来。”
　　“？什么？？”
　　周屿垂死病中惊坐起：”他一会儿来干嘛？不是下午我们直接回学校吗？”

　　“你不用下楼，我跟他聊。”
　　轻飘飘一句话，瑜归亦在她心中的形象又瞬间高大了起来。
　　周屿心有余悸地躺回去。

　　她爸向来喜欢瑜归亦，毕竟瑜归亦这种成绩好样貌好啥都会的三好学生别说她爸了，没有任何一个别人家的家长抵抗得了。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真的要单独跟他聊？”
　　“放心，我能搞定。要不要打个赌？如果情况乐观，我甚至能让他给你道歉。”
　　周屿惊呼：“这么厉害？”
　　“一般，也就比你厉害点。”

　　瑜归亦要准备换衣服了，背对着周屿坐在床沿，双手交叠拉住腰间的布料，顿了顿，侧头瞥她一眼：“转过去。”
　　拿到免死金牌的周屿心情大好，更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一只手枕在脑后：“跟我还害羞什么，不是早就看光了吗。”
　　瑜归亦似是觉得有道理，便动作利落地脱了睡衣，起身走到衣柜前。

　　周屿眼神一滞。

　　她忘了瑜归亦昨晚穿的是睡裙。

　　也就是说，面前的女孩□□，除却腰下横亘一条纯色内裤，便只留一副令人浮想联翩的纤细背影。
　　早晨将醒，未得及打理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并不影响她齐腰黑长直摄人心魄的威力，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抖动，遮挡住肉色的白皙光亮，只剩下被阳光柔化的轮廓。
　　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孩，好像已经悄然蜕变成一朵初绽的白莲。

　　美得不像话。
　　美得不像真人。

　　不知怎么的，那一刹那，猝然入目的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肤叫周屿连呼吸都忘了，所有表情和思绪在稀薄的氧气中褪色成一片空白。
　　心跳加速到了极点，周屿化身旋转陀螺，以四舍五入可以赶超火箭速度的动作飞快背过身去，被子捂住头。

　　“啊啊变态啊你！连我都勾引！”

　　·
　　最后真的很神奇的是，瑜归亦真的把周哲佑劝得服服帖帖的。
　　下楼时，周屿看见男人已经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瑜归亦的父母。男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好言好语给她道了歉，甚至也不逼她了。
　　周屿目光扫过他们所有人，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又酸得发麻。

　　周哲佑走过去，叹息一声，抱住她。
　　周屿本能地躲闪了下，但还是站在原地，浑身僵硬着。

　　“我和周屿单独聊聊，方便吗。”
　　见瑜归亦缩在父母身边，一脸不放心地盯着他，周哲佑笑着抚摸周屿的头，温声道，“放心，叔叔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啦。”

　　后来男人一个人离开了，高慧琳载她俩回学校，周屿好奇瑜归亦怎么把她爸劝好的，瑜归亦则好奇后来周哲佑又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跟我爸说的？他一个万年老古板竟然真能被你说动。要是你上辈子去当个说客，现在全世界都能统一了！”
　　“少彩虹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套我话呢，说了你先说的。”
　　“哼，我只知道你至少把我在学校里的情况卖出去一半。我听我爸那语气，看样子是知道林依婷那件事了。”
　　“卖惨不算卖吗？反正你跟你爸之间都没人长嘴。”

　　前座开车的高慧琳往后视镜瞧了眼，无奈牵起嘴角。

　　·
　　课间，刘蓉习惯性拖堂。
　　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早早等在门口，趴在九班后门玻璃上，好奇地往里瞧。
　　门口的谢纪早就不耐烦了，一等到刘蓉离开班级就冷不防把门打开，博轶差点摔个狗啃屎。

　　博轶不明所以地爬起来，又换上那副青春阳光好大儿的笑脸：“同学，找一下你们班瑜归亦。”
　　谢纪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似乎在嘲笑男生的窘迫，“你不知道自己喊吗？谁坐门口你就当谁是看门狗？”
　　博轶愣住了，谢纪同桌连忙给这位陌生的外班帅哥打圆场，补救他们九班的形象：“不好意思啊同学，平常找他传话他不这样的，可能最近传话传烦了。”
　　见瑜归亦出来，谢纪周身更阴冷，不等她跟博轶退到门外走廊栏杆边，“啪”地一声，后门就被死死关上。

　　博轶冷汗直冒：“你们九班，平常都不用怎么开风扇吧。”
　　瑜归亦不理他，“找我有事？”
　　“女神姐姐，你看啊，一个周末过去了，你是不是可以……嘿嘿，把手机还给我了？”
　　“你来找我要手机？”瑜归亦有些惊讶，“我给周屿了，你没问她要？”
　　博轶一脸懵逼：“她没在班上啊。”

　　瑜归亦下意识心脏又漏了拍：“今天才周一，她怎么会不在班上？”
　　“不知道啊，我昨天晚自习没来，但反正今个一早屿哥座位上就一直没人了。”
　　屿哥，又是屿哥，瑜归亦听见这个称呼就无名火起，她细眉紧拧，一句话也没说，绕过博轶就直奔二班班主任办公室去。

　　博轶挠着头。
　　啊，好像又被讨厌了。

　　·
　　“周屿啊，她被她爸爸接走了。”
　　“我可不可以问下，他们去了哪里？”
　　“这老师就没细问了。”

　　金主来接人，蒋秀灵哪里有不放人的道理。

　　“那她有没有说多久回来？“瑜归亦心下着急，只得解释，”老师你别误会，我跟周屿是好朋友。”
　　蒋秀灵是认识瑜归亦的，安抚道：“好像是和她爸爸一起出去办点什么事情吧，办完就回学校上课了。”

　　瑜归亦微微放下心来，可又突然悬起：虽然知道是被家人接走，可谁知道她跟她爸单独相处会不会又出什么事情。
　　她本想问一句周屿被接走时状态怎么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多嘴。

　　要是周屿一哭二闹三上吊，搞得叫人误会周哲佑不是她亲爸而是人贩子，蒋秀灵哪里还会是现在这幅表情。
　　再说，女儿被父亲接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一个自诩不太普通的普通朋友，哪里要的了她瞎操心。

　　·
　　早上最后一节是英语，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九班刚考完一套完形填空，正在自行对答案的环节。
　　“今天这套完形好难，死了好多脑细胞。”宋妍霏小声吐槽，“饿死我了，阿亦，一会儿我们去三楼吃米线吧？”

　　瑜归亦在试卷上划下一道道勾，漫不经心，“好久没吃辣的了，我想吃冒菜。”
　　“三楼的冒菜起码要提早十分钟去排队的咯。”宋妍霏也想吃，一副可惜的表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老什么时候肯给我们提早下课，哪里排得到。”
　　宋妍霏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亮起：“要不像上次那样，让你外班的朋友帮你排？我们去就能正好吃上。”

　　瑜归亦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今天已经晚了，改天吧。”
　　宋妍霏却来了劲，秉持着严格的“宝想要宝得到”的行动派精神：“要不喊萱萱，我记得她也有朋友在二班，这节课刚好是体育课。”
　　“就偷溜出去打个招呼的事……”
　　瑜归亦轻轻笑了笑，重新专注在英语练习册上，心里却放浅了刚才自己那个明知不现实的期待。

　　没想到这时班主任刘蓉来了班级，简单跟台上老师打了个招呼，就朝瑜归亦挥手，“归亦，出来一下。”

　　班级前门没关，刘蓉也没避讳，跟瑜归亦的对话就清晰地传进班级。
　　“归亦，你跟二班的周屿是朋友吧？”刘蓉声音平和，“她好像有事情要带你出校，帮你请了一中午的假。她在校门口等你，你现在就出去吧。”

　　班里霎时传来不小的动静，这是什么级别的待遇？在九中这么个请假要一层层往上批还不带减免作业的地方，一个人能随时随地请假出校就算了，竟然还能连带帮别人请假？？
　　在每天高强度的训练下，班级里所有看出来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艳羡，如同在监狱里仰望出狱的卒友。

　　瑜归亦却知道，这一定是周哲佑在背后默许的。她回头朝宋妍霏做了个“别等我了”的口型，怀着不安又期待的心情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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