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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域泣问
冰冷的石地汲取着体内仅存的热量,沉重的禁制灵压如同无形的枷锁,不仅禁锢着他的身体,更仿佛要将他残存的意识也一同碾碎。
陆星澜蜷缩在戒律堂囚室的角落,脸颊紧贴着粗糙阴湿的石面。外界的一切声音似乎都隔绝了,唯有脑海中村民惨死的画面和母亲最后那惊恐的眼神,在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自责、悔恨、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藤,将他紧紧缠绕,拖向无底的深渊。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来?如果他没有引动那该死的剑气,如果他能再强一点……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
精神在巨大的痛苦和持续的灵压压迫下,逐渐变得恍惚。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开始模糊。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之际,心脉深处,那柄一直沉寂的青龙残剑,骤然传来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吸力!
嗡——
仿佛溺水之人被猛地拉出水面,他的意识瞬间脱离了沉重肉身的束缚,被拽入了一片熟悉的青色空间。
脚下是流动的云气,四周是柔和的光芒,中央那座残破的青玉道坛依旧悬浮。而道坛之上,那道布满裂痕的青袍残魂——孟章,正静静地凝视着他。
与之前相比,孟章的身影似乎更加透明了几分,眉心的裂痕也愈发深刻,显然维持这片心域并强行将陆星澜的意识拉入,对他这缕残魂而言亦是巨大的负担。
然而,陆星澜此刻却完全无法体会这份艰难。在看到孟章的瞬间,连日来积压的所有悲痛、恐惧、委屈和愤怒,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不再是那个心存敬畏的懵懂少年,而是一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绝望幸存者。
“为什么?!”
陆星澜的意识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他冲到道坛前,仰头死死盯着孟章,眼中充满了血丝与质问。
“你明明在这里!你明明有力量!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看着我娘死?!”
他的声音在这片宁静的心域中剧烈回荡,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愤怒。
“你是神君啊!你不是应该守护苍生吗?!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的亲人!邻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普通人!”
泪水无法抑制地从他意识体的“眼眶”中涌出,化作点点青色的光屑消散。
“你既然能救我,为什么不能救他们?!哪怕……哪怕只是护住我娘一个人……为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仿佛要将灵魂都吼出来。在他简单的认知里,孟章是无所不能的神君,既然能驱散他体内的戾气,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剑,为何不能在那场灾难中降临神迹?
孟章静静地承受着他的质问与怒火,那古井般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不悦,没有辩解,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悲悯与沉重。
待陆星澜的哭喊声稍歇,只剩下压抑的抽泣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
“吾……只是一缕残魂。”
他抬起那布满裂痕、近乎透明的手掌,语气带着无尽的萧索。
“依托于此残剑,方得苟存。吾之力,万不存一……驱散附于你身的无根戾气,已是极限。”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心域,看到了外界那血腥的废墟。
“昨夜袭村之戾气……其势之凶,其源之深……远超附体之患。非是寻常邪祟,更像是……有源之魔潮,或受引导之恶念汇聚……”
他看向陆星澜,眼中是深深的无力:“莫说是吾这缕即将消散的残魂……便是吾全盛之时,若想护住一村生灵,免受此等规模的混沌侵蚀,亦需耗费心神,提前布阵,绝非举手之劳。”
“苍生……何其重也。”他轻轻叹息,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万古的重量,“吾等昔日奋战,亦非能护住所有。总有牺牲,总有……力所不及之处。”
“至于你娘……”孟章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她生机早已枯竭,沉疴入骨,非药石能医,更非寻常法力可续。强行逆转,恐适得其反,徒增其苦。”
这些话,如同冰冷的锥子,一下下扎在陆星澜心上。他明白了,不是孟章不愿,而是他……不能。神君并非无所不能,他甚至比想象中更加虚弱。而那场灾难,也远非他所能阻止。
一股更加深沉的、混合着理解与绝望的悲痛,淹没了他。他失去了最后的指望。
他瘫坐在青雾之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无声的恸哭。原来,在这残酷的世道,无论是凡人还是神祇,都有其无法逾越的极限和深深的无奈。
孟章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出言安慰。有些痛苦,必须亲自承受,才能刻骨铭心。
许久,当陆星澜的情绪稍稍平复,只剩下麻木的悲伤时,孟章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肃穆:
“哭泣与质问,无法让逝者复生,亦无法让仇敌伏诛。”
“汝既承此剑,便注定无法再归于平凡。痛苦与仇恨,可化为焚身之火,亦可铸就斩魔之锋。”
“选择,在你。”
陆星澜缓缓抬起头,泪痕未干,但那双原本充满绝望的眼中,却有一点冰冷的、名为“恨意”与“决绝”的火苗,悄然点燃。
他看向孟章,看向这片代表着他命运转折的剑域,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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