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处

　　叶兰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她浑身轻飘飘的，酸痛的很，连眨眼的动作都有些吃力，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的余光比手先一步感受到叶子的存在，借着楼道里微弱的灯光，她勉强能看清对方的脸，叶子紧皱着眉，眼角泛着泪光。那一刻身体的难受被心里的情绪淹没，眼泪再一次无声流落，不是那种哭到哽咽，上气不接下气的宣泄，而是那种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呼吸依旧平稳，没有变化只有眼泪在流着。
　　叶子被手心微弱的动静弄醒了，她急忙打开灯，刺眼的白光让两人的眼睛无法立刻睁开，也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她们默契的擦干了自己挂在眼角的泪。
　　“妈妈，你醒了，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没有，你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学校那边……”
　　一连串的问题叶子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只好一个个的回答
　　“是刘老师告诉我的，我吃过饭了，学校那边老师帮我请了一周的假，你不用担心。”
　　“一周！这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一周要耽搁多少课程啊！明天你就回学校去，妈没事，医院里有医生护士，你在这也没用啊！。”
　　“妈妈，学习我不会落下的，老师已经把这周的习题资料给我了，我在医院也可以学习，你就放心吧！”
　　叶兰还想说些什么，但全被叶子堵了回去“妈妈，医生说你身体太累了，需要休息，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想了，学习和照顾你我都可以做好，你要是想要我早点回学校上课，那你就努力保持心情愉快，尽早恢复好自己的身体。”
　　叶兰比谁都清楚叶子的性格，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我知道了，天还没亮，上来再睡会吧！”
　　房间重新回到黑暗，叶子侧过身长舒一口气，她疑惑妈妈没有询问自己晕倒的原因，也庆幸没有问，因为她不擅长撒谎，即使自己已经想好了十几个理由。其实叶兰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叶子上高中后她的情绪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为了让自己忙起来，也为了给叶子多攒点钱，她又找了一份工作——火锅店的夜班，每次叶子放假回来，她就会请假，其他时候为了这两份工每天只睡4、5个小时，这期间自己也晕倒过，医生说是冠心病，血管堵塞严重，自己的心脏和肝肾功能已经不能支持手术了，最好的治疗办法就是多休息，不劳累，外加药物维持。先不说自己需要钱，叶子才上高中，以后还要上大学，需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自己的病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死掉，怎么可能不继续工作。“看老天爷吧!能或活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这是叶兰最后的决定。
　　以前晕倒后第二天就会大有缓解，这次可能是真的严重，即使过去四天了叶兰还是觉得身体难受得不行，期间又晕过去一次而且一天比一天嗜睡，乏力，她明白可能是时间快到了。
　　“妈妈今天天气好，我陪你去楼下晒晒太阳吧！”
　　“好。”
　　医院的公园里各色的花开的正艳，鸟儿在树枝间飞来飞去
　　“叶子，昨天晚上我梦见你外婆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大的很，一边训我一边给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吃了好多好多，都给她吓着了。”
　　“外婆的手艺一定很好，您要快点好起来，等回家了就把那些菜教给我，我天天做给您吃。”
　　“好，好，那我以后可就不馋她那一口了”说完眼角不自觉的留下了眼泪。
　　“妈妈真是个小哭包，我们要坚强一点好吗？”叶子红着眼，努力抬着嘴角，可眼泪始终擦不干。
　　“好！”
　　“妈妈我们做个约定吧！老师说人要有目标才能有动力，以后我们多笑笑，晒了太阳要笑，吃饱了饭要笑，起床了要笑……下一次的眼泪，一定要是因为自己太幸福才流的。”
　　“好，那叶子和我可都要说到做到啊！”眼睛在流泪，嘴巴在微笑，她们默许了对方的违约，拉了钩。
　　回到病房，叶兰发觉胸口又在隐隐作痛，呼吸也有些难以稳定
　　“叶子，你去帮我买份小笼包吧！医院外面的那家好吃。”
　　“妈妈我帮你订外卖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今天感觉挺好的，你在医院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喜欢吃什么自己也带一份，不着急。”
　　叶子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叶兰见状把呼叫铃握在手里：“你在这出了问题也只有叫医生，你看，这样我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呼叫他们，去吧！”
　　叶子犹犹豫豫的还是答应了，等她关上电梯门，叶兰立刻拿出手机，她着急的划着屏幕，终于在看见那个号码后她停下了所有动作，电话在短暂的间隔后被拨打出。
　　“喂，叶兰，你……”
　　“听着，这通电话我不为别的，只是想和你做最后的交代，我的女儿叫叶子，她今年上高三，成绩很好，也很懂事，我生病了，估计也没多久可活了，等我死后，要是她遇见什么困难，我希望你可以帮帮她。”
　　“生病！叶兰我有钱，生的什么病，你放心，不管要多少，我们都治，你别放弃！”
　　“不需要，这一年吧！我给叶子攒了点钱，一年的时间还是够的，她快要高考了，以后上大学找工作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万一……”她不知道自己的擅作主张是否会伤害到叶子，但等她死了，叶子该怎么办？
　　“叶兰，你放心，我一定用我的所有去照顾好叶子的，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你们在哪？”
　　“叶子的联系方式我会发给你，在叶子考上大学前，你绝对不能出现在她眼前……对于叶子而言，你有该担的责任，但是你我之间早就分明了，我不会接受你的帮助，你也帮不了我，继续你的生活，今天的委托仅限于在叶子需要帮助的时候。”
　　“你知道我不想见到你的，即便是死了。”叶兰在结束通话前补充了一句
　　“好……”对方的回答很简短，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
　　挂断电话，汗水已经打湿了她额前的头发，打开床边的柜子，叶兰从衣服下面拿出一个信封，看着信封上“给我的女儿叶子”她按下了呼叫铃。
　　包子店的生意很好，叶子去的时候蒸好的已经卖完了
　　“老板要一笼小笼包。”
　　“好嘞，妹妹，你先坐，这锅还差几分钟。”
　　一听这话，叶子有些急了。“哎呀，妹妹，你别着急，五分钟肯定能好，我们家的小笼□□薄馅多，这附近没有比这还好吃的了。”
　　看着钟表的秒针一圈圈转着，终于“出锅了！”
　　“来，妹妹这第一笼先给你装好！”
　　付完钱，叶子几乎是跑着回去的，电梯门一打开，她就听见走廊里闹哄哄的
　　“不会的，不会的”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快！快！16床患者失去意识，马上送急诊！快！”
　　身边的人不断的掠过，叶子怎么也跑不起来，她无力的靠在墙上，为什么……没有……意外。看着病床上的妈妈被医生和护士推着经过自己，她用尽全力的的扑上去：“妈妈，妈妈，小笼包我……买来了！你不是说……为什么啊！你骗……我”叶子哽咽的说不完整一句话。
　　“家属请在红线外等待！”
　　急症室的门大开着，里面长长的看不见尽头，门在一点点的合拢，妈妈在一点点的模糊，某一处她们拐进了左边的房间，彻底消失在叶子眼前。
　　眼泪大滴大滴的流着，心脏传来窒息的痛感，叶子瘫坐在地上，无声的哭喊着，她什么也做不了。“这个世界上会有神仙吗？如果有能帮帮我吗？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帮帮我的妈妈吧！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吧！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她在心里祈求着，一遍遍的祈求着，她接受不了那个可怕的结果，哪怕是用她所有的寿命换一天她也愿意，她好想再看看妈妈笑的样子，好想和妈妈再说一句话，好想和她一起回家，好想吃她做的西红柿炒鸡蛋……她的精神在一次次的崩溃后重新怀抱希望，然后再次崩溃。
　　灯灭了，医生出来了，“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她是不是没事了？”医生没有说话“医生！我妈妈……”她彻底绝望了，悲痛冲破喉咙放声的哭喊出来
　　“很抱歉，你妈妈她……我们尽力了。”
　　“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她一直抱在怀里。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叶子用手摸着信封上的字——给我的女儿叶子，她努力感受着信封上的余温，仿佛那是留住妈妈最后的办法。生命在眼泪中诞生，也在眼泪里消逝，叶子尝试了很多次，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那个信封，如果说这是妈妈留给她最后的告别，她想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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