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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等待的过程格外漫长,钟言感觉自己眼前所看见和听见的一切都像是被开了0.5倍速,飘扬的树叶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才落地,纪北胳膊上的血逐渐凝固到不再滴落,他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钟言!”
“你没事吧?”蒋丛林率先冲了上来问询情况。
“我没事,”钟言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缥缈,“你们先看着吴旭,刘铭宇,你去找一下保安吧,我刚用纪北的手机和他们局里打过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行,我先去找保安,”刘铭宇难得没有对钟言的命令发出质疑,毫不废话地就向校门口的保安室跑出去。
蒋丛林盯着纪北胳膊上的伤有些担忧,“他这伤怎么办?要先把他扛去医务室吗?”
“医务室……已经关门了,”汪栩然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旁蹲下来看着还保持着脸朝地的姿势昏迷的吴旭,黑暗中目光所及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他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了半天,才发现吴旭后脑勺的那片血迹,他有些诧异地转头,“你把他砸晕了?”
“啊,”钟言应道,“我也不知道我砸哪儿了,刚拿滑板砸的。”
“你板子呢?”蒋丛林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在围墙下方找到那块中间裂了条缝的滑板,和扔在不远处的烧烤,“都断了啊……”
“断就断了呗,”钟言此时并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滑板,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断了可以再买,人死了可不能复生。”
“……瞧你这话说的,”纪北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靠在钟言身上无力地调侃,“我只是晕了那么一会儿,哪有那么夸张?”
“你……”钟言对上纪北疲惫的眼神时有一瞬间的心悸,“你还能站起来吗?”
“能,”纪北勉强地笑笑,左手搭上了钟言的肩膀,“借我扶一下,行吗?”
“都这样了你还那么客气干嘛,”钟言没好气地揽过纪北的腰,用力搀住还有些发晕的人,抬起下巴冲着倒在一边的吴旭说道,“你俩要不把他给拖去校门口?等会儿车开了直接走,进到这里面怕惹人围观。”
“也行,但还是先等保安来吧,刘铭宇不是去叫了吗?”蒋丛林上前撑住纪北的另一边肩膀,“这样行吗?应该碰不到伤口吧。”
“谢了,”纪北冲蒋丛林笑笑,“不用那么担心我,我稍微缓一下就好了,已经疼过劲儿了。”
钟言听到纪北逞强的字句蓦地有些生气,“那你自己走,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什么大话。”
“钟言你——”
蒋丛林苛责的话语被纪北的打断遏止在了喉咙里,他看见纪北对自己温柔地笑着,微微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却有着不一样的尖锐,“没事。”
纪北转过头看向钟言接着说道,“不好意思啊,还是得麻烦你扶我过去了。”
还笑!钟言看着纪北的脸有些气不打一处出,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却被这么一句礼貌的话语堵得没法发作,揽着纪北腰的手施了些力,用劲地把人往前带。
纪北倒也不吭声,只是无言地盯着钟言轮廓分明的侧脸,挺拔的鼻梁在不算明亮的路灯照射下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纪北的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些暖意,他竟在安静的夜里嗅出些在被阳光晒过的被单上才能闻到的味道。
钟言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转过脸才发现纪北脸上挂着一丝浅浅的笑,“你在笑什么?”
“钟言,”纪北的眼睛因为笑容弯了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谢谢你。”
钟言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停滞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盯着纪北,一秒,再一秒,仿佛这句道谢是什么能让人石化的咒语,钟言停在了原地。
纪北裤兜里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氛围,他放下搭在钟言肩膀上的手去摸出手机,毫不意外地看到程家辉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上,“程队。”
“你那边什么情况?我车快开到学校门口了,救护车在后面。”
“吴旭后脑勺被砸出血了,可能有点脑震荡,我……”纪北说到一半停顿了下来,不知道是否该道出实情,手机便被钟言一把夺了过去。
“纪北的胳膊被划了一刀,先带他们去医院。”钟言不容置喙地说道。
“行,”程家辉在电话里并没有过多地计较钟言话语里的不客气,心里却感到一阵不爽,哪来的小孩敢这么对警察指手画脚?
……
“这是怎么回事啊?”保安本来被刘铭宇喊出来的时候还不相信对方说的话,看见倒在地上的吴旭和旁边的一滩血之后却没忍住吃了一惊。
“大哥,你那么啰嗦干嘛,等会儿警察就来了,你要是好奇就问警察,我们也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么发生的,现在先帮忙把人弄到门口去呗,”刘铭宇盯着倒在地上的吴旭感到一阵烦躁。
“行行行,不是,你们三个人还扛不动他一个?”保安有些鄙夷地看了眼杵在原地的三个人。
“我们好歹也是他的同班同学,这不合适吧,”蒋丛林指了指被扔在地上的滑板向他示意,“而且还得保护证据,我们不敢碰他身上的东西,到时候怕惹麻烦。”
“你们这群大学生还真是计较,”保安大哥无可奈何地把吴旭从地上拖起来,抗到了背上,“送到门口是吧?”
“对,警察已经在路上了,”汪栩然掸了下裤子上的灰,站起来拍了拍刘铭宇的肩,“你们先回去吧,这事毕竟和你们没关系,我就算现在不去,明天也得被警察叫去。”
“行,那我们等人来把这些……带走,就回去。”蒋丛林指了指地上的刀和滑板,叹了口气。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程家辉正好从警车上下来,深夜的大街上只能看见明晃晃的警灯在闪烁。
“都说了没有用你还要来,”程家辉瞪了纪北一眼,怒气冲冲地把人塞进后座,才转头看向杵在一旁的几人,“吴旭呢?”
“在这儿,”汪栩然指了指保安背上还昏迷着的人,“他这样子,得上救护车吧。”
“救护车在后头,很快就到,”程家辉皱起眉毛看着走到他旁边正准备拉开车把手坐进车里的钟言,“你干嘛?”
“我也一起去,”钟言丝毫没被程家辉语气里的不满影响到情绪。
“你说去就去啊?”程家辉有些发笑,“你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让他进来,”纪北从里面打开了车门,“你跟他生什么气。”
“操,你还有脸跟我说,”程家辉有些窝火,“又给自己添一道疤你就满意了?”
“这和他又没关系,”纪北伸手一把扯过还站在车门外杵着的钟言,“你对他发火干什么?”
“不是,我……”钟言发觉自己被正在怄气的两人夹在了中间,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在最后程家辉松了口,让他坐进了后座。
透过车窗他听见程队和汪栩然聊了两句,后者便坐到了副驾。
“你怎么也来了?”钟言下意识问了一句。
“今晚不来,明天也得来,”汪栩然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纪北,“你胳膊上的伤……不用先处理一下吗?救护车就在后面了。”
“我要是跟救护车走,你们得多尴尬啊,”纪北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程队都已经看钟言不爽了,我要是不在他俩得吵起来。”
“你什么意思?”钟言愠恼地转过脸,“我是那种有事没事非要跟别人吵架的人吗?”
“你不是,”纪北笑了笑,抬起胳膊搭在钟言的肩上,“那你愿意陪我坐救护车吗?”
“啊?”钟言对纪北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举动感到不解。
“程队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气,我也不是很想听他念叨,”纪北歪过脑袋有些丧气地叹息,“你应该也不想听我俩吵架吧。”
“也是,”钟言看向正在门外对着赶来的医务人员以及警察安排事宜的程家辉,皱了下眉头,“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吵?”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纪北无奈地答道,“有空再跟你说,今天……太累了。”
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疲惫与很难被察觉到的一抹伤感,钟言看着纪北,恍惚间感觉纪北温良的外壳在下一秒就要破碎瓦解。
思考间他的手已经推开了车门,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纪北的腰后将人扶了起来,“走吧。”
“谢了,”纪北的声音从他颈后传来,答谢的话语却让钟言有些怅然。
其实你不用总是跟我说谢谢,其实你不用那么礼貌,其实你不需要保持这种分寸感……钟言很想开口告诉纪北,不用刻意维持谦和的态度,这让他感到疏离。
可纪北给他的第一印象分明不是这样的,仿佛那善良温柔的表面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孤僻而存在,而此刻他好像窥探见一角纪北努力隐藏起来的负面。
好奇心促使着他靠近,钟言突然很想知道纪北的过去,他胳膊上的那道疤,和程队之间的矛盾……以及,两年前促使他离职的原因。
钟言沉默地跟着纪北坐上救护车,看着医护人员给他的伤口消毒、缝针,他盯着针管插进纪北骨感漂亮的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注视着点滴一点一点地滴落,纪北的脑袋靠到自己的肩膀上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跟着滴液数到了多少。
眼前的病床上躺着还在昏迷中的吴旭,他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包上了纱布,手被手铐铐在了病床的杆子上,钟言这才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很少去医院,消毒水总带给他一种死亡将近的感觉,医护人员已经结束了救治工作,安静的气氛让钟言感到有些窒息。
“到医院了,”刚才给纪北缝针的护士在救护车停下后出声提醒钟言,“能帮我们把他扶下去吗?连带着打点滴的架子一起。”
“哦,好,”钟言这才从压抑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他搀着纪北缓慢起身,轻手轻脚地挪动着挂着药的架子往车下走。
“到了?”纪北迷迷糊糊地靠在他的肩上问道。
“嗯,到医院了,”钟言的声音比平时要多了分耐心,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在纪北面前放下了自己的那身刺,“你要睡就睡会儿,我今晚不回去。”
“钟言,”纪北的笑声钝钝的,像被磨过的猫爪一样,挠起人来,带来的幸福大于痛苦,“谢谢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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