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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夺之日
黎明时分,天露鱼肚白。篷帐里,姜澜却在梦魇中辗转反侧。
她心中不详之感越来越盛。昨日的崇应彪太反常了,若是没有出事,他怎会这么一声不吭地便离去?睡梦中的她紧捂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孤僻又狠戾,不合群,害怕他人看扁他,害怕他人欺负他,又害怕自己孤身一人被吞没在黑暗中,因此虚张声势,如孤狼般龇起尖牙。
那么自己她是何时对他在意的呢?
她想,兴许是因为她看到过他独自一人时的样子。
那时的她将他推开,他不复以往那副逞能的模样,红了眼眶。
“你会不会选我?”
那日他低哑的声音还在她心中回荡着。
他走后,羞愤难耐的她无法入睡,透过窗户的缝隙,见他守在她门外,穿铠甲的背影如松,眼神望着月,擦拭着如月光般银白的刀刃。
落寞与孤独深深烙在那双如寂静夜色般漆黑的眼眸里,不复他在抱起白兔时的温柔,和看向自己时那怪异的倔强、与渴望。
那样澄澈的眼睛,怎会生在恶人身上?
她知道的,若是抓到阿好叛逃,他定会拉到她这威胁一番,又怎会轻易杀了阿好?
她如逃离梦魇般惊醒。
睁开眼,双手摸向枕旁的白玉簪。起身,在铜镜旁将乌发绾起,披上斗篷,向外走去。
她自然信他。
她来到马厩,昨日那身穿盔甲的百夫长,愕然出现在里头。此刻转过身见到她,手里还牵着琼影。
“姜夫人。”
他向她作辑。
“朝歌如何了?”
她问道,那侍卫则是低头不语。
姜澜心中一沉。怕是已经乱透了。
不然崇应彪怎可能就这般离去?
几个侍女听见主人动静,忙穿鞋起身,挑着灯站向主子身后。见主子身披斗篷的模样,很是意外。
而姜澜看着琼影,忽然想起昨日里崇应彪说过的话。
山崖与红日璀黯分明,延出的山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姜澜却记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往正东走一日,过黄河,再过一日就能看到泰山,泰山之后,便是你东鲁。”
“越过鹤山,沿着这条径往东走百里,便能看到朝歌城门。”
“沿着山脉一路向北走,千里快马跑上三五日,便能看到崇城门。”
她想到这,蓦然翘首看向那百夫长,秀丽的眉轻轻蹙起,眼中尽是讶然,与不可置信。
原来,他早就知道。
“请夫人自己选吧。”
百夫长低头,将琼影的缰绳恭敬地递给姜澜。
姜澜却还无反应过来。她忽的意识到当昨日的她看向那崖下山河时,他所露出的那般眼神。
抚摸着发间那只白玉钗,她垂眼,压住了眼底泛起的丝丝情绪。
她没想到,崇应彪将去留的决定权留给了她。
“他,还会回来吗?”
她颤声问道。
那百夫长却并未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答案了然。
她怔怔接过缰绳,黯然失神地抚摸着琼影的脖子。
不详之感越发而重。
姜澜紧闭着眼,虽而如释重负地又张开,将斗篷的帽檐戴上,鞋踩上马镫,转而跨上马。
“去朝歌。”
身后的百夫长听到她的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随即行礼。
“是。”
姜澜在林中快马策驰,琼影温顺,但其速度却不是寻常战马可与之相比。她紧抓着缰绳,只盼快些到达朝歌,而那百夫长则是骑另一匹黑马紧跟在她身后。
黎明的林中寂静无声,只是阵阵马蹄声响亮清脆。可很快姜澜与那百夫长便急忙转过了头,树影斑驳之间,竟有另一对人马也在奔驰着。
那领头的人也听见了声响,掉转马头,掠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来者何人?”
姜澜一惊,缓抬起头,却被那人看清了相貌,与女子身。
“倒是个美人。”
他笑道,姜澜急忙低下头,而身后那百夫长则是面色一沉,忙要抽出腰间宝剑。
“等等,你是...姜氏?”
她见那男子回过头,盔甲下的脸抬起,正盯着她腰间玉牌看。那露出来的一张脸,则是她惊地差点呼出声。
那张脸...简直跟崇应彪长得少有七八分相似。
她讶然,而身下骑着的琼影则是不安地踏着地,让她也跟着微微蹙眉。
看他头戴金冠,着藏蓝,身上又披着那北方的狼皮,身后跟着家仆几十余人,姜澜立马意识到了来着是谁。
“妾身见过崇世子。”
她停下马,恭敬地垂首。
这人毕竟是与她定亲的未来夫婿。
“你一妇人,不坐轿子,骑着马在外抛头露面?”
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子,挑起的嘴角满意于她的脸蛋身段,眉间的紧蹙却不悦于她的作风。
“妾身有家中急事。”
姜澜打量着他,看他面色不善,又与她去往同一方向,这才继续问道。
“世子可是要去朝歌?”
“没错。”
他瞥了眼自己腰间的宝剑,抬眼,满是杀意。
“我自要去砍了崇应彪。”
姜澜猛然抬头,一惊,却很快就掩饰住眼中的慌乱,沉声道。
“二公子是你胞弟。”
“胞弟?哼!那混账东西克母杀父,我定要砍下他的脑袋斟酒!”
看着男人眉间的狠戾,姜澜大感不妙。他不在说笑,这崇家长子是真要策马去朝歌杀了亲弟弟。
“二公子何错之有?那是大王逼迫为之!”
“姜氏,你还未过门,这没你的事!”
他警告道,却在视线向下,看到她身下的琼影之后神色一变。
“这不是那孽障的马?”
他忽然抬头,眯起眼,眼神轻蔑又狠戾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怎么,看他弑父夺位,现在是北伯侯了,你就不知廉耻地贴上去了?”
“妾身还要赶路,恕不奉陪。”
姜澜并不打算与他过多解释,马上低头作辑,转身就要离开。
“姜氏!等我取下那孽障的头,再好好和你算帐!”
姜澜掉转马头,听到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抓着缰绳的手连关节都在微微发白。
“这可有去朝歌的近道?”
“有是有...只是怕要委屈了夫人。”
“他等不了。”
姜澜策马疾驰,并没有回过头,只是轻飘飘地撇下一句话,那百夫长就了然的她的意思。
“夫人随我来。”
......
城门下,八百兵戎骑着马,战鼓不歇。百姓们、奴隶们都长望着脖子看向台上,熙熙攘攘,为的就是看昔日万人之上的王太子,今日人头落地。
殷郊被扣在斩台上,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除了一双锃亮的双目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根本无法想象此人曾是当朝太子。
“臣之侍君,如仰日月,此社稷之本。子之侍父,如敬昊天,此人伦之根。故自古大逆不道,莫过于弑父杀君。孽子殷郊,灭伦藐法,仗剑入宫......”
弑父...杀君...
崇应彪持北方兵阵候在台下,盔甲之下的眉头紧锁。
昔日的太子漠视着一切,可当他看到亲如手足的姬发拿着那被白布裹起滴血的人头时,才终是抬起头。
城门外,姜澜策马才赶到,身后跟着的百夫长急忙出示令牌,荒乱之中,姜澜转过头,竟看到了城门外守着的,自己的弟弟姜文焕。
“焕儿!”
少年在听闻后,急忙转过头,双眼睁的偌大,似是不相信会在这里听见姐姐的声音。
“阿姐!”
他在看到女子后,急忙下马,竟是差点摔一跤,被几个亲信扶起。他这才急忙走上前去,隔着厚重的盔甲抱住女子。
“你怎么样,焕儿?这几日过得好吗?”
她捧住他的脸,急促又仔细地端详着,而少年则只是难掩目中泪光,不停地点着头。
“答应姐姐,不要做傻事。”
她抱住弟弟,颤声说道。
“你若是没了,我...”
“阿姐,杀父之恨,我怎能不报仇?”
他咽下呜咽,正下音色,眼神一变。再抬头时,早是视死如归。
“来人!”
他朝麾下一喊,两个亲信遍应声出列。
“将我姐姐护送至......”
“且慢。”
她打断道,胡乱抹着脸上的泪,复作那副沉着娴静的姿态。
“北伯侯在何处?”
她看着弟弟惊讶的神情,缓缓说道。
“若是你活着,他也活着,他合该是你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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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定夺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