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师的自我修养

　　看着张博士带着十一走出来，乐玄道很自然在他们看到内脏造影前就关闭了全息影像。“小张，今天辛苦你了。”乐玄道一如既往温文地说。
　　张博士圆乎乎的脸盘带着微红，和和气气地回答说，“都是小事小事，反而院长能找回小妹妹，真的是值得令大家都为您开心的事，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周末愉快。”乐玄道温和送走张博士，慢慢转过身来对着一直安安静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异常沉默的十一。
　　“……十一，有没有什么想和哥哥说的，”乐玄道拿着水杯，走到饮水机面前，给十一接了一杯热可可，让她坐在椅子上，随后接上一杯咖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边翻看着数据资料，一边等着十一开口，他知道，有些事情，他们需要花时间聊一聊。
　　十一拿着温热而暖香的热可可，喝了一大口，看着实验室窗台外被风扰动而沙沙作响的绿叶，开口说：“当年，我是被师父从满是核辐射和变异生物残骸里捡回去的。”
　　乐玄道在听到妹妹的第一句话开始，就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嗯，你继续，不着急，咱们慢慢说。”热咖啡的雾气让人有些看不清乐玄道的神情。
　　“唔，怎么说呢，核辐射和污染变异都是不会立刻要人命，但是却不断腐蚀人体的东西，区别只在于一个是由内向外，另一个是由外向内。”
　　十一把热可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边说，“那个时候师父把我捡回去以后，我整个人很快就烂掉了，因为是小孩，又比其他人烂的还要快很多。所以师父把我放在一个特别大的营养液盒子里，”十一两个手慢慢比划着盒子的形状，“好让我烂的能慢一些，让他能有多一些的时间想办法用我做实验……唔，不是，给我治疗。”十一刚刚说完，就知道自己的话说的不太对劲，立马就改了口，讪讪看向乐玄道，发现对方除了脸色更淡漠了些，倒是没有看出其他异样，这才接着说：“我后来记得，我有好长好长时间都在那个营养液里渡过的，师父没事的时候就对着我们念叨很多听不懂的话，对了，有很多小孩和我一样，都是被师父捡回去的，大家都挤在一起，有的眼睛坏了，有的没有胳膊没有腿的，那个时候小，什么也不懂，只能在营养液盒子里呆着，就把师父讲过的东西反反复复的想，后来，所有小孩里面，只有我学会了师父每天念叨的内容，然后师父就经常给我开小灶单独教我，再后来，师父东拼西凑的给我找来材料，把我治好，等到我能出营养液盒子的时候，已经是师父把我捡回去的七年之后了。”
　　“唔，大概也是这些原因，所以我的食欲会比一般人都旺盛很多。”十一尽量轻松的对自己的哥哥提起那些属于自己的过往。
　　“为什么十六岁的你，基因显示你现在的身体年龄只有十三岁。”乐玄道面无表情翻阅到数据直接问。
　　“额，”十一抓了抓后脖子，“应该是因为……到了师父那里过了三年的样子，他才做出合适的材料给我换了已经完全坏掉的消化系统……消化稳定下来的时候，我才能自主吸收营养和重新生长。所以基因信息多少就被打乱了一些，哈哈哈。”十一干瘪地打着哈哈。
　　乐玄道说着，调出一份内脏造影的全息投影，指着其中一处，“这里，这个地方，整个消化系统，从胃到大肠，明显不属于人类应该有的构造，这个应该也是你食量远远大于常人的原因吧。”
　　十一沉默了一下，她知道这个问题是无法避免的，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这个，其实是因为我师父他的研究方向比较特别。我的消化系统当时重塑地很辛苦，试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案，都失败了……所以为了给我找合适更换的内脏性状，他做了很多尝试……最后，是在污染变异生物的体内，用我的基因定向诱导培养了一副内脏才救下我的，所以……才会看起来和正常人的不太一样。”十一看着哥哥越来越拧的眉头，继续干巴巴地说：“其实不必太担心，虽然内脏不是正常人类的性状，但是它们都很健康，甚至比原来的还要好用，不会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的。当然，除了吃的多一些哈哈哈。”她只希望自己的哥哥不要再纠结于此。然而，看着乐玄道浑身僵硬又极力克制的模样，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在这时，一双小手拉住乐玄道宽大的手掌，“哥，过去了，我已经回来了，完完整整站在你面前。咱们可是跨越了好几百光年的距离才重逢的，珍惜当下，好不好。”
　　乐玄道的视线落在十一的手上，那双手白净又小巧，只看手，一定会认为这双手的主人是娇养在家的孩子。然而，联想到发现十一的方式，乐玄道不禁重重闭上了眼，后槽牙渐渐紧咬。
　　“刚刚你说的内容，我需要向上整理和报备，这样后天你就能直接入学，不用再和其他学生一样做常规体质检测了。我也会向上级申请，以后你的身体检测和饮食生活都由我来负责。”乐玄道公事公办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十一听着，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实验室。她站在自动闭合的智能材料大门外，孤零零的一个人，显得有些可怜。随着大门的自动闭合，昏暗的灯光下，实验室内的乐玄道放在桌面的手越捏越紧，他再次红了眼眶。
　　砰！！！！
　　拳头打在实验室的墙壁上，乐玄道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些平静的描述他不敢去深想，她在营养液盒子里无助的模样，以及她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她所经历的一切，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随着拳头的下滑，实验室的墙壁上留下了三道长长的血痕。
　　“智脑，请帮我整理一份十一的身体检测报告，并准备一份校一队的督导员担任申请，提交给校长和将军。再把刚刚我和十一的对话简单整理成报告，给我检查。”乐玄道吩咐道。
　　“好的。”智脑回答道。
　　乐玄道一边用快速治愈凝胶涂抹自己的伤口，一边吩咐智脑做事。不一会儿，智脑就在他的工作光脑上做好了相关内容，等待乐玄道的查阅。
　　在乐玄道检查无误后，他递交了申请和报告。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出实验室。在大厅座椅上，看到了在和助理机器人聊天说笑的十一。
　　“走吧，该回家了。”乐玄道靠近十一，静静看着女孩温和说道。
　　十一抬头，裂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那是一个十分具备感染力的笑，和在港口站台，女孩抱着男人仰头时一模一样的笑。本来内心还十分沉重的男人，在这样的笑容攻势下，也只能丢盔弃甲，神色逐渐渲染上惯常的温和。
　　阳光微醺，绿植沙沙。男人伸出手牵住了女孩一步步向实验楼的出口行去，像小时候一样。
　　研究院距离教职工宿舍还是有相当远的距离，好在校内的悬浮代步工具有很多，小一些的是供个人驾驶的悬浮滑板，大一些的则是可以容纳数十人的悬浮巴士。乐玄道带着十一来到最近的悬浮巴士站，选择了一辆看起来比较新的巴士。
　　“十一，我们得先去取你在星海特战队机甲的神经接口，虽然学院还在放假，不过作为星海战队的一员，你已经晚到很长时间了，刚好负责这块内容的教授就住在咱们隔壁楼，不过……他人有些怪，等下见到人，如果你感觉他行为有些异常，你记得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乐玄道在巴士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十一说道。
　　十一歪歪头，有些怪？能有她师父怪？见乐玄道转头看她，十一还是乖乖点点头，表示理解。
　　抵达教职工宿舍后，乐玄道带着十一直接站到了孙才教授的房门口。
　　“孙教授，我是乐玄道，有事找你。”
　　机器人管家在扫描确认乐玄道身份后，很快就给来人开了门。房门打开那瞬间，浓浓的韭菜盒子香就飘荡在了房前和屋后，鲜浓的气味勾得十一从门口到进屋肚子就开始咕咕叫，肉眼可见地接连吞咽了三口口水。
　　孙教授从繁忙的工作台上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娇小的少女，眼巴巴看着碗碗给他做的韭菜盒子垂涎欲滴的模样，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简直可以用定死在了焦香的盒饼上来形容了。
　　孙教授：“……”
　　孙教授低头看看自己的韭菜盒子，又看看不停咽口水，目光如狼似虎的女孩，下意识把手上的韭菜盒子往怀里护了护。
　　乐玄道：“……”
　　乐玄道轻轻嗓子，用手指点了点十一的方向，说：“孙教授，是这样的，这个……是十一，上周加入星海战队的新成员，我带她过来领神经接口的。”
　　闻言，孙教授才狐疑地重新打量十一，随后二话不说快速又干脆地两三口囫囵吃掉手上的韭菜盒子，拿袖背抹了抹自己嘴角和胡子上的油，这才不紧不慢开口说：“你不解释我还以为这个丫头是来跟我抢饭吃的。”随后在看到十一盯着空盘子略显崩溃的眼神下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正当此时，机器臂轻轻把刚刚出炉的韭菜盒子递到了十一面前，见十一有些楞，还往十一面前递了递。
　　孙教授：“……”
　　乐玄道：“……”
　　十一：“……”
　　乐玄道噗嗤笑出声：“抱歉啊，教授，看来你家机器管家听到小朋友肚子饿了，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啊，十一，记得说谢谢呀。”
　　孙教授：“碗碗！那是爸爸点的韭菜盒子啊！你要记得你最爱的应该是爸爸啊啊啊！！”
　　十一开心收下热腾腾香喷喷刚出炉的韭菜盒子，直接就往嘴里送，目光感激地对碗碗点了点头。说：“谢谢啊。”
　　碗碗‘羞涩’忸怩了一下，转头继续做韭菜盒子去了。
　　孙教授第一次觉得上回立君是对的，为什么要给自己家的碗碗设立成这样的人设，让她善良体贴结果都不爱爸爸了，好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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