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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思而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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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她呀?不过就是个不合群的傻子。不像女的又不像男的。谁知道她呀?会几个学问就清高了。她不过就是想攀个有钱的。
      她成绩太好了,耽误我了。我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还因为什么?嫉妒不对吗?就是嫉妒她了,和她也说过了。
      回到灵秀山以后,魁总有些魂不守舍,但也不说话,就只是日复一日地做着事。
      人与人之间的确是很难相通的,白。
      别感叹了。把这个喝了。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又加上接连奔波,总有些吃不消。这一次送魂送的挺好的,不过以后送魂的时候如果遇到危险,记得也写张黄符给我,我好赶过来救你。
      我是说,极端危险的情况。实际上,魁的动向白一直知道。
      人在天地间待久了,就和那石头一样。虽然看起来迟钝木讷,但却能通万物。何况是时常在心里头想着的人。
      走,我带你去玩。
      人总是不能泡在黑暗里,总得要也去好的地方多看一看。
      白头一回对公职以外的事情如此爽快,倒也算是头一遭,将身上的衣服换了新的,也将另一件新的给魁,乘舟而下便数万里。魁因为还没有完全习惯奔波的生活,总还是有些累了,干脆靠在白的身上休息。白也就让她去了。
      再往南,就是双喜庄,那里小桥流水人家的,美得柔和,美得令人惊叹。干我们这行的都是跟水乡打交道,也自然精通水性,这要是有个万一您二位也不必觉得恐惧,有我在呢。
      船家在船头絮絮叨叨地讲着,边划着浆边介绍着。忽然话锋一转,您二位是干什么的呀?
      哦,做些风水生意,跑跑腿什么的。不足挂齿。魁率先回答了。
      没见过您二位,想来不怎么入世吧?船家看着魁和白,道。这人来人往的最后总要熟悉的,除非您过一阵子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住,这否则就是极其痛苦的,人要是入世呢就像唐僧进了个圈子,实则是不是保护那也不知道。你说这西游记啊,唐僧最后还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成了佛。你猜是为什么?
      人总得将苦头吃尽了,那才叫九九归一。那否则就依旧在这圈子里头打转。
      船慢慢行远了。到达这双喜庄以后,付了钱白和魁就上岸,这双喜庄女人多,男人倒是少,耳边叽叽喳喳的有些吵闹。或许是因为早已经忘却了时间的缘故,这庄倒是更像加了滤镜的旧建筑。
      这儿的景色的确十分雅致,杨柳依依,各类女子都成群着在聊天,有的在岸边绣着花,有的便是在岸边看着风景的。只是如此,还是有一少女和她们格格不入。
      魁想起方才那船家的话,忽然觉得这些话是别有一番深意的。黑暗无所不及,就算是天帝也是经历了许多劫难来的,就像是现在……又是一瞬间的恍惚,脂粉的各类香味沁入鼻腔,有些恶心。
      没有黑暗真的好吗。魁。你看看。
      是谁在说话……
      眼前一黑,往前再摔过去,却正撞进白的怀里。
      白将魁扶住,将薄荷叶做成的纯水递过来。把这个喝了,对你的身体好。若不是你早已经脱离人身,我差点以为你发烧了,成为灵有个缺点,那就是有时候会过于敏锐,这边天气潮湿,或许是你受到了影响。
      我……魁是有口难言。那声音不只是从何而来。
      想必是最近太累,入了魔。
      在岸边坐了许久,比刚才好了许多。不远处的女孩坐在石凳子上冷静地看。她的头发剪的很短,都没到肩,穿着过于宽大的喇叭裤,手上戴着银链子,眼神有些空洞。
      这边女子的打扮都是极其妖艳的,身上的脂粉气味虽不尽相同,但也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你们是新来的客人罢?要不要到我家里去坐一坐?
      姑娘的肌肤生得雪白,而那身材比寻常女子要来得瘦弱许多,所谓是扶风摆柳,那风一吹会担心她被吹到了。那过于纤细的腰肢像是要被折断了似的。
      啊,那是我们这边的男孩子都喜欢这个。当然也有反着过来的,女子有了些财产基础的,就会找一个年纪又小,像孩子似的弟弟,这边也都是以瘦为美的。
      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个儿都不是很高。凡个子高的,话语里又带了些迟钝。
      白没有答应下来。随后找了个最靠近岸的客栈。这里的脂粉味道过于浓了,想必是每一个女子身上都涂了脂粉,想必应该也不是什么好香。
      你对制香也有研究么?
      是。制香很考究的,因为香气来自于植物,而植物的香气又极其容易溜走,若是不到位的话就失败了,原先是做香膏的,现在又是将这些放入女子使用的脂粉里,这样也就省了女子一点功夫。若是有专门制香的,也有那些似水的。
      不过我也是先前有一阵子的了解,要是专业的称不上。白将木杖放到桌上。你将那金叶子也带来了吗?
      是啊。虽然成为了灵,总觉得比为人的时候要来得忙得多。今天你带我来到这里,松懈下来以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做什么。
      总算是来了个稍微正常一点的地方。魁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女子和那些美景,大概江南就是如此,又恰逢晴天,天气比从前要来得好许多。
      身体也比从前来得要舒服许多。
      于是魁跟着白一起闭上眼养神,结果神未养好,养了一肚子奇怪。你说养神,倒没觉得养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有些困乏,还不如今晚早点歇息。
      你要出去看花、看草、看鱼?
      我……说得倒也是。魁见白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便还是循着上一次,复又走下楼,要了碗热米浆,靠墙坐下等着喝。
      似乎是外头来的人。
      女孩歪着头打量着魁。比起那些女子,好看的多。头发挽得很高,眼神里带着热切,行为举止也不像是个没教养的……
      姐姐。你只喝米浆吗?要不要吃点别的?
      魁本想拒绝,在对上她的眼眸时,却忽然觉得本能的恐惧。她身上带着些阴冷。
      我是随手买的。现在也不是吃饭的时间吧。
      女孩笑眼弯弯像新月。其他的姐姐也不喜欢吃饭,连米浆也不喜欢喝,她们身上的香膏都是那些别的地方来的商贩用廉价的价钱卖出来的,她们非但闻不出还觉得新鲜。
      所以……我也就靠着坑蒙拐骗买了人生第一串手串。
      魁不是个爱听故事的人。于是侧过身子不去理会。心道你既然知道都是假的,又何苦去骗人。
      你是个女子,不帮着女子不成,为什么还要帮着外人一起骗?
      魁虽无意认识外人,但还是随口顺着讲下去。
      因为她们就该被骗啊。女孩歪着头,冷笑。她们是习惯了被披着皮,玩花样的。那些男人们也只是会顺着心意。男人比女人更懂女人,因为男人更懂人性。
      魁转过身,翘着腿,忽然来了兴致。你说这话让我觉得你和这里的女孩不一样。
      而且……这里的女孩多是及腰的长发。她却偏有一头短发。
      我是这条街上被追着打的,我叫苁蓉。
      身为灵以后。似乎就不太能够认识正常人了。魁默叹。
      那个女的还没有融入吗。她真的是个异类。怎么会有这样的女的?
      对于许默而言,她更像是个威胁。苁蓉虽然年纪小,但却比其他人更懂人性是怎么运行的。她能够看到世界的暗面。
      你应该接受暗面,然后与我们共舞。亲爱的。许默的脸上带着些许诱惑的笑意,当然更多的是强硬。他对女人的价钱卖到几万,而那些基础的工艺被加工以后就变得十分绚烂。那些店员是些会哄人的,而甜言蜜语更容易使人昏了头脑。
      苁蓉拒绝了他的邀请,当时那高傲的表情让他觉得喉咙口卡了块鱼刺,那是死活不舒服,甚至连睡前都会想着那不屈的面容,得不到的是如此可贵,那纯白和涌上心头的热血。许默眯起眼睛点燃了烟。
      想象和现实同是那样肮脏。和垃圾桶里的废纸没有两样。
      你在做什么?魁并非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叫做苁蓉的少女,只是她本就极其随缘。以及身为灵以后,她就很难再和寻常人家讲话了。
      我没有事干。我在逃亡,道路四通八达,我却无家可归。哪里是路呢?每一条路都充满了荆棘,那是那些男人们刻意布下的。而我,我现在站在这里,却始终觉得如此可怖,那群住在城堡里未经风浪的女人们看不起我,认为我是野生野长的杂草。而我通过了那重重的荆棘,最后却发现末端是掌权的男人们。
      他们围着圆桌坐着,享受着这盛世美景。那些被驯化的女人是他们的肉。但是我没办法把真相告知他们,因为女人必须爱男人,这是奇怪的铁则。
      否则还要做些什么呢?
      她是无数男人痛恨而又奇怪的兴奋点所在。因为那可笑的征服欲。
      以及还未发育完全的幼态。正因为是如此地罪恶,那些犬们对经济有种敏锐的嗅觉,而他们发现女人身上有着让消费主义完全达到目的的东西。情绪。
      你有情绪吗?魁。
      魁被问住了。稳了稳心情,她说。如果你说愤怒的话,那必须是有的。但是说起高兴,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你为什么流浪。亲爱的。你应该有家。你看样子不像是没有家的人。
      是。苁蓉虽然长相十分可爱,但是像是疯了。她忽然变了语调,扑到魁的怀里。说,带我走吧。
      但是魁现在的状况是没办法去救她的。一切需要黄符。
      你需要用一张符纸。然后写上你的要求,再传递给我。
      魁应答。她看向苁蓉的眼底深处,本该有的童真此刻完全消失在了她的眼眸中。
      我……
      魁没有继续听,而是将一袋钱递给苁蓉。角色可以扮演,但是灵魂很难。
      很多人觉得我有灵气,想把我关在屋子里据为己有,我本来可以上街,但是那些人的审视让我觉得恐慌,像是削洋葱一样,把我一点一点地削开。那是另外一种血腥,却没有办法治罪。
      他们是谁。
      他、他、他。那是没有办法言说的,每一个,曾经站在加害者角度上面的,握住了手柄的人。他们严格监督着每一个流程,那像是和平至极的地方,就是因为那些眼神,那些剥夺,我失去了自由。
      他们、她们看我,像个异类。
      但是我……我反向解剖了这个世界。在这个充斥着野蛮的蛮荒之地,我满眼装着痛苦,我扫视这个地方,处处挂着红双喜,却没有我的归处。
      这是魁第二次掉眼泪。按照常理而言,陷入黑暗当中的人,是不应当有这样的共情的——这是一种约定俗成,但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曾经承受过如此之多的黑暗,才能温柔地共情每一个人。
      就算是白流也没有什么所谓。
      你在这里等会。魁说完给女孩点了些吃的,随即上了楼。
      楼下有个小女孩,她说要我们给她送魂。
      魂不是随便送的。白看到了那脸颊上的泪痕有些微怔,随即道。我去见见她。若是有苦衷,我们再想办法。
      到了楼下的时候,苁蓉消失了。
      人们脸上的神色有些麻木,但身体无一还没有侧回去,只是看着桌上被打翻的碗。
      你疯了!我就看你。我就看你怎么了!
      许默……
      被拉扯着头发,苁蓉咬着牙狠狠地击向许默。
      可能是未曾想到这样看似柔弱的女孩会有所攻击性,许默的神情先是震惊,随后有些不肯置信。你只是看起来柔弱,没想到还挺有力量的。
      多矛盾啊。矛盾得像是他想象中的爱情。一个女性有力量,看上去却又柔弱。完美地符合了他的审美。许默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你知道。我很辛苦。我们都在烂泥里挣扎,很多人经历了以后,也就能够体会到我的辛苦了,每日里都在被压迫……许默捂住了双眸,哭泣着,那些女生作为交换的,也是被逼无奈呀。
      多优秀,像个专业演员。
      这里是个无药可救的地方。承受苦难者将苦难传递给全新的来到这里的人,以此循环往复。
      然而那些呐喊的人都被风沙毒哑了嗓子,随即。
      沉默震耳欲聋。
      你知道了吧?所以来到我这里。我会庇护你。
      做你唯一的光。
      离远点。你刚才才打过我。
      苁蓉手里攥着刀,沉浸式的演戏总是过于容易投入到当中去,这也不例外。
      被豢养的金丝雀。不是我要做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要踏过两万五千里,把那普罗米修斯的火种,传递到每一个人身边。
      这是我不死的夙愿。
      白和魁追踪到这里,全凭借路人的谩骂。
      你说那个丫头啊……那个丫头啊。人家许默死追烂打都没办法打动的,真是不识相。
      这里不好吗?许默太有钱了。他长得又好看,钱还多。而且产业多得是。我身上衣服就是他送的呀!
      被淹没在笑容里。白将愤怒一点一点地吞没了。
      麻木不仁的是谁呢?
      世界一体两面。所谓黑白,都有其道。
      唯有那一抹灰色。
      夹杂着烟灰,永远地沉寂在海底。
      腐烂的海底夹杂着太多秘密。
      这本来是绿色的土地,现在却全是烟雾。
      野兽横行,温顺的兔子被吃尽。
      这里的硝烟从未散去。从1840到现在。
      1840。
      那里曾经有无数的脊梁。
      历史从来没有被忘记。
      暗流汹涌。
      只是换个方式,用崭新的画布,铺上一层而已。日子历久弥新,内核始终如此。
      有时候。你只能选择闭嘴,因为开口,那些浪潮就会在你的身上刻下一个又一个伤疤。
      腐蚀是深刻的。而伤痕也没办法弥补。
      风。听我号令。
      活着。有时候是十分残忍的,因为那会逼迫着自己去见证自己的麻木不仁。
      许默被封印了身体,只能看着苁蓉被带走。那无尽的恶复又收回到心里头,将一切都尘封。
      本不该如此的。
      但是如果有那么多的本不该,后悔的事就与之等同。这么一算,不过是未曾顾及后果罢了。
      黑暗和光明都如此隐秘,而那抹灰色就存在于这片土地当中。
      谢谢你们救我。脸上多了几道伤痕,平日里看起来对别人都温文尔雅的许默当时看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凶狠,那是要吃人的眼神。如同还未被驯化的兽。
      或许总是如此。
      白是如此愤怒,以至于她打破了一贯以来的规则,黑色从许默的皮肤里一点一点渗透出来,随即化为猛兽将其吞噬殆尽。
      鲜明的火焰当中,是一片灰。
      那是无法阻挡的黑。
      他死了。我把他送进了地狱。白将黄符递给苁蓉。这是你的权利。你可以先去看看山川大海,再决定要不要和这个世界告别。
      我要。
      苁蓉回答得很坚决,将黄符又交还给白。我心意已决。你把我送走吧。我知道黑暗是除不尽的,所以我要去更好的地方,我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那你走吧。一路向西。那里有柔软的云朵,和不落的太阳。
      没想到顺手还做了件好事。魁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苁蓉会到达那里的。
      不过……为什么他们能够直接过去,我们却还要在这里送魂?
      魁的这句话让白一时没办法接。
      人各有不同。
      你的路,你走。她的路,我们送。彼此互不亏欠。
      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体会,少问。
      船离岸时已经日落,双喜庄依旧是从前的模样,许默没有了,还会有下一个。即便是青山绿水,也只是景色雅致,而人心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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