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鹿几事

作者:奥梨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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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


      幼年的时候向执安跟随母亲来过莳州,当时的莳州虽比不上郃都,但是瑰意绮丽的小楼鳞次栉比,从马车小窗往外看,最大的灯楼炫目非常。

      但是这次来到莳州,没什么店铺却多见了许多流民。“聂阁老的变法,使得这些人无家可归,要么去做了草匪,要么就被抓去做徭役。实在没气力的老弱,就在此做流民。”

      向执安身为伴读,知晓些朝事。
      “我在宫里也看了此项变法,以雇役代替原先的强征,你若不想服徭役,便可以租子代替,人人都需出钱,出了钱便可回家务农,国库也有了收支,本是利国利民的好策,怎会将莳州致如此境地?”

      “主子有所不知。聂阁老的雇役法听来两头都能甜,但是下到了各州郡,到里长乡长那,就是成了他们敛财的好计。本只需几十文银的雇役钱,层层递增。真需要回家做农做事的人早没钱替自己赎了。

      “再说那些商绅,本就鱼肉百姓,自家不出人去服徭役,却买人去服,你以为给了高价?扭头就把人家良田占了。”
      向执安听的发愣。
      杨叔说的松快。
      向执安终于在日落的时候见到了刘懿司。

      “舅舅!”司崽被杨叔养的不错,见到了舅舅泪珠子都爬在了脸上。
      向执安的眼通红。司崽跑过来抱着向执安,“舅舅,你是想姥姥了吗?我也想母妃了,母妃说让我跟舅舅出来玩,玩高兴了就可以回去了,舅舅,司崽玩高兴了,什么时候回去呀?”
      向执安将司崽牢牢箍在自己的怀里。“司崽,舅舅会带你回去的。”
      “舅舅,你抱的司崽好痛。”

      向执安将自己眼泪鼻涕一大把擦在衣袍上。看的杨叔都不禁皱起了眉头。以前的向府少主最是爱干净,夫人总说他娘们唧唧的,沾了一点点污都要换整一套衣袍,连里衣这些不相干的都要换。

      这些都还好,那鞋才是最恼人的。到了落雨天,出去穿一双,回来换一双都是常事,书房有书房的鞋,寝居有寝居的鞋,杨叔看着这些鞋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向执安仅一眼就能分辨,这让伺候的小丫鬟可犯了难。

      现在眼前这向执安,却不似之前那向执安。
      突然外面拱起了各种嘈杂的声音,火把照得这窄巷里通明。“追拿朝廷侵犯!各家速速开门,配合官府通缉!”
      杨叔找的是一户农家,头日住在客栈,那伙计多看了两眼向执安,杨叔都紧张不已,但是也不怪他人,向执安确实长得出挑。都说这向府家的老头怎能生出这样两个娃娃,姐姐仅去相国家宴上吃了一杯酒,便被宫里轿子抬走做了贵妃,这儿子不说与少女们比美,从来都是一身白衣无过多装饰,但是那眼,长得比女人都媚了许多。

      一般男人的眼都是有力的,但是向执安没有,他的眼就好像眼眸转动都比寻常人慢了些,低垂了许多。他眼的下至也与寻常人不同,他人的眼下至都是抬高的,他却往下弯了整一个弧度,标准的瑞凤眼。

      之前还在向府的时候还好些,近来更添了几分颓唐,眼角总是泛红,让那眼看着就是受了大委屈。

      来不及多想,杨叔翻了墙,接住了往外抛的司崽,向执安赶紧跟上。杨叔选的这个小农户前可通街,后又连田。马车就藏在芦苇后。天若是能热些,芦苇茂密些,连这有户人家都费劲能瞅见。
      三人上了马车,杨叔立马执鞭往奔至农郊,等明日城门一开就出城。

      杨叔在马车旁寻着地图看,本从郃都到霄州,需过三个城,但是眼下,杨叔打算往北绕一番再达霄州。

      霄州是必然要去的。夫人这么安排肯定有她的理由,且夫人母家是霄州大户,家中有从军有从商有入仕,关系网密布。
      向执安抱着司崽紧张的往外张望,这紧张程度不亚于每次陪伴太子读书的时候。

      三人在这芦苇丛中躲了半宿才逃离了莳州,这冷水将向执安的腿都泡的发白发肿。
      ***

      越是往北走,就越是冷。
      风沙也更大些,马跑不快,还糊眼睛。

      向执安无心看风景,手上又收到了当时塞给杨叔的信物。
      向执安还是没有拆开母亲的信。向执安想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是母亲想要的。
      但是信面上光是执安亲启四个字,已能逼得向执安浑身发颤。

      短短几个月,这光景已是翻了天地。
      向执安觉得闷,便掀开马车窗户瞧瞧外面,倒是司崽,早在包袱堆里睡得口水直流。

      “杨叔,下个城,咱歇歇吧。是棋州吧?司崽颠了两日没好好吃饭了。”
      “好勒主子。日落之前。”

      自从向执安从郃都回来,杨叔的称呼就从“小主子”成了“主子”。
      向执安将贴身的最后父亲塞给自己的册子翻阅,怎么说呢,你只能看见他许多数字,有什么联系,是谁的暗号,或者谁的账本,都一无所知。

      有几个数字倒是向执安以前见过的。是下奚的军械开支,但也只能读懂几个。
      入了朝,明话还得暗说三分。别说这样的册本了。向执安将册子又贴身藏了藏。

      另外就是这个奇怪的密章。不像父亲的私印,也不像谁的名字,因为没有油墨,向执安使劲往自己手背按了一按,只有粗糙的纹路,什么都看不出来。
      向执安很恼,是那种控制不住发狂的恼,又更使劲的往自己手背按,还是没有头绪。向执安执拗,按了十来下,一次比一次重,也一次比一次狠。终于虎口变得青紫。

      作罢。
      已经能看见棋州的城墙了。
      前方有车马疾行,肉眼可见的杨叔浑身绷紧了许多。向执安的眼睛一直望着车外,手却往司崽身上探,只要对方来者不善,一瞬间向执安就要抱着司崽跳车狂奔。

      “你们,有没有藏了一个老头!”
      “军爷,我是送我弟弟妹妹来棋城投奔亲戚,说罢掀起帘子,果真只有一大一小两人。”
      “要是看见了一个面貌丑陋被火烧了的老头,赶紧报官!”
      “知道了军爷!”

      一队人马往莳州奔袭。
      很默契的大家都没有说话。
      入了棋州,杨叔回头看见向执安的眼神,颔首,便驱着马车找了个隐秘的柴草房旁。
      “出来吧。”
      马车未动。

      杨叔踹了一脚,“自己出来还是我踢你出来?”
      “你这混小子,”马车下悠悠的爬出一个人,解着肚子上的绳,感情将自己整个绑在马车车底。
      自己架的车,多没多个人,杨叔自然清楚。示意了向执安,向执安浅点了个头。

      因现在通缉令已发出,向执安长得又甚是扎眼,此刻已经换了女衣又梳了髻,披散着发,又蒙了一点小帘遮脸,怎么看都是一个含羞带臊的小娘子。

      “你这小娘子,长得真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公子。”
      他没说话时,向执安还没认出来。
      “聂?聂阁老?”
      对面老头也很是惊讶。

      “舅舅,司崽饿。”司崽晃了晃向执安的手。
      本来丑陋的老头,听完司崽的话,以一个除了丑陋,眼神还要吃人的面貌了。

      这丑脸骤然怼近,直逼着司崽,吓得司崽憋了一口气,忍了须臾但是眼泪还是止不住。
      “司崽不怕,司崽不哭,这是聂阁老,司崽认识的,聂阁老还抱过你的。聂阁老还教司崽念诗了,对不对?”向执安赶紧抱起司崽抚慰。

      “哼,小小子,比你爹还胆小。”聂老不屑道。
      “……”向执安。
      “聂阁老,你怎么会在此地?又怎会毁了容?”
      “他舅舅,你不会让我这老头站在这里跟你讲那一大片事儿吧?”聂老道。

      向执安说“是向执安粗陋了。杨叔,找个僻静处,买些菜饭回来。阁老,我们这一行多的是麻烦,勿嫌。”
      “小老头不讲究这个。但是要有酒。”

      一张八仙桌。
      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灯。
      四个人,杨叔买了十二个菜。

      杨叔自从知道是聂阁老之后便拘谨的很,不过也难怪,虽然变法败了,但是谁能说这聂阁老不是一己之力扛起整个内阁,而从无嫡系党派之纷扰,又无攀附权贵之污迹,最重要的,聂阁老,轻嫡庶,纳寒门。

      朝臣之才。功是功,过是过。
      聂阁老贪了两杯酒才开始说话。
      杨叔立在一边像只呆鸡,阁老摆摆手,示意坐下,“你若因我站着,那我也要因皇子站着了。”
      四人围着一张小小的八仙桌。动起筷子来。

      “变法失败,世间都传我被贬辞官。想必公子也有所耳闻。我确实被贬,但是在你向家事发前三日,我被人掳了,在一座宅院里,也算好吃好喝的伺候我,直到向家出了事。宅院就无人看守了。”

      “您是说,我父亲向燕掳了阁老?”
      “我被掳的第一日,窗户禁闭。桌上只有一封信,说三日后要与我面谈五家二都之事。期间怕我出差池,便将我留在了宅院里。”
      “嗯…那可能确实是我父亲做的。阁老说的三日前,家中确实有事发生。”

      聂老说“我知此事涉人之广,牵钱之多,不敢妄下推断。我小心行事,依旧被抓,虽蒙了我的眼,但是我也知,不是那国师,就是阉人。后来感觉就是私狱了,我听见你父亲在大喊,我被关在最里屋,有个小卒过来将我送出了私狱,迷晕了一屋子人。”

      向执安问“怎是私狱?”
      聂老道“你当这些年我送了多少人去长狱司,连长狱司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关我那牢,窗外远了能看见祭德寺,长狱司位于城北,压根看不着。”
      向执安有点踌躇的说“父亲,吃苦了。”

      聂老对向父之苦一眼不提说“那小卒与我说,天家把我与向府扣在一处,想也是他们的一石二鸟之计。再来一回,怕我真是要交代在郃都了,拿诏私门口的火盆子洗了把脸,最后来了棋州。”

      聂老接着说“我想你父亲三日前,就能思索到将我藏起来,人在狱中都还能捞出老夫,怎么也不可能没安置好你。你应无处可去,最大的可能便是去与上梁相交的霄州,上梁想反,必要霄州来供辎重,你母族又在霄州扎根,从郃都去霄州有两路,直达虽近但险,所以我在棋州等你。”

      聂老有些得意的说“也是巧了。我刚到又被那假官队追拿,出了城趴在地上就见你的马车。”
      向执安“那阁老的意思是,国师与阉人铲除异己?”

      聂老又说“追鹿便会不顾兔,现在的郃都,有的是麻烦等他收拾。你我现在他们还真顾不上。”
      向执安有些不解“哦?愿阁老赐教。”
      聂老都急了“我们的命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出了郃都,他料定我们起不了风浪。但是钱嘛,就可以起风浪了。”

      说真的,杨叔身上钱银不多,又是买衣又是生病,还得住店花销,真没几个银子了,不然也不会光这六素六荤的菜都让向执安暗暗咂舌。
      向执安说“阁老,敢问,钱在哪里?”
      聂老都气笑了“你爹妈藏的钱,你问我作甚!吃饭。”

      向执安只吃了几口,还是觉得闷得慌,有一大堆话想问。阁老却摇摇手,让他不必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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