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与游鱼

　　凌卓还没反应过来，肩膀被另一只手扣住，紧接着一股力量施加在身上，他被迫倒向床上。

　　沈亦森没给他反抗的机会，一个跨坐压在他身上，腾出另一只手压制了他的胳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像是没经过思考的下意识动作。

　　凌卓已经在天旋地转的视野下丧失了反抗能力，见沈亦森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赶紧叫他名字：“沈亦森……”

　　沈亦森偏了偏头，视线逐渐清晰，这才看清身前的人是凌卓，他也错愕了片刻，赶忙起身，奈何刚才的缠斗间，耳机线绕在两人之间，附着沈亦森的手腕缠在凌卓的脖子上。
　　这姿势多少有些不雅，凌卓下意识扭了扭身体。

　　“我来，你别动。”沈亦森松开他的手腕，费了好半天劲才解开错综复杂的禁锢，等两人重新坐起来时，床铺已经乱作一团。

　　沈亦森理了理凌卓炸了毛的头发：“抱歉，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
　　“我的问题。”凌卓有点尴尬，赶忙解释，“看你房间开着灯，以为你还没睡，就进来了。”
　　没想到沈亦森说：“我习惯开灯睡。”
　　“开灯影响睡眠质量，”似乎是为了掩盖私闯卧室的心虚，凌卓嘴上振振有词，开始教育起沈亦森来，“我妈和我说过，开着灯睡觉容易做梦，睡不实。”
　　沈亦森：“确实做梦了。”
　　“什么梦？”

　　沈亦森略微思索，然后说：“梦见鬼了，被反锁在小黑屋，然后鬼脸离我越来越近。”
　　“所以啊，不要开灯睡，”凌卓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问，“要帮你关灯吗？”
　　沈亦森说：“不用，开着吧。”
　　凌卓多嘴了一句：“你怕黑？”
　　沈亦森垂眸，过了一会才答：“嗯。”
　　他低着头，凌卓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分不清这话是真是假，但看对方的姿态，似乎有点……脆弱孤独？

　　但一想到这么大个人还怕黑，凌卓就特别想笑，但笑出来又似乎不太礼貌，他只好忍着，但忍得过于辛苦，再一抬头，正好和沈亦森对上眼。
　　得，憋笑被当场抓包了。

　　面对沈亦森考量的目光，凌卓打算胡言乱语掩饰过去：“你要是没洁癖我还能陪你一起睡，可惜您老人家这洁癖晚期没救咯。”
　　说完，他就伸手去握门把手，打算溜之大吉，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见沈亦森说：“我没洁癖。”
　　凌卓：“……”

　　他转过身，故意使劲吸了吸鼻子来暗示房间里久久挥之不去的消毒液味，然后朝沈亦森扮了个鬼脸：“你说你的，我信我的。”
　　沈亦森被他逗笑了：“这么不信，要不你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验证？凌卓回想了他刚才的话：“陪你一起睡啊？”
　　都是男人，他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他觉得沈亦森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他生出能与之同床共枕会很不真实的错觉，但越不真实，就越想实践。

　　凌卓没多想，问他：“那我关灯了？”
　　沈亦森没说话。

　　啪的一声，卧室陷入黑暗，凌卓下意识想打开手机照明，才惊觉手机没带过来。
　　沈亦森卧室的窗帘不透光，把外面的路灯光遮了个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凌卓凭着感觉向前走了几步，步子迈的太大，直接被床拦住，以为前面是空地的凌卓打了个趔趄，一头栽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跌进了消毒液瓶子里，鼻腔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液气息，这是沈亦森的怀抱。
　　不同于往常淡淡的让人舒适的味道，此刻他身上的消毒液气味把凌卓熏得头晕。

　　凌卓扶着床撑起身体，在黑暗中半开玩笑地抱怨：“我真怀疑你是消毒液成精了。”
　　一直沉默的沈亦森终于开口：“抱歉，我去换件衣服。”
　　黑暗中沈亦森熟悉地找到衣柜的位置，拉开又合上。
　　凌卓坐在床边，看不见对方，只能听到声音。
　　他觉得沈亦森今晚很反常，不爱说话，情绪低落，又似乎会在某个瞬间稍微好转。

　　“沈……”凌卓想了想，换了个称呼，“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嗯，”沈亦森换好了衣服，摸着黑走回来，这才继续说：“不过现在好了。”

　　他伸手抬了抬凌卓的膝弯：“往里躺。”
　　凌卓作势抬腿躺在床上，往里滚了一圈，刚好躺在床的另一侧。

　　他在黑暗中感受到身边床垫的凹陷，后知后觉他现在正和沈亦森睡在一张床上，这让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睡的他有点不适应，害怕半夜打呼噜吵到对方，害怕睡相不好踹到对方……

　　想到这，他又把身体往远处挪了挪。

　　沈亦森那边始终没有动静，这下，凌卓先慌了。
　　他习惯了常年被路灯光照得半亮不亮的卧室，这样黑暗的环境，他确实很难说不害怕。

　　难怪沈亦森会习惯开灯睡，换他他也开。

　　他不安地往沈亦森身边靠了靠，触摸到温暖的体温，这才安心了些，说道：“你这窗帘太黑了，换个透光的吧。”

　　他的手恰好停在沈亦森的手腕处，猛然想起上面狰狞的疤痕，凌卓不敢再动。
　　沈亦森依旧没说话，凌卓又叫了他一声：“沈亦森。”
　　对方这才答：“嗯？”
　　凌卓松了口气：“你干嘛不理我，怪吓人的。”
　　“走神了，你害怕？”
　　“我……”凌卓哑然，说好了是陪沈亦森的，怎么到头来害怕的变成了他。
　　沈亦森反扣住他的手腕，力度很轻：“睡吧。”

　　折腾到后半夜也该折腾累了，凌卓扭了扭身体，调整了相对舒服的姿势，把另一只手搭在沈亦森的胳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沈亦森依旧没睡，他在黑暗中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

　　他侧过身，调了空调的温度，又替凌卓掖被子，这才发现凌卓没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而是直接和他睡在了一起。

　　他轻微叹了口气，越过他的肩膀调整了枕头的位置，动作十分克制。
　　凌卓睡得很熟，一番折腾下来都没能吵醒他。

　　沈亦森最终还是没忍住，凭感觉摸到凌卓柔软的头发，捏了捏他的呆毛。
　　凌卓在睡梦中偏了偏头，像往常骑被子一样把沈亦森整个人半压在身下，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沈亦森想推开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心，也就任由他动作了。
　　凌卓睡着时的体温略高，靠在身边很暖和，温度自皮肤蔓延到全身。

　　沈亦森觉得心安，下意识想回抱对方，胳膊悬在空中很久，最终还是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算了，不可以贪心，他这样告诫自己。

　　可黑暗是完美的遮羞布，不知过了多久，他依然睡意全无，凌卓的气息拂过他的肩膀，侵蚀他的心跳。
　　他伸出手，轻轻揽住了凌卓的肩膀。
　　“以后不能在这样了。”他小声说，说给自己。
　　再这样，就要把凌卓带坏了。

　　重逢是意外的重逢，他不能向凌卓索取什么。
　　就这样就好，以后真相大白时，告别也能坦荡点。

　　……

　　次日清晨，魏浩站在凌卓的家门口，礼貌地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凌卓的母亲，见到魏浩时愣了一瞬，因为凌卓已经很久没交朋友了，所以她以为这男孩是走错门了。
　　直到魏浩说了句：“阿姨您好，我来找凌卓。”
　　凌母惊讶地问道：“你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语气带着些许欣喜和惊讶。

　　魏浩详略得当地介绍了自己：“我叫魏浩，是凌卓的朋友，最近转到五中的。”
　　似乎是很意外儿子终于有了新朋友，凌父也赶忙起身欢迎：“小卓的朋友啊，那叫你小浩吧，小卓昨天不高兴，把门反锁了，他房间在那，你去敲敲，哎，这孩子，朋友来找都不说主动开门。”
　　凌母在一旁补充道：“估计还没睡醒呢。”

　　魏浩赶忙说道：“没事没事，都是小事，而且我们同龄人之间也能相互劝劝，叔叔阿姨您们也别太着急。”
　　凌父一听，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这小伙子，机灵。”
　　“哎呀，叔叔过奖了。”魏浩说完，顺着凌父指的方向走到凌卓的卧室门口，敲响了房门。

　　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同时拿出手机给凌卓打电话。
　　没有人接。
　　在凌卓父母的注视下，魏浩多少有点尴尬，下意识握住了门把手，门竟然开了。

　　“老弟，别睡了，不是说……”魏浩话说一半，入目竟是空荡荡的床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他又看了看凌卓的父母，老两口神色如常，似乎对凌卓不在家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察觉到魏浩的视线，凌卓母亲问道：“小卓不起床吗？我去叫他。”

　　“不用不用，”魏浩确实机灵，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他一个闪身走进房间，有些抱歉地说，“阿姨，他让我关门。”
　　凌卓母亲闻言，以为凌卓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她叹了口气，然后挤出个笑容，“没事没事，你们关门说吧。”

　　魏浩如获大赦关上门，毕恭毕敬道：“谢谢阿姨理解。”

　　他松了口气，再拿起手机，看见凌卓的电话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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