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谋

　　“我死了吗？”少年起身，扫了一圈四周，很平静很解脱的样子，甚至，有点窃喜，好似自己真的成功地决定并做成了一件事。他见小明经穿着如此，上下打量了一番，竟突然天真地笑了，“不会吧，我不会穿越了吧，你是哪朝代的？以我所背默的诗文，在这里肯定能称霸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小明经觉得很不可思议，少见，到了水鬼府底走一圈魂魄还完整的，而孩子的高傲让他很不适，想是衣着不同时代各异，但仍忍不住要提醒下，“你可以回去了，你父母亲在等你。”
　　“回去？回去做什么？这里挺好的啊，没有考试没有排名没有淘汰，哎，你是不是鬼啊？我应该也是鬼魂吧。”少年说得很轻松，他不觉有什么不妥，“鬼魂也没什么难做的，挺好的。”
　　“你好不容易保命，应该赶紧回去才是。世间，才是真正地活着。”
　　“你别瞎说了，我觉得我现在才是真正地活着，我就是不想做我不爱的事情，我不想上学不想上补习班也不想考大学，难道不考大学或者考不上大学的就是‘坏的’？这个是谁定的，我现在是鬼魂，我去索他的命，哈哈哈~”
　　“不要大言。物各有序。”小明经觉得此少年思想跳脱，自己很难相劝；
　　“我死了，我父母着急了没？”少年甚至窃喜，而后，也就是刹那间，他竟然又脱口而出，
　　“他们一定会着急，但不一定会哭，他们可惜的，接受不了的应该是他们付出这么多钱跟精力，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
　　“为人父母者，哪有不爱子女的，你不能多呆一刻，世间变幻莫测，迟一点，那运命就不同了。你细心感受，你的亲人可是在呼唤你回去！”小明经着急，若是他有这机会，肯定是先回去；
　　“嗯——我试试哈，老八卦，你还是别催了——”少年带着笑脸站在小明经身边，笑着闭上眼睛用心去听，果真，在他的内心深处，慢慢回荡起父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唤，那声音里，有母亲的悔恨与不舍，有父亲的捶胸顿足，他很享受，心里很舒坦，很久，很久，很久了，他没有感受到这样被重视的感觉，“他们着急了。早干嘛去了呢。”
　　“为人父母者，情深病重而已。”小明经摇头，少年不能自愿走，小明经赶不走。
　　桥婆婆想听他们说什么，但她愈是竖着耳朵去打探，两岸就愈离得远，急得她恨不得拆了水鬼的水府。
　　“你这个地方挺安静的，哟，真会享受，还有一棵桂花树！这么好的世外桃源，你想独占了！”
　　小明经不搭理，他不明白，新的世代是怎样的世代。
　　“我听到了，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我，躺在那么高档的病房，够我做几百次几千次大泥塑了，能玩一辈子的泥巴啊！看到他们为我慌，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你是哪个朝代的人？你在这里干什么？那条大金鱼能炖了吃吗？河对岸是干什么的？哪个老奶奶鬼鬼祟祟的......”
　　......
　　像是脑子里专门生产问题，少年来回地走着，好奇这个好奇那个。因少年的到来，这里，处处充满异样的感觉。小明经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究竟是什么事呢。
　　少年躺在草地上，他看着金桂树出神，他觉得自己很舒服，桥婆婆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拍着岸边的青石，大金袍甩尾而逝，刹那，少年捂着胸口抽搐不已，像不会呼吸一般！
　　小明经赶紧上前扶起少年，但少年抽搐着，眼神涣散，他的身体越来越轻，脖子被卡得越来越细，双眼涨疼到极限就要爆炸——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围都模糊抽象起来，他听到父母含泪决定放弃抢救，自己躺在冰冷的床上——突然间，他感到了死的可怕，但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哦，跳水时的一切都想起来了，他确实觉得自己没有出路了。他的家庭，就这样；他自己，一半枉费了时光，一半确实不适合。可十五年，十五年，不间断的时间，包括寒暑假，自己都奔波课堂，家里的每一分辛苦钱都用到了自己的身上，父母不需要说话，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足够压抑，慢慢地，他学会了假努力的样子，想着浑浑噩噩熬完这一程，便去做自己能做的，但父母对自己是有期盼的，成绩出来前的幻想憧憬，成绩出来后的静默及失望转身，让他觉得这些事情好似不那么简单，自己也说过，自己不想学，但，好似一个学生就不能提出不爱学的想法......
　　掉进水里的那一刻，他是惊恐不及的。水比他想象的冷，比他想象的腥，入水后呛水，他觉得这水恶心得要命，他想扒出水面，不是因为自己想活着，而是厌恶这水——脚下也是可怕的，淤泥，竟可以这样细腻柔软冰冷，脚陷进污泥，错乱的菱角茎缠着自己的脚腕，猛一蹬，它们就猛地往回一拽——喊不出，出不了，这条表面看着宁静的河，高柳夹岸的河，可能水不及腰的河，吞吃了他，他的胸腔，塞满了污泥，他能感觉到沙子污泥滑过喉咙的感觉......
　　......
　　大金袍去水鬼府邸然后猛地向水面游来，一个拍打挺身，水珠像有了力气和懂了方向一般往上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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