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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苏暮山待林崇伤完全养好后才放他出医院。
林崇驱车来到家卉园,暴雨浇湿了他的灰色卫衣,头顶帽子濡湿一片,卷翘睫毛留住了几颗水珠,悬而不坠,林崇抹了把脸,借着雨水的凉意让自己头脑清醒。
小区路道堆了小山高的垃圾,经雨水浸淋,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低低矮矮的绿植也被打弯了腰,就像这个老旧的小区,永远破败下去。林崇面不改色经过,来到18楼停在302门口,门框周围一圈肉眼可见的灰尘,周围贴满了小广告。他驻足了几秒,伴随“咔嗒”一声,多年无人问津的房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林崇容色淡淡,意料之中,与里面的人擦肩而过,径直走向阳台点了根烟夹在指间,任它续续燃烧,白色烟雾打着旋飞升高空,颤巍巍晃了一下,没多久便淡了。
“处理完了?”林崇问出现在身旁的美貌少年。
“嗯。”小林儿双手抱着一个方盒,纯真的面容上没有过多表情。
林崇目光转动:“手里拿的什么?”
小林儿:“一个……骨灰盒。”
林崇拇指掐了掐食指指节,他终于知道此次收尾工作真正的目的。喻择这个人得过且过,没有什么情感观念,除了任务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用他那张欺骗性的脸扮演各种角色,旁观人性百态。惊崆会馆时林崇就觉得喻择对魏千易的态度暧昧不清,没想到竟也动了心思,对“兰瑾轩”这个名义中的家生出了厌倦。盒子里想必是魏千易的骨灰,喻择将他藏在这间暂时落脚的房子里,不知怎得被乔宛白发现了。乔宛白最喜杀人诛心,刀砍在软肋上,狠狠磨几下,得了趣才作罢。
林崇掐灭烟,伸出手:“给我看看。”
小林儿没动,“我直接交给先生。”
林崇眯起眼,静静地盯了小林儿片刻,转身进屋。
“行吧。”
小林儿抱着方盒的手紧了紧,看着林崇背影心里升起不安。林崇独来独往,向来不喜善后扫尾的工作,为了减省气力,会暗中蛰伏做到一击毙命。最近喻择不安分,触了“兰瑾轩”的条规,意欲脱离组织,被乔先生察觉,让人抓捕关了起来,而他则被派来清除喻择的社会痕迹。当他应允后,林崇忽然提出跟随的想法,那时他清楚看见乔先生眼里一闪而逝的意外,紧接着乔先生同意了,并且临走前对自己说了些他听不懂的话。
乔宛白欺近低眉顺目,跪坐在地的小林儿,伸出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的脸低低惋叹了一句:“可惜了。”
可惜什么?
小林儿疑惑眨眼,可他不敢问,他只是乔先生的一条乖狗,听令办事,无需多言。
乔宛白手指下移落在小林儿脖颈的项圈上,指尖轻轻一动,项圈无声落在地毯上。
小林儿睁大眼睛。
“今天出去办事,准许你不带它。喻择在家卉园藏了东西,你帮我取回来。 ”乔宛白语气温柔,“林崇跟着你一起去。”
小林儿恭顺道:“是。”
“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确实麻烦。”林崇背对小林儿,一半身体隐在黑暗里。“不仅喻择,我也想杀了你。”
小林儿顿了一下,中间和林崇隔了一臂距离,“杀了我你不怕先生怪罪吗?”
林崇一哂:“我在乔宛白那里的地位有多高,全‘兰瑾轩’的人都知道。这次,乔宛白解了你的项圈,允许我跟着你来,是一种默许。”
小林儿下颌紧绷,神色戒备,尽管心里存疑,嘴上还是回答,“先生不会的。从来没人能在先生身边超过一年,而我跟了先生三年,先生不会抛弃我的。”
话音落,小林儿听到一道很轻的笑声,还没等他以为是幻听的想法中抽离,劲风迎面扑来,小林儿瞳孔皱缩,后仰仓促躲开林崇拳头,然而林崇速度极快,另一只手从后方视线死角如毒蛇般蹿出,猛的“咬住”脖颈命脉。
“唔……”
小林儿将手中密封的盒子往沙发一扔,手臂弯曲后肘击向林崇腹部,林崇早有预料,轻描淡写地一抓一拧,将小林儿整条胳膊卸了。小林儿身体猛地一颤,林崇立刻捂住他的嘴,即将喊出的尖叫被林崇扼杀在喉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手腕抬起下压,利落割开小林儿颈侧大动脉,整个过程不过一秒,小林儿跌落在血泊中。
林崇拿出火柴盒擦燃一根丢到事先泼满汽油的房间,火苗撒丫子狂奔,转眼间布满整间房。他最后漠然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少年,拿起骨灰盒离开了。
火焰无情卷上小林儿的身躯,他动不了,只能任由它灼伤自己的皮肤。小林儿珍视自己的容貌,只因乔宛白喜欢,从小被遗弃的他在乔宛白身上找到了归属和依恋,所以心甘情愿当他的狗,可到头来没想到会落到这样一个结局。
火光炽热,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热度,小林儿浑身疼痛,意识逐渐远去,恍惚间耳畔响起乔宛白的那声叹息——
“可惜了。”
他的可惜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小林儿再也无法知道答案了。
林崇回到临海别墅,他是乔宛白唯一允许同他一起住在别墅的人,其余都没有这种特殊的待遇,“兰瑾轩”的人彼此心照不宣——怀疑林崇真的是乔宛白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但林崇不领情,自顾自外面租了一套房子,只有汇报任务结果时不情不愿来临海别墅小待片刻。
林崇轻车熟路迈进别墅大门,乔宛白依旧大少爷般的懒坐在沙发上,以往脚下匍匐的赤裸少年终于没有了,他顿时感觉眼睛清明许多。只不过乔宛白眉宇间三月暖风的温柔却是林崇甚少所见的,只见他支着脑袋目不转睛看着手里的一张照片,嘴角勾起的弧度就没放下来过。
林崇打断他发情般看照片的神思,说:“你的狗死了。”
乔宛白:“哦,知道了。”
他直接问:“喻择在哪?”
乔宛白撩起眼皮,目光终于舍得离开照片,看向站立挺直的林崇。
“唔……在‘兰瑾轩’。你代我去告诉他,两条路,一、亲手将骨灰撒在海里喂鱼,我便不追究了。二、十八道酷刑走一遍,可以拿回骨灰,便自由了。”
林崇:“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乔宛白:“说说看。”
林崇面无表情:“杀了你。”
乔宛白挑眉,没忍住大笑:“我收养你们,予你们吃穿不愁,教你们安身立命,允你们解决自己私仇,不求你们感恩大德,唯一条件是不背叛。你们却想恩将仇报,伤我的心,不过我宽宏大量不计较。”
林崇不以为然,这大段宽和包容的话煽动自小缺爱孤儿的人心真是一套一套的。他在“兰瑾轩”这么多年,从不觉得乔宛白有什么感同身受的同理心,视人命为草芥。林崇暗中观察,乔宛白毫不在意别人来杀自己,甚至可以说是欢迎的,他似乎是觉得日子太无聊了,想找点刺激。但没什么人敢上,因为从以前的老人口中得知,乔宛白手里有底牌,且内里几斤几两从未有人掂量过,有些胆大包天的去,结局尸骨无存,自此无人再试。
“行了。”乔宛白继续看手中照片,开始赶人了,“让管家给你安排直升机,早去早回。”
林崇转身走了。
一个小时后,林崇从停稳的直升机上走下来,雨早就停了,阳光挤散乌云铺洒整个岛屿,张牙舞爪的枝杈接收到阳光的沐浴,叶片舒展,颜色都要亮上几分。很遗憾,林崇对欣赏这座岛屿野生野长的绮丽景观兴致缺缺,下了飞机就叫人开车带他去喻择关押的地方,全程闭目养神。
半小时后,林崇到达上楼找喻择,乔宛白事先打了招呼,一路上守卫并没有拦住他询问。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房间门口,两侧守卫俯首致礼,给林崇打开门让他进去了。
坐在小沙发上边嗑瓜子边下棋的喻择听见动静转头望去,看清来人一口吐掉瓜子皮乐了。
“你亏了呀林崇。我被关在这威胁不了苏先生,你却帮我杀了小林儿,这场交易我占了便宜。”
林崇走过去将骨灰盒放在茶几上,“乔宛白让我带话给你。”
喻择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盒子上,“他打算怎么处决我啊?”
林崇:“两个选择,要么受酷刑得自由,要么撒骨灰得宽恕。”
喻择听后不留情面“噗嗤”笑出声。
“看来我要三跪九叩谢他的开恩,给我选择的可能。”喻择又是摇头又是感慨,“说实话,我其实是感激他的,这么多年过得也不错,本以为会一直嗯……过一天算一天,结局无外乎任务失败横尸街头,或在监狱了度余生,实在是没想到天意弄人,让我半路崴了脚,踉跄踏上了一座无法回头的桥。”
林崇:“人的一生有得有失有波折,你选择了十字路口的一条,会错过另外三条的风景,若你停留原地,将会错过更多。有时候无法回头也是好事,老天替你做出了选择,让你发现了更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或人。”
喻择挑眉,惊讶林崇头一次说这么多字,他微笑问:“林崇,你我同期进入‘兰瑾轩’,并肩生死拼杀过,也敌对互揍过,要说谁最了解我,无疑是你。你觉得摆在我面前的两条路,我会选哪个?”
林崇抬眸注视喻择,他翘着二郎腿,放软了脊柱,松松垮垮坐着。他好似很久没有过现在这般轻松的生活,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每天吃饭喝茶下棋,看看窗外风景,虽困于方寸之间,心却逍遥自在。
林崇明白了喻择的选择。
“如果你最后没有坚持下来,我会还你会馆的那次人情。”
“谢谢。”喻择真诚道:“记得选个好点的地方。给他也是。”
林崇点头应允。
夜晚难得繁星满天,海风吹得含蓄,星空倒映在海平面,幽静又温柔。林崇平静地远眺无边无际的海,烟雾飘渺,模糊了林崇黑如墨深沉的眼眸,平常凌厉的五官也钝化了少许。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一声,屏幕亮起又熄灭。过了好一会儿,林崇才掏出手机,一条信息条框呈现在屏幕上——
十道后,受刑人喻择确认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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