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 金色葵

　　（十）
　　“京子，我喜欢你。”

　　京子，我喜欢你——
　　他当着她的面这样说。

　　*********

　　依旧是小雨，淅淅沥沥。
　　艾丽蜷着身子，额上浸出冷汗。手脚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
　　她感觉自己像是自己身下是一个无底的黑色旋涡，不停地掉落着。她睁不开眼，此刻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那种莫名的压抑和从未体会过的莫大恐惧感席卷而来。

　　啪答——
　　啪答啪答——
　　啪答啪答啪答——
　　……
　　是脚步声。
　　节奏越来越快。艾丽呼吸一窒，灰色的画面顿时出现在眼前。
　　她看见，沢田纲吉在笑。嘴角扬起的弧度很耀眼，刺得她心生痛。
　　他看着那个女孩，眼中的温柔已匿藏不住，溢了满屋。

　　艾丽听不见声音，她只知道沢田纲吉在笑，笑得很开心。那分喜悦弥漫了全屋，画面不再灰暗，变得有了色彩。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

　　她现在在这里，他却在别处开心？
　　——脑海中下意识地回响起这句话。

　　心里的烦躁抑制不住，只能任它蔓延。
　　艾丽握了握冰冷的手，又松开。手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麻了。

　　“大小姐，醒醒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唤着艾丽，艾丽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手拉着走出了那个梦魇。
　　她缓缓睁开眼睛，手臂上一阵刺痛。艾丽不禁低呼了一声，看向自己的手臂。
　　大大小小的针头插满了小臂，活生生地像个刺猬。
　　艾丽抖了下，似乎很冷的样子，小声道：“为什么？”
　　北乃的眼神是冰冷的。她好像看见了当年自己的蠢样，手上的力度不禁加大了一分。
　　针头的冰冷让艾丽抬起头，再次问了一遍：“……我问老师，这为什么？”
　　北乃没料到艾丽是这种反应，挑了挑眉，然后捂嘴笑了起来。
　　艾丽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北乃老师笑起来十分好看。弯弯的眼睛，浅浅的靥脯——东方女性独有的温婉气息扑面而来。只是，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欣赏。她的确正如北乃所说，是一直被娇生惯养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倔强在这个女人这里一钱不值，甚至比粪土还粪土，但她实在无法这样忍受下去。

　　“看来，沢田纲吉挺重要？”北乃眯着眼睛问她，松松的发髻使她多了几分慵懒天真。
　　“……不懂。”艾丽嗓子沙哑了许多，太久没喝水让她嘴唇也干裂了。
　　“我在做实验哦，小白鼠要乖点。”北乃蹲下身，并没有延续上面的话题。
　　艾丽低头，沉默地看着北乃拿着针，一下一下挑在自己的肉里。
　　“你怎么不大哭一场？没准儿我心软就放了你呢。”北乃鼓弄着瓶瓶罐罐，继而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靠近艾丽，微笑道：“你爸妈根本就不在乎你；沢田纲吉也没空理你这个连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儿，所以你最好死心，别盼着活着出去。你最好在死之前，乖乖配合我。”

　　艾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像是泄了气的娃娃，金色的卷发也失去了光泽。
　　北乃捂嘴笑，红色的长指甲映得她多了几分妖娆，继而她戳了戳艾丽：“娃娃，你没气了？”

　　*********

　　“娃娃，你没气了？”
　　——北乃说出这句话后，脸上一下没了笑意。
　　她不知道，那句话究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艾丽听的。她总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语都像是一把刀一样，狠狠地扎在自己最柔软的心头。
　　她清楚自己从来不是强悍的。
　　但在这次，她必须强硬。

　　*********

　　沢田纲吉坐在床头，抓了抓头发。
　　刚刚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京子告白。他吓得一下就醒了过来。醒来之后，那种不安的情绪在心头乱窜。他自己都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他明明一直都是期待着和京子在一起的。

　　不过也没太多时间供他乱想，放在手机枕边震动了起来。
　　他一下清醒过来，拿起手机。
　　手机那边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可以听出，电话那边的人很是焦急。
　　“……您是哪位？”听到陌生的男声，沢田肩膀一下塌了下去，他以为是……
　　“我是艾比。艾丽在您那里么？”
　　“艾丽？”沢田坐直身子，问到：“她不见了？”
　　“嗯……我今天回家的时候，发现公寓里空无一人。艾丽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都在，公寓里的贵重物品也在。只是……”

　　听到艾丽父亲说的那些话后，他松了口气。原来艾丽并不是一时热度，过了热度就不跟他联系了。但随即又因为艾丽的消失紧张了起来。
　　“只是没了艾丽？”沢田纲吉太阳穴跳动了下，急忙问到。他这几天正觉得很多事蹊跷，就比如那天那个似真非真的情境。现在他似乎理出一些头绪了……
　　“嗯，是这样的。我想……”
　　“您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沢田没等艾比说完就问到。
　　“我很忙。今天是这个星期我第一次回家，上几次回家都很晚了，并没有注意艾丽。所以我并不记得了。”对方的口气很理所当然。

　　沢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他想起自己和艾丽第一次见面时，艾丽仰着头甜甜地对他说，她没有朋友，她的爸妈很少回家。那个时候，少女清澈的眸子里，多了些倔强。他当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小孩子的任性，一点芝麻小事就放在心头。现在，他听了艾丽爸爸说的这话，他才意识到，艾丽并不是任性的小孩子。她也有倔强，也有咬紧了牙不肯把负面情绪展现出来的时候。
　　“那您还是去忙您的吧。”沢田纲吉平淡地回道，“艾丽的事，我来就好。”
　　“那真是谢……”对方松了口气，笑道。
　　不过对方话还没说完，沢田纲吉便挂了电话。

　　他扭头，看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有一个木桌，桌子上放着一朵向日葵。是他当时生病，艾丽送过来的。
　　他最开始还时不时地给那向日葵浇水，但后来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事。
　　向日葵少不了阳光少不了呵护，他以为那花不久便会凋谢。但他想错了，那花竟生气得很。即使阴天，它也会倔强地抬起头来，望着天，等待着太阳。

　　他听到艾丽这个名字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向日葵。
　　也许是因为艾丽那金色的卷发跟向日葵颜色相近；也许是因为他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向日葵丛里；也许因为艾丽笑起来就像向日葵一样让人温暖……
　　他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

　　沢田纲吉打开床头灯，从床底摸出拖鞋穿上，走到落地窗前。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那片天空。点点繁星装点在上面。

　　艾丽什么消息都没有，甚至连什么时候从她家消失的都不知道。
　　沢田纲吉用手指肚摩挲着手机屏幕。艾丽曾经说过，他关了手机她就找不到他了。而艾丽不跟他联系了之后，他就一直开机睡觉，期盼着那个黏人的大小姐能接着烦他。这几天，他想来都觉得好笑，人都是丢失了才会想拼命再次得到么？
　　他现在多希望艾丽给他发短信，给他讲冷笑话；在他身上试验电影台词；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有病……

　　但是现在并不是怀念这些的时候
　　——迫在眉睫的，是他做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撑起那片笼罩着向日葵的蔚蓝天空，去保护艾丽。

《家教 金色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