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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所距
“我怎么认识黄洛一的?”邓陆希将手中的报纸压低了些,颇有兴趣地望眼前的但伟,支起下巴,若有所思,“让我想想,上次是谁说没兴趣的?”
有意思了,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黄洛一的事来?
“不说算了。”但伟瞪他一眼,转身准备走开。
“喂喂,你好歹求求我会死啊?”邓陆希挫败地叫他。
但伟非常热情地招呼着客人,回过头来对邓陆希,又是一张冷脸:“爱说不说。”
邓陆希额际的黑线开始浮现——想他这个老板当得还真没尊严,连个小伙计都可以骑到他头上去作威作福。
真是失败。
摇头,埋首,继续看报纸。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别具特色的欢迎词响起来,邓陆希抬起头来,笑脸迎人:“欢迎——”
声音打住,还来不及收起市侩的笑容,他惊讶地望着来人:“黄……”
来人微笑,动作很轻地向他摆摆手,再指指背对着他们的但伟。
邓陆希会意,比了ok手势示意一切放心,清了清嗓子,开口:“但伟,招呼客人。”
然后,竖起报纸的整个版面,将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存心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请稍等。”但伟应声,转过身来,望见来人,不由得一愣,“你找我?”
“有时间吗?”黄洛一大方地接受旁人的注视,问但伟,“我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但伟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工作服,迟疑地开口,“可我还在上班?”
“请假呗。我想,邓陆希应该会乐意帮这点小忙的。”黄洛一嘴上说着,目光落到一边,拍了拍柜台,出其不意地抽出报纸,提醒那个躲在一边想要逍遥自在的家伙,“是不是,邓老板?”
“那当然。”遂不及防被偷袭,虽然手中空无一物,邓陆希还保持着双手握报的姿势,“黄医生你教过我,助人为快乐之本嘛。但伟你尽管跟着去,没关系,店里有我,一切都有照应,你听黄医生的话,她医者父母心,怎么说怎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好……嗯,好了,劳驾,可不可以把报纸还给我?”
——“阳城救助站”。
但伟站在院门前,回头看了黄洛一一眼,没想到她会带
自己来这里。
“走吧。”黄洛一对他点点头,经过他身边,率先走了进去。
他却停下脚步,对着她的背影开口:“你这次,又是什么用意?”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聪明的心理医生,懂得抓时机,抓症结,然后在不经意之间来个突然袭击,叫人防不胜防。
无论他再怎么迟钝,三番四次被她“调教”,也差不多学乖了。
黄洛一回眸,对他婉尔一笑:“给个机会,让你猜。”
无关妩媚妖娆,却令他的心,怦然一跳。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从最初的排拒,到亲近,到信赖,近而,似乎还多了那么一点点依赖……
“走啊。”黄洛一站在门前,耐心地等着,似乎笃定他肯定会跟上来。
不可否认,他真对她的用意有些好奇——惊觉自己有这个想法,看来是已然习惯了与她之间的“斗法”。
——虽然,他总是处于下风。
跟上她的脚步,随她一道往救助站深处走去。
“你跟邓陆希说好了的?”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她,他问,怀疑在他不觉察的时候,她已与邓陆希串通。
“没有。”黄洛一摇头否定,“在此之前,我甚至没有去过至希糕点店。”偏头,见但伟一脸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我只是,通过一位朋友。”顿了顿,再补充一句,“他订过蛋糕的。”
听她如此说,大概已能联想那位朋友是何方人士,邓陆希讪讪一笑,转过脸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沿途偶有蹲在地上玩雪的孩童,好奇地打量他们。他力图表现地友好,挥手招呼,却见孩子们反应不一,或腼腆回应,或如惊弓之鸟逃之不及。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们都是被遗弃或受过虐待的孩子。”
耳边是飘来她的声音,淡淡的语气,陈述着一件事实。
雪地的一片冷白突然变得刺眼起来,他望了望不远处躲在树后怯怯向他们张望的一个七八岁孩子,瞳孔不由自主地猛烈收缩。
“你就是带我来看这个的?”他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黄洛一,语气有些生硬,“是想告诉我,应该知足,毕竟我的境遇,比他们好上千百倍,对不对?”
“不。”黄洛一头也不回,只是停下脚步,转身向另一方望去,从镜片下透出来的目光,连他都看得出来,更加柔和,“你看。”
但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右侧,是一排整齐的窗户,距离他们最近的第一扇窗户,不到两米,正巧推开来。
而黄洛一,正在看里面的人。
是个穿明黄色毛衣的小女孩,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把手中的一叠画报往墙壁上张贴。看上去,忙得不亦乐乎。
他看不出什么,正想开口,黄洛一却拉他走近,站在窗前,轻声唤道:“明蓝?”
女孩听见有人叫她,回头过来,见黄洛一,露出惊喜的表情,暂且放下手中的事,蹦跳着跑了过来,攀着窗沿,仰头看他们,欢快地开口叫道:“黄阿姨!”
但伟皱了皱眉——声音有些晦涩,仿佛是喉头被堵住大半,逼得嗓音要挣扎着从缝隙中突围一般。
听在耳中,着实不太舒服。
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黄洛一不动声色,拍了拍那个被唤作明蓝的小女孩的肩,指指但伟:“来,这是但伟哥哥。”
“但伟哥哥……”明蓝望着但伟,露齿一笑,乖顺地叫他。
但伟勉强对她笑了笑,强忍下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
无关喜好,实在是她的声音,确实不敢恭维,与她小小的年纪,完全对不上号。
更奇怪黄洛一,为什么要与这女孩攀谈。
忍不住,瞟黄洛一,却见她弯腰,从窗台上探进半个身子,完全没有在乎价值不菲的白色大衣被窗棱的积雪给浸湿。
“在做什么呢?”她摸了摸明蓝的头,温和地问她。
听她发问,明蓝似乎高兴起来,将先前的画报捧过来,正面向黄洛一展示,兴奋中,又隐隐带了点羞涩:“我画的,老师说不错。黄阿姨,您说呢?”
但伟望着明蓝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光芒所代表的含义,是小孩子都通有的盼望得到肯定和表扬的希冀。
想当初的孩提时光,他也是这般呢……
“很好啊。”黄洛一拿过她手中的一张纸,细细端详之后,才微笑着对她开口。望了走神的但伟一眼,她将画报递给他,“你觉得呢?”
“啊……对,挺好的。”但伟扫了一眼画报,下意识地开口。
“真的啊?谢谢你,但伟哥哥。”得到但伟的肯定,明蓝显得很高兴,小手快速地在一叠画报中翻了翻,抽出一张来,踮起脚尖,“我最喜欢这张了,送给你。”
“嗯,谢谢。”对明蓝这么大方的举止,但伟有些小小的汗颜,不敢说自己方才的赞美其实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明蓝笑着抬高了手。
这么心无城府的微笑,他着实很难拒绝。但伟伸出手去,接住画报。
明蓝的衣袖,或许因为举得太高,滑到了手肘。
画报从但伟的手中轻飘飘地掉下去,悄声无息地落在地上。
明蓝忙要俯身去拾。
“等一等!”
但伟干涩地开口,阻止明蓝。他拉过她的手,将衣袖卷起来,露出她小臂。
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疤痕,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纵横交错地蜿蜒。瘦小的手臂上,几乎找不出完整的一块肌肤,只剩下这些肆意占据的伤痕狰狞狂笑。
他虽不专业,也能看出绝非是一种手法导致。或是火烧,或是毒打,或是电击……一时间,觉得胃部开始翻江倒海。
那是怎样的伤口,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是谁这么狠心,对弱小的孩子重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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