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序·未眠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点，赵小叶便兴冲冲地闯进了情报部办公室。
　　“妍姐！孙神医回来啦！他的针灸真的超级厉害，立竿见影，我的手一扎完就不疼了！”
　　“那敢情好，”金非妍从电脑前猛地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我这肩膀都疼了好几天了，他现在在医务处吗？”
　　赵小叶点头如捣蒜，“在的在的！”
　　“走走走——”金非妍拉着赵小叶就要走，结果被萧睿冷冽的目光活生生逼停了步伐，“就剩二十四分钟了……萧总，没必要这么严苛吧？”
　　萧睿收回了目光，“乙二区信号脱轨的报告你写完了吗？”
　　戚容容从角落里默默举起来手，怯怯地答道：“丁六区也同步脱轨，我在给联合报告收尾了。”
　　金非妍挑眉道，“这下我可以走了吗？萧睿大人。”
　　“少恶心我，要不是秦老三催得急，我也不想当这个恶人。”萧睿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眼下隐隐泛着乌青。
　　谁料赵小叶猛地蹿到他面前，满眼无辜：“孙神医治失眠也老厉害了，睿哥要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去。”
　　“来嘛来嘛！”
　　金非妍一把从座位上拉起了萧睿，力大无穷、武力统治，让人无法拒绝。
　　“我信不过他。”
　　“孙无垠的实力有目共睹，你怕什么？”
　　萧睿垂下眼眸，似乎放弃了抵抗金非妍的蛮力，只是顺从地跟在两位姑娘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向医务处。
　　怕什么？
　　怕一踏入医务处，就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就好像曾经在医务处做的那个梦成真了一般——血红色的呕吐物、苍白的脸色，内脏俱毁，经脉寸断——那得有多疼啊。
　　他不敢多想。
　　可是不论傅廷言是生是死，孙无垠在这件事上一定是浓墨重彩的存在。但是后者惯会装傻充愣，问什么都是不可说，念叨最多的就是顺从本心。
　　顺从本心？他要是顺从本心，孙无垠连看到第二天太阳的机会都没有。
　　萧睿眼神愈发阴鸷，眼周的红色显得妖冶异常。
　　“到啦！”
　　赵小叶的声音在他耳边猛然响起，他抬起头、越过金非妍的肩头一眼便看见了身着素白色长衫的孙无垠。
　　他的胡须好像比之前更白更长，更像影视作品中仙风道骨的神医了。
　　“孙神医，我又给你带了两个病人，”赵小叶殷勤地凑上前去，“妍姐的肩周炎犯了，睿哥他——”
　　“咖啡喝多了，失眠而已。”萧睿揉了揉鼻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孙无垠不一样了，不只是外表上的变化，可具体有哪里变了，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都能治，”孙无垠瞥了一眼萧睿，立马就把目光转向了金非妍，“找张床趴好等我，我去取针。”金非妍应了声好便往医务处帘子后去了，孙无垠便又看向赵小叶问道：“小赵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赵小叶摇了摇头，“没有啊——哦！我等妍姐一起去吃饭！”
　　“那可要等上半个小时——”
　　“没事！”赵小叶说完便跑进里面去找金非妍了。
　　小姑娘将尾音拉得老长，长到孙无垠转头的时候还能看见萧睿站在原地，挂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看着他。
　　孙无垠一边取针，一边问道：“失眠持续多久了？”
　　萧睿却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上前去揪神医的胡子，惹得孙无垠嗷嗷叫。
　　“你这小子怎么行事愈发乖张了！”
　　“我要见他。”萧睿吹走指尖灰白色的胡须，金色的瞳孔中是一圈又一圈的梵文。
　　“我先去给小金扎针，”孙无垠抬脚就要往后送，却被萧睿一把扯住了胳膊，“诶诶诶——你！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金非妍适时的出声拯救老头，“孙神医，你好了吗？”
　　孙无垠用眼神示意萧睿放开他，待后者不情愿地撒开手后，便朗声回道：“来了！”
　　白色的身影隐入帘后，萧家小子双手合十，交错手掌、指尖挑动虚空，金丝乍现，没入帘后。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异苑》

　　适逢落雪，刺骨的寒风穿过片片雪花钻入尚未掖好的衣角，让人忍不住呼冻。
　　萧睿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周围堆了一圈的柴，再外面则围了一圈身着粗布麻衣的人。
　　他们吵嚷着，好像是在讨论要不要烧死他？
　　难道孙无垠对被拔胡子的事情怀恨在心，要在梦里搞死他？
　　还未等他张嘴询问，领头人用火把瞬间点燃了干柴，火光映天，看上去比金非妍的本命武器还要吓人。
　　领头人高举火把，不管不顾道：“都别吵了，先烧了再说，不然雪下大了，柴都要湿了。”
　　“谢云泽！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若是与他无关，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位姑娘掷地有声的质问。
　　谢云泽挥了挥火把，情绪激昂：“我看是你谢云溪昏了头了！他一出现在村子里，阿大就死于非命，不是他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你我不成！况且他凭空出现、来路不明，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名叫谢云溪的姑娘冷哼一声，从人群之中挤到了最前面，“好一个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谢云泽，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傅道长明明已经许诺三日后查出真相，你又为何非要是非不分、罔顾人命？”
　　原本还在看戏的萧睿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姓氏。
　　傅道长会是傅廷言吗？
　　他与粗糙的麻绳角力，逐渐佝偻起身子，即使被冻到嘴唇发紫也掩盖不住他金色眼眸中的兴奋感。
　　“他醒了！”谢云溪迅速注意到了高台木桩上男人的异常，她不顾身边人的阻拦，飞身越过谢云泽，踹倒烧得最烈的柴火，落在萧睿身边。
　　“抱歉，昨晚去了就近的县城，没有发现他们的企图，冒犯了。”她低声说道，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地在给他解绑，可他们绑得太牢固了，直到谢云河拿把砍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还没有解掉麻绳。
　　谢云河向来都偏信谢云泽，即使他才是谢家老大，“放开绳子，滚下来。”
　　“大哥！”
　　谢云溪还来不及据理力争，就被扑面而来的雪花迷住了眼睛，等她再睁眼时，原本被绑的男人提腕击飞谢云河手中的刀，架着她的肩膀，翻身立于木桩顶端。
　　周围的火完全灭了下去，阴沉沉的天空之下，寒风凛冽。
　　“我要见傅道长，不然就把你们都杀了。”
　　他说得有多阴森，周围谢家村的村民们就笑得有多大声。
　　没有人认为他孤身一人能成什么事，只有谢云溪——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身后之人散发出来的杀意。
　　“你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谢云泽朝他狠狠啐了一口，“说！我阿大是不是你杀的！”
　　萧睿逐渐收紧抓着谢云溪肩膀的五指，“你阿大不是，你可以是。”
　　谢云溪因疼痛而皱起五官，还不忘安抚萧睿：“邹侠客，冷静，此处闹得动静这样大，傅道长肯定马上就能赶来——”
　　“我不姓邹。”萧睿没头没脑地打断了谢云溪的话，他卸了劲，拎着她回到了人群三十尺开完的平地上，转身迎上风尘仆仆赶来的道长。
　　“傅道长！此人身着奇装异服，扬言要杀了我们所有人，方才还挟持了吾家小妹——”谢云泽妄图抢先开口告状，却在看见萧睿金色眼眸的瞬间收了声。
　　谢云溪：“谢云泽你恶人先告状，真不要脸！”
　　“够了，”萧睿气场全开，周遭的落雪纷纷避开了他和离他最近的谢云溪、傅道长二人，他转头重新打量起道袍加身的傅道长，语气柔和不少，“穿这么少不冷吗？”
　　呼出的气凝结成白雾模糊了视线。
　　“贫道已过金丹，严寒不侵。”
　　平平无奇的长相，清澈干净的声线。
　　萧睿指尖微动，极力克制想要揭开对方假面的冲动。
　　“听说道长要在三天内查明真相，可否容我一同？”
　　“不可！”沉默许久的谢家长辈突然开口阻止道，“从没有嫌犯参与调查的道理！”
　　“若不是山路难走，捕快老爷们得五天后才能抵达，断没有道长私自调查的道理。”
　　萧睿转身，冷笑着回怼道，“那你们便有私自将只是‘犯罪嫌疑人’的我处以极刑的资格了吗？”
　　冒头的谢家长辈自知理亏，又缩回了人群里。
　　“若是让你参与调查，你跑了怎么办？”谢云河捡回了砍刀，拿刀尖指着萧睿的鼻子粗声问道。
　　跑就跑了呗。
　　这实在是个蠢问题。
　　萧睿挑了挑眉，正准备开口，便被人轻扯着袖子，转过身，温热的指尖轻点他的眉心，一朵昙花于他的眉间绽放。
　　“现下他逃不掉了。”
　　这便是同意他协助调查了。
　　萧睿丝毫不在意自己被下了某种禁制，冲着清心寡欲的道长露出了足够明媚的笑容。
　　要是时空管理局的任何一位同事看到此刻的萧睿定会倒吸一口冷气——活脱脱的孔雀开屏，与那个日常冷脸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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