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未醒时

　　中午，师生九人一起吃饭，在学校后街最豪华的小饭店弄了个包间。
　　席间气氛松快，齐教授聊了些最近碰到的趣事和业界动向，话音一转：“秦雾，你们的VR眼镜是今天发布吧。”
　　“嗯，下午发布会，然后开预售。”
　　“你不过去？”
　　秦雾夹了一筷子菜，摇头：“不去，市场部会负责，没我什么事。”
　　之前都忙了好几天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家补觉。

　　然而旁边的陆荏嘉一听“市场部”三个字，两眼放光：“今天是唐学长主讲吗？”
　　“嗯。”
　　她一屁股挪到秦雾身边，对着手指，拖着长音嗲声说：“师妹～你们那个发布会有没有多的名额呀？我可以去看看吗？”
　　又轻咳一声，义正言辞：“看帅哥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想现场领略新科技。”

　　坐在对面的齐教授横眉冷斥：“你也就那点出息！”
　　秦雾忍俊不禁：“后面这句真的可以不加。”

　　未澜科技的发布会一向由市场部负责，CEO沈景澜和CMO唐叡轮番担任主讲。
　　三位创始人里，除了从未公开露面的Crow，剩下两位可都称得上才貌俱佳，在T大读书时就总出现在论坛的各类帅哥提名中，三天两头被挂表白墙。
　　唐叡更是民心所向，在论坛投票中断层胜出，连续四年稳坐校草之位。

　　后来他回来做创业分享，比一些来T大开见面会的明星热度还高，讲座一票难求，迷妹无数，最后的现场提问环节秒变征婚。
　　迷妹之一的陆荏嘉当时也在，但没抢到好位置，结束后满怀可惜地回了办公室。

　　万万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这位风云学长就出现在他们办公室，手里拎着下午茶，笑眯眯地问：“请问秦雾是在这里吗？”
　　陆荏嘉当时莫名脑补了一大出霸总和他的秘密大学生女友的剧情毕竟这种人设还真的蛮火的。
　　然而，当唐叡问秦雾为什么不去看宣讲时，这位向来好脾气的学妹只是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瞬间戳破了陆荏嘉满眼的粉红泡泡。
　　大概在秦雾看来，眼前的帅哥还没有电脑屏幕上的代码来得有吸引力。

　　也是从那一天起，秦雾的身份成了他们组的秘密，毕竟要是公开的话，来围观的人可能会挤爆他们的办公室。
　　当然也有一部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原因在。

　　像现在，秦雾不知何时已经买完了单，温声询问还有谁要一起去看发布会。
　　齐教授是懒得凑热闹，加上旅途劳累，摆摆手回去休息了。
　　宋学弟和蒋学妹先后举手，剩余几位各有各的事，含泪道别，并保证一定会准时收看线上直播。

　　未澜的新园区还在建设，这次的发布会定在市中心的超五星酒店“琮山”，秦雾叫了辆车，带着另外三人一起去现场。

　　她靠坐在后排，点开名叫【未澜五虎大战996小妖精】的群。

　　【乌鸦喝咖啡】：帮我留四个位置，我带同学过去。
　　【野区霸主蓝爸爸】：哟！大神降临！各部门准备！灯光师给我使劲儿打！镜头跟上！麦克风塞她嘴里！
　　【乌鸦喝咖啡】：……
　　【财神姐姐】：小五你别理他，又犯病了，揍一顿就好。
　　【司草】：昨天问你你还说不来，所以没给气氛组留位置，只能挂天花板上当灯球。
　　【乌鸦喝咖啡】：？
　　【财神姐姐】：拉倒吧，信不信先给你挂天花板上，这样就不用花钱营销了，直接热搜第一。

　　一句话，秦雾瞬间读懂江雨柔的怨念，谁让唐叡这两天不要钱似地买热搜，非要和某位顶流一争高下，一点ac数都没有。
　　手握公司财政命脉的CFO江小姐心都在滴血。

　　【野区霸主蓝爸爸】：秦雾那句是命令，不是询问（霸总晃酒杯.jpg）
　　【幼儿园园长】：小五想坐哪儿，我帮你留位置。
　　【司草】：算了来吧来吧，这孩子能交到朋友不容易。
　　【乌鸦喝咖啡】：我师姐既想现场领略新科技又不想看见唐叡，尚哥你看着选。
　　【司草】：？
　　【幼儿园园长】：懂了，安排。

　　老大沈景澜和江雨柔正在欧洲那边几家有合作意向的实验室考察调研，发布会交给了唐叡和尚博尧，一个能说会道，一个办事牢靠。
　　自认没什么用的秦雾决定当个阳光开朗的好观众。

　　到了宴会厅门口，秦雾给尚博尧打了个电话，没接，估计在忙。
　　他们到时门口没什么人，签到台后面坐着两个穿白色制服衬衫的女生，其中一位看到他们，彬彬有礼道：“请问是来参加发布会的吗？”
　　秦雾：“……是。”

　　“那您有邀请函吗？”那女生见她两手空空，补充道，“如果没带的话，麻烦提供一下单位和姓名，我们这里帮您核实一下。”
　　“没有邀请函，但未澜员工可以刷员工卡入场吧。”
　　女生犹疑道：“可以是可以……”

　　发布会名额也是员工福利之一，但需要提前打申请，而且其实很少有人会来看，毕竟大家平时工作都挺忙的，顶多看个直播凑热闹。
　　而她作为新人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另一个女生看上去要老练不少，拿起平板礼貌又细致地询问：“您有申请过名额吗？我们确认名单时好像并没有看到公司内部的申请记录。而且您身后的三位也是我们的同僚吗？一证一人，不能带朋友入场的噢。”

　　秦雾没回答，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手在平板上晃了一下，“滴”声响起，扫描成功。
　　剩下几人齐齐一愣，盯着她的手看。

　　“卧槽，你这又是什么黑科技。”陆荏嘉拽过秦雾的手猛瞧。
　　“试验品，还没起名字。”秦雾手微顿，又摊开任由她摆弄，同时看向那两个工作人员，温和有礼，“可以让我们进去吗？之前和尚博尧打过招呼，一共四个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们提过。”

　　其中一人有些呆愣愣地盯着秦雾的手套，又觉得“尚博尧”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另一位则看清了刷出来的员工卡页面，手一抖差点把平板甩飞出去。

　　她“噌”地跳起，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手足无措间小脸憋得通红，嘴巴张合了半天，才声若蚊呐道：“您……您是……”
　　周围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趁没人注意过来，秦雾伸出食指在唇间比了比，笑意清浅。

　　陆荏嘉在一旁调侃：“美女你别紧张，她又不会吃了你。”
　　秦雾：“我就是想问问位置有安排好吗？”
　　“有、有的，尚总说为您安排的是5排12到15座，我带您过去。”
　　秦雾弯着眼摆摆手：“不用辛苦，你们忙。”

　　等四人的背影消失，两个姑娘还在恍惚。
　　年轻些的那个先开口：“所以这位就是惊喜嘉宾？”
　　她方才迟钝地想起，今天发布会的总负责人，未澜的大管家，那位COO好像就叫“尚博尧”。
　　那可以直呼尚总大名的又是何方神圣？

　　尚总本人十分钟前刚在发布会的工作群里通知，5排12到15座被安排给了惊喜嘉宾，让签到处和场内引导都注意一下。
　　下面有人委婉询问这位嘉宾的信息，怕无法辨认闹出乌龙。
　　出来回复的则是唐叡：［惊喜嘉宾嘛，都告诉你们的话还有什么好惊喜的，碰到就知道了。放心，真出什么意外的话就怪她，不会怪你们的。］

　　“是挺惊喜的。”另一个女生捂着胸口，两眼放空，“我现在心跳都没缓下来。”
　　“所以她到底是谁啊？”
　　她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还没完全恢复，只能把手里平板递给她，示意她自己看。

　　未澜的电子员工卡用不同颜色和花纹的边框来区分部门和职级，但她好像从来没见过金色的边框。
　　部门和职务两栏写着寥寥几字，却让人有些目眩。
　　相比之下，姓名和照片反而陌生得不起眼。

　　证件照拍得随意，蓝色背景前的女生穿着件灰色卫衣，披着的及肩黑直发稍显凌乱。
　　肤色苍白，五官分开看勉强能算秀气，组合在一起却徒留寡淡，像篇平铺直叙的文章，既无错处也无亮点，叫人过目即忘。
　　双眸幽沉如墨，眼下青黑显出些许颓丧，戴着副无框眼镜，色泽浅淡的薄唇微弯，笑得斯文又腼腆。

　　半晌，她颤颤巍巍地迟疑道：“是……那位？”
　　另一人面色凝重：“嗯，那位。”
　　“嘶——看上去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可不是，我第一眼还以为是春招新进来的实习生过来看个新鲜，刚刚员工卡扫出来我都不敢认。”
　　“她为什么会来？”
　　“……谁知道。”

　　*
　　秦雾领着三人走进大厅。
　　开阔空间沿袭了未澜一贯的蓝白色系布置，有种冰冷理智的科技感氛围。
　　距离开场还有一会儿，观众席已经被占据三分之一，但不少人还未入座，正聚在一起互相攀谈。

　　他们经过入口处的展示架，宋学弟好奇打量着，问：“这里怎么放了那么多超界眼镜？”
　　秦雾答：“发布会全程有AR端同步展示，让观众能更深入地了解产品，没有携带眼镜的观众可以来借用。”
　　展示架旁的工作人员闻言，点头笑道：“这位小姐说的不错。而且本次发布会有新推出的会场模式，点开您的超界眼镜主页，根据提示即可加载。”

　　蒋学妹依言进行操作：“哇，这个好方便。”
　　会场模式下，与会者可以随意查阅今天会议的相关信息文档，比如主办单位介绍、会议流程、产品简介等等，更多信息和功能则要随着发布会进程逐一揭晓。

　　陆学姐点了功能栏里的座位查询，地面上多了一连串闪着荧光的箭头，一路指向观众席前排，终点上方闪烁着一个星号，正是她的座位。
　　“酷诶，这下不用一排排数位子了。”

　　“走吧。”秦雾双手插着兜，率先迈步朝前走去，然而走了没两步，就被跟在后面的陆学姐一把勒住命运的咽喉。
　　她身体一僵，陆荏嘉却没注意，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表情一言难尽：“我说你好歹也是堂堂……怎么一点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秦雾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质地绵软版型宽松的白色连帽卫衣，虽然在周遭西装革履的各界来宾中显得过于随性了些，但也不至于说不在意形象吧。
　　而且她的穿衣偏好一向如此，陆荏嘉早该习惯了才是。
　　于是不解地回望。

　　陆荏嘉掀起她的卫衣帽子：“你是不是早上睡迷糊了，穿的时候都没看背后是啥？”
　　“嗯？”秦雾睡意朦胧的眼微微睁大。
　　跟在她们身后的学弟学妹没憋住，笑出了声。
　　学妹拍了张照给秦雾看，忍俊不禁：“其实挺可爱的。”

　　卫衣背后印的是《幻灵世界》的人气角色之一，非常稀有的精灵“糯米桃花小香猪”。
　　圆滚滚粉嫩嫩头顶桃花的小猪正努力张开两只小短手（蹄子），指向两边。
　　头顶有个写了字的气泡，之前一直被卫衣帽子半遮着，陆荏嘉他们也是刚刚紧跟在秦雾身后时才看清，写的是：
　　[猪猪和它的猪队友们]

　　秦雾：……
　　思考不到一秒，她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口罩，从容地抖开，戴好，和头上压低的鸭舌帽一起，把脸遮得严实。

　　“现在只剩猪队友了。”她说。
　　然后趁另外三人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