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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修
春渐来,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冬被淹没,老槐树在沈吟洲不遗余力的照顾下长出第一枝新芽。槐树发新芽那一天晏错正好起了一个大早,伸着懒腰看沈吟洲如获至宝般捧着新芽,新绿就伴在他身畔。沈吟洲扭头对他笑:“早上好。”
早春的光洒在他的脸上,镀了层金,比香火鼎盛的寺庙里供奉的神像还圣洁。晏错心里爬了一条百足虫,百足虫蜿蜒而过之处酥酥麻麻,似酸还痒,啃食人心,叫人难能自已。
他拢了拢轻薄衣衫,正要说话,就看见沈吟洲又开始挖土。
晏错清咳两声:“早。”
沈吟洲头也不回:“嗯。”
晏错:“干嘛呢?”
沈吟洲:“填土。”
晏错:“你每天怎么不是挖土就是填土?”
沈吟洲:“这里土不够好,我找了点营养土。”
晏错:“哪来的营养土?”
沈吟洲停下动作,回忆了一下:“西边有座很大的园子,里面种了很多东西,长势喜人,我从那里挖来的。”
晏错的表情变了变:“啊,不会刚好旁边是一片紫竹林吧?”
沈吟洲想了想,点了点头。
晏错继续款款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一条活水穿过?”
沈吟洲认真思考后再次点头。
晏错哼笑一声:“小洲,你是哪个宫的人?”
晏错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沈吟洲云里雾里地直愣愣回答:“是良室的人,是殿下这边……”
“不不不不,”晏错当机立断打断:“从今以后以后如果有人问你是哪个宫的人,记得说是麟趾宫的。”
麟趾宫是晏旭所住寝宫。
沈吟洲身体一僵,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和晏旭偷偷摸摸见过几次面的事情被暴露了,想解释的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结结巴巴只问出几个字:“为什么?”
晏错郑重其事:“毕竟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敢去御花园偷土的人,你这等人才,一定要栽赃到麟趾宫去。”
怪不得,怪不得他每次去偷土的时候都遇不到几个人,原来是御花园……御花园!沈吟洲后知后觉地震惊住,绷了几秒中,看了看晏错,变了几次心情,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其中心路历程只有他自己知道多曲折。
本着偷都偷了的原则,沈吟洲又吭叽吭叽地填土去了。
晏错在一旁干站了一会儿,见沈吟洲又开始蒙头干活,不顾旁人。沈吟洲干活时从来投入,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偷懒,没过多久他的脸上就冒了热气,伴着汗意透出健康的红润。他年纪还小,春天里的少年长得比笋快,沈吟洲比上个月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只是面庞仍旧稚气未脱,傻气得很,性格又古板,晏错看了一会,笑意就慢慢浮上来。
沈吟洲意识到晏错还在一旁看,顺口道:“殿下没什么事的话就帮个……“
晏错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忙得很。”
敢不敢等他说完再拒绝?晏错忙得很?他分明是什么都没做。朝晏错空空如也的双手中看去,沈吟洲不由问道:“殿下到底在忙什么?”
他一点没看出来晏错能和“忙”这个字挂上钩,每日飞出去求偶的之乎看起来都比他忙多了。
晏错掰下一根手指头:“杀人越货。”
沈吟洲:“……”
晏错又掰下另一根手指头:“玩权弄势。”
沈吟洲:“……殿下如今还有权势?”
晏错继续细数,第三根手指变得弯曲:“……掩人耳目。”
沈吟洲的嘴角抽了抽,对晏错说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不免语塞:“殿下真是……有出息。”
晏错腼腆一笑:“不值一提,都是我该做的,哦,还有一样,业余的时候偶尔也会写一些世情小说,改日邀你一同品鉴。”
沈吟洲早就习惯了晏错嘴里没一句正经话,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收拾好了之后就去灵犀阁见晏旭。
晏旭每次邀他见面的地点名字总是怪怪的,什么比翼亭、相思台、灵犀阁……沈吟洲一开始没多想,后来晏旭次次都邀约这种地方,惹得他不由得怀疑这个淮山王是不是对哪个姑娘情根深种但对方不爱搭理他,要不然怎么总是去这些酸腐得掉牙的地方。
原著里晏旭有官配吗……没有,原著中他一心扑在与晏错的斗争之中,哪里有什么感情戏。
今日的晏旭看起来有几分不耐,似是有什么事情让他烦心,对沈吟洲自然也没有了往日的好耐性,开门见山便是:“他如今怎样?”
沈吟洲之前早做了打算,知道晏旭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他。开春他就抓了只偷吃的老鼠,放好掺了药的点心,老鼠吃了没多久就哕了出来。
想着当时老鼠的模样,沈吟洲扯了扯嘴角,憋出几个字:“和上次……一样。”
晏旭居高临下看着他,绣着祥云纹路的鞋履就在沈吟洲眼皮子底下,停住了。
“你上次说晏错有呕吐之症。”他气势压人。
沈吟洲:“……嗯。”
晏旭:“所以你是说,现在他也和之前一样,时而呕吐。”
沈吟洲顿了顿,点了下头。
晏旭:“还有其他的吗?”
沈吟洲摇头。
晏旭的声音冷了:“抬起眼睛看着我。”
顺从着晏旭的意思,沈吟洲把头抬了起来,目光与晏旭相接。对方则缓缓弯下腰,一张面孔悬停于沈吟洲上方,瞳色愈发浓黑,试图将沈吟洲脸上极细微的表情看个遍。
可惜沈吟洲没有表情。
晏旭:“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沈吟洲:“……没有。”
晏旭:“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当我是傻子?”
沈吟洲摇头:“不会。”
晏旭:“药呢?”
沈吟洲从怀里拿出空瓶,晏错放在手中掂量,眼神阴测测的,藏着把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刀刃,半分笑意也没有:“都用完了。”
沈吟洲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是真的,都用完了吗?”
晏旭手一松,药瓶跌在地面与石砖相撞发出抨击之声。他居高位已久,最懂怎么迫人,无论是言语还是眼神,一举一动都将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压力于人而言是一种缓慢的折磨,沈吟洲觉得不舒服,可这种凝滞的气氛从四面八方涌来,只要晏旭在这里,盯着他看,他就会一直这样不舒服。
晏旭叫了一声:“伏照。”
身着赭色宫装的宫人上前,一脚踢下,力道大得直接让沈吟洲从台阶上滚落,连滚十几米,一直落到灵犀阁前的荷花池中。
荷花池此时没有盛开的花,只有满池的水和污浊的泥。沈吟洲没想到这个叫伏照的宫人脚力这么大,想到之前晏旭踢伏照的那一脚,心里暗道他们麟趾宫的人还真是一脉相承。
想从池水中爬出,却被人按住了脑袋,沈吟洲呛了几口腥气逼人的池水,鼻腔里都是土腥味,手胡乱抓只抓到一把空空浮水,耳朵里亦被灌得阵阵嗡鸣。头晕目眩之际,按住他的人松了手。
他从池水中冒头,抹了下眼睛,在心里把晏旭从里到外骂了一遍,抬起眼睛同他对视。
晏旭在岸边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着因为剧烈挣扎红了眼尾的沈吟洲。初春池水寒气彻骨,在晏旭的目光里他打了个寒噤。
“沈吟洲,”晏旭完整地念出他的名字:“你好像还认不清局势。伏照,把李义带过来。”
提到李义,沈吟洲眼中隐有波动,他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被带过来的李义双腿都在打颤,撑着精神赔着一张笑脸,不停给沈吟洲使眼色。
“小洲,是不是做了让殿下不高兴的事?快给殿下赔……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话没说完,人已被按在荷花池里,按了好一会儿,快没气时才准许他站起身,出水时李义脸上还是一副能屈能伸又能忍的笑脸。
晏旭不看李义,只看沈吟洲,沈吟洲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对峙三秒钟,沈吟洲还没反应过来晏旭想干嘛,李义就又被按进了荷花池里。
“小洲……你……咕嘟……给殿下……咕嘟……赔罪……”
沈吟洲知道李义肯定在心里把他这个不识时务的徒弟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赶紧开口,垂下脑袋:“小人知错了。”
晏旭的脸上慢慢带上了笑容,眼神示意左右,李义就被从水里拉了起来。作为胜利者的晏旭睥睨着仍站在荷花池中的沈吟洲。
“我不在乎你是憨直还是油滑,也不管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一点,为我所用者我自会嘉赏,违抗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明白吗?”
对于这种趾高气昂的压迫与蔑视,现代人沈吟洲有一种天然的反感。他低头看池水:“明白。”
“很好,”晏旭对左右言:“在荷花池里留下他一根手指。”
这个他显然不是指沈吟洲。李义吓得面如土色,晏旭的随从们已经准备动手。
“小洲,小洲,哎你,殿下,饶我这……”
沈吟洲不作声,身体却挡在了李义面前。他的眉峰有压下之态,似乎隐忍很久没有发出,此时再也憋不住。
晏旭没有和他们浪费时间的打算,不多言,他们两人已被人围在池水中。
“小人已经知道错了。”
“你知错了,就什么代价都不用承担了吗?”晏旭施舍般开口:“犯错者就要付出代价,把恐惧牢牢刻在心里,只有这样,才不会有第二次,我已经对你格外开恩了。”
晏旭的唇齿吐出寒意:“动手。”
周围几人做好姿势,准备捉住他们二人。
就在一人的手快要抓住李义时,沈吟洲忽然叫出声:“石鼓山。”
晏旭神色一变,猛得抬手,示意众人听他说下去。
沈吟洲深吸一口气,一气呵成:“梁将军与将士被困石鼓山,我能确保他们定会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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