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链

　　这么静
　　比诵经声
　　还静
　　我骑上我的白鹿
　　白鹿踏着
　　尚未落地的雪花
　　轻如幻影
　　本来是去远山拾梦
　　却惊醒了
　　梦中的你

　　我总在漆黑的夜晚为你独留一盏灯，期希着你能轻易地找到光明的方向。我一直停留在你知道的原点，守候着你的回眸一笑。日历上红色的疤痕，如此醒目，时刻告诉我，你离去的日子。可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一个世纪般漫长。
　　我坐在窗前，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曾经我亦是如此，怀着期待而惊喜的心情，等着你。可是如今，这么久，等到眼前的视线被黑雾取代，等到我不敢再看楼下的一切景物，你都未出现。我一遍遍地默念，如果你归来，你要求的我都会做，再不会让你伤心，再不会让你离开我。
　　眼泪又迷失了我的双眼。灯熄灭了。我又陷入自己的幻想之中，幻想你的声音，幻想你手指的温度，幻想你蔷薇花般的微笑。
　　“晚霞——，你还好吗？”
　　我不敢靠近眼前朦胧而又清晰的身影，害怕在我的手指还未触及时，她消失了。
　　“晚霞——，我是小冰，我回来了。你怎么了？”
　　“小冰——，真的是你吗？是你吗？小冰——”
　　我不再犹豫，慌忙地把自己的身体靠在这个幻影的怀中。小冰紧紧地拥住我被风浸得透凉的身体，无声地哭泣着。
　　“晚霞——，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身体呢。难道你都不知道，这样，我会担心？”
　　“我知道，小冰——。我以后不会了，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
　　“我不说，以后我一定不说，只要你别再离开我了。”
　　“晚霞——，对不起。”
　　我抬头，借着银白色的月光，看清了小冰泪流满面的脸蛋，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把她的泪水拭干。
　　“小冰——，你也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你永远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嗯。我们彼此再不说对不起。”
　　在这个寂静而又寒冷的夜晚，我和小冰相拥而眠。再没有寒冷，再没有悲伤，再没有孤独，再没有彷徨。幸福、甜蜜的月儿住在我们的嘴角，住进我们的心田。
　　二十一天，对于我来说，究竟有多么久远，你知道吗？小冰。
　　太阳带着它的光和热降临地球时，需要八分钟，而在这八分钟里，我感受到你的温度和光明。小冰，请你永远做我的八分钟。

　　小冰又回来了，回到了我身边。我总是让自己臣服，只要小冰回来，就好。不论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过问。如果她想要倾诉，我会安静耐心地聆听；如果她选择保持沉默，我尊重她，不提及，不猜想。
　　一个星期之后，我见到了小冰的父亲。
　　我和小冰手拉手，向着宿舍的方向步行。被她牵着的我，总是这样安心，似乎全世界有她在身边，我就不再恐惧。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飘逸的长发，随着她的脚步前进。突如其来的止步，我还未意识到，撞上了小冰的后背。可是她却石化般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一个身穿黑色呢绒长衣的叔叔。她的眼神，惊喜，忧伤，眷恋，怨恨。
　　“冰儿——，我是来看你的。”
　　“······ ”
　　“这位是你的舍友吧。”
　　“你好，叔叔。我叫苏晚霞，小冰的朋友。”
　　“我认识你。”
　　小冰一直都没有出声，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的父亲。
　　“这儿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小冰带着他的父亲，往竹林方向去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一前一后如此相似的身影。失魂落魄。
　　小冰的父亲，个子很高，可是却很瘦削，仿佛营养不良，让人看了很心疼。可是他的微笑，温暖而又迷人，像极了某个人。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像极了某个人？我站在列车穿梭地轨道里，呼啸而过的声响，刺破我的耳膜，穿透我的心脏。原来谜底竟是这样简单，可是我们却可笑得被无情地困在里面。
　　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有声的自我，它在呐喊，它在咆哮，可是周围的人却永远不知道你心里那个固执的谜语。
　　这个谜语被我的自作聪明而识破。我曾带着它欢喜地度过了无数个白昼黑夜，无数个春夏秋冬。可是这份喜悦，我只愿自私地停留在自己小小的心里。我自以为是地把它当做一种交换，一种通行证。进入小冰那个让人无法触及和揣测的世界。

　　很奇怪的一天。
　　东方泛起鱼白肚，微凉，朦胧。小冰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很反常。小冰从来都会睡到太阳光能够透过窗户玻璃折射到她长长的睫毛时，才会起床。她一直装神秘，没有告诉我，我们到底去哪里。
　　我们坐着公车，一站接着一站地转车，直到驻落于两旁长着整齐、古老的梧桐幽道的路口，才下车。小冰依旧拉着我的手，慢慢地行走。树上的梧桐叶，早已枯萎泛黄，随风飘落。安静的道路，只有熙攘的步行者。沙沙的落叶声，行人的脚步声，还有枝头嬉戏的鸟鸣声，似乎天地万物都是这样干净、空灵。空气清新，带着梧桐特有的欣香。
　　这是一个叛离都市的净土，安宁、平静，我不由得想到“桃花源”，感慨原来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小冰仿佛来过许多次，熟悉每一个路口，每一个转弯。虽然我看不见小冰的表情，可是我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感受。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怀念。
　　“晚霞——，我们在这里吃早饭吧。”
　　小冰拉着我走进一间小小的馄饨店。一进店，老板娘就很热情地招呼我们。
　　“小姐，你可有一段时间没来我们这里了。”
　　“最近有点忙。”
　　小冰尴尬微笑着说。我们各要一碗馄饨，还有一个豆沙包，一个鸡汁包。
　　“晚霞——，这里的馄饨很好吃吧。”
　　“我们‘小香’馄饨可是远近闻名的，皮薄馅多，货真价实。”
　　老板娘操着一口正宗的老北京话，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向我们宣传。
　　“好吃，真香——”

　　吃完馄饨，对面的茶馆开门了。
　　我看着小冰，她站在马路边，一直凝视着对面忙碌的工作人员。许久，她仿佛鼓足了勇气般，才缓慢地靠近它。我随着她，也慢慢地走进这个古朴的茶馆。
　　茶馆面积不大，两层小楼。四周墙壁都是最原始、最裸露的灰黑色砖瓦，屋顶正中间有一根又粗又长的楠木干支撑着三角房梁，树皮用朱漆涂过，但由于时间的磨损，所以斑驳脱落。
　　最吸引人的，就是墙壁上挂着的画作。全部都是素描，有《梧桐街道》、《茉莉花》、《海边的孩子》、《猫》、《老人》、《茶馆》、《晚霞》······我一边走，一边默念，直到驻足于一个忧伤的少女的画作之前，小冰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诧异莫过于我。那幅叫做《女神》的画像，上面的那个女孩分明就是小冰，只是她的忧伤比小冰更甚。
　　当我刚要转身对她说出我的想法时，小冰已经疾步离开了。我急忙追了出去，却发现小冰蹲在一棵梧桐树下，双手掩面，抽泣。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见到这幅画会流泪？但我已经知晓这一定与小冰的父亲有关。

　　小冰的记忆，对于我来说，有许多空白。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弥补它们，可是一个又一个的空白点，在不经意间被创造了，我却无可奈何。
　　自从上次见到了小冰父亲留在茶馆里的作品，小冰毫无保留地在我的怀中发泄过后，似乎一切又回到水波平静的状态。我以为她很好，我以为再不会独自一人，可是我错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可是小冰的情绪却越来越不稳定，甚至有时会因口角与人这争执，像个疯子一样与对方撕扯；而有时一整天静静地坐着，两眼失神地看着前方，没有交点。我很害怕，可是我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让别人将她从我的身边抽离。我宁愿自己二十四小时守护在她的身边。我申请了停课，甚至辞掉了工作室的工作。
　　终究压抑着岩浆的活火山，冲破岩层爆发了。而我无力地保护溃不成军。

　　“小冰——，你去哪儿了？”
　　小冰面无表情地甩开了我的手。
　　“晚霞——，请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了。”
　　“小冰——，我不是管你，我只是很担心你。”
　　“那么请你以后收起你的担心，好不好？我不需要。”
　　“小冰——，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告诉我——”
　　“我很好，请你以后做你自己的事，不要再来过问我。”
　　“不行，我不会丢下你。小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发生了——”
　　“苏晚霞——，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事我会处理，不需要你操心。”
　　“小冰——，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今天一天都和雷诺在一起，而且我把我的第一次也交给了他。”
　　“小冰——，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小冰——”
　　如果有选择，我宁愿自己的双耳失聪，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再也见不到小冰残忍的表情。如果我真的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的心从未相信这一刻的发生和延续。
　　我是如此的孤立无助，我是如此的痛彻心扉。为什么老天爷要和我开这么个玩笑，为什么要将我洁白无暇的女神从我眼前无情地被掠夺？天地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吞没了世间的善良和纯洁，只留下邪恶与污秽。我痛恨一切，雷诺，小冰，我自己。
　　当水晶坠地的那一瞬间，它的命运已经被诅咒，支离破碎。
　　完美，完整，永远只是个童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