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金光]曼怛罗观影同人

作者:黥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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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你是史艳文



      水幕消失的第二日,俏如来来到琉璃树下,将父亲嘱咐转交的信件递交给师尊。
      默苍离垂眸看着信件良久,方才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折叠收好,开口问道:“史艳文前往魔世,必不能让苗疆知晓,否则你在接下来的中苗之争中将会处于劣势,可有想好应策?”
      “回师尊,徒儿已与叔父商量好,由他继续伪装成父亲,在双方对峙的时候露面,以此不令苗疆产生怀疑。”俏如来回答道。
      “藏镜人固然可以作为一大助力,但别忘了,忆无心还在女暴君的手里,还珠楼也处在苗疆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些你可曾考虑?”默苍离冷声问道。
      “这!”俏如来被问得头皮一紧,想到如果苗王以堂妹来牵制叔父,届时父亲又不在,百武会群侠面对苗疆大军实力本就悬殊,还有不知目的的神蛊温皇前来插一脚……越想心里越灰暗,额头也渗出了几滴冷汗,满脸羞愧地回答道,“徒儿思虑不周,多谢师尊提点。”
      默苍离拿着镜子侧过身,“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如何做,怎么安排,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回去吧。”
      “是,徒儿告退。”

      几日后,梅香坞外俏如来与苗王子苍越孤鸣对峙良久,苗王突然现身,正打算一鼓作气消灭百武会的时候,史艳文念着诗号强势出场,威慑苗王一行人!
      又有神蛊温皇奉王命前来助威,俏如来三言两语挑起苗王对神蛊温皇的猜忌,最后,以中原、苗疆各抢得半部九龙天书作为结束。

      史艳文不知道胞弟又套上了自己的马甲,此时正背着小空沿魔世山脉小心探索着。
      山脉中奇形怪状的魔兽众多,长得与人界动物大有不同,史艳文不敢轻易尝试,只每日取些山中鸟兽咬过的野果子食用。
      咬了口手中酱紫色的野果,史艳文等了一小会,感觉没什么异常,便将果子揉成果泥小心地喂给小空,虽然大致可以确定这种果子没毒,但魔世水土毕竟与人界不同,也许魔兽们吃来无事,人族吃了却有问题呢?为了以防万一,每次入口之前史艳文总要先自己尝一尝,才喂给小空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史艳文轻轻地给儿子擦了擦嘴角,心中思讨着,已经连续好些日给仗义吃野果了,总茹素对孩子的身体不好,可那些动物一个个面貌狰狞,连血液都是奇怪的蓝绿色,实在是不敢打来给仗义熬汤喝。
      也许他该找个魔族聚集地悄悄地潜入观察一番?
      看看他们的饮食习惯?
      魔族肯定是会吃肉的,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挑选与处理的……
      下定决心,史艳文将小空重新背到背上,掩好斗篷挡住风,便开始寻路往山下走去。
      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渐暗了,史艳文寻了个背风处,将篝火升起,再次抱着小空,静静地等待黑夜过去。

      这一夜,水幕又再次出现了——
      史艳文醒来,撑起手臂,定睛看着素还真,“你确定我是在北域中的招?”
      素还真很安静,眉头皱得死紧,却是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史艳文微微失神,伸手轻抚他的额心,额发挡住了他的目光。半晌,他才喟然长叹,手指拂过素还真紧闭的唇,“这么多年了。”
      须臾,史艳文抓过外衣,回头看一眼床上的素还真,眼里飞速划过了什么,大步离开。
      房中纷乱的珠帘在开门时有了瞬间躁动,在月色下晃出冰凌般的碎光,清凉入骨。
      素还真静静睁开双眼,锦被掀开,行至窗前。
      史艳文走进亭中,他的头发已经很长很长,习惯性地神情放空,不自觉地静坐,什么也不想。

      就像一尊漂亮的人偶。
      精致,却空泛乏味。
      一点儿也不像九界的史君子了。

      藏镜人与俏如来一同回到正气山庄,看到史艳文这副没有活气的样子,心里顿时就暴躁起来。
      “这什么鬼样子!素还真把他养傻了?!”
      俏如来也皱眉看着水幕,父亲这模样实在是不对劲,好像没了灵魂只剩下个空壳子。
      真在北域中招了?
      可上次的水幕内容明明没有看出问题啊。
      俏如来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担忧地继续看着水幕——

      素还真关上窗户,隔着窗纱看外面的史艳文。
      半响,闭上眼,惨然苦笑。
      “‘痛苦万分,生不如死’……自作自受……”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推松岩内,屈世途一脸不解地问向旁边人。
      天踦爵敛眸听着这句曾经的誓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几天过去,秦假仙早就离开了,他调整好情绪后便也回来。

      有那聪明扭曲又爱往阴暗处想得多的人,比如九界的神蛊温皇,结合前面史艳文的提问与素还真的装睡,立刻好一顿脑补,不会史艳文的这个虚弱症其实是素还真搞的鬼吧?
      那可有好戏看了!
      “凤蝶,上茶!”
      神蛊温皇摇着蓝羽扇,兴味十足地往软塌上一躺,连原本打算好的去见俏如来背后神秘指点人的计划也暂时搁置到一边,决定看完水幕再去。

      水幕画面转换,时间过了几个月,谈无欲又来了。这次,他是来谈合作的。可惜素还真出门了。
      “我知道,”谈无欲双目放空,茶水的白烟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慵懒,“来此路上,谈无欲已见过他。”
      史艳文便问:“他去做什么了?”
      谈无欲挑眉,“你不知道?”
      史艳文道:“我没问。”
      “为何不问?”
      “为何要问?”
      “你想明白一个问题,”谈无欲意有所指,“就要开口去问,憋在口中,是没有人会主动替你解答的。”
      史艳文便笑,“艳文方才不就是在问你?好友,我们也算是多年深交了吧。”
      谈无欲抬眼看他,仍是兴致缺缺的模样,“无名,如果有问题想问素还真,就直接开口,不要麻烦别人。”
      他的口气颇有些严厉,但史艳文并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他只是没想通,一个问题是如何被“问问题”这个问题给缠上的。
      想到这里,史艳文忽然不假思索道:“‘劣者去去就回,你等着我便是’。”
      “嗯?”谈无欲疑惑了一下,又马上想明白了,“这是素还真走时给你下的指令?”
      史艳文失笑,谈无欲的用词倒是别出心裁。
      谈无欲也笑了笑,意味不明,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茶水陷入了沉思。

      “……指令?”
      还珠楼内,神蛊温皇细嚼慢咽着这个词,狭长的细目中闪过一道精光。
      谈无欲的这个用词真是有趣啊。
      史艳文是没听懂,还是……不愿多想……?

      画面上,史艳文跟着沉思了一会儿,又很快变得轻松。
      “茶凉了,”史艳文又挑起话题,“光喝茶无味,昨日素还真做出来了些像样的糕点,我端给你看看。”
      谈无欲不置可否,史艳文便当他是应了,狡黠地笑了笑,走之前忽道:“只是卖相不怎么好看,你且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昨日他可是为此静坐了半个时辰,而后问我,‘咳,艳文啊,三十年风云尘土尽过,素还真还是拿厨房没办法,是不是很奇怪’,哈哈。”
      谈无欲嗯了一声,待人走了,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手上的茶杯险些被他捏碎。
      他怔住许久,愕然抬头。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史艳文取了糕点回来,谈无欲且若无其事地打量着他,他开膝靠坐,理所应当占据了正堂高位,好像他才是琉璃仙境的主人,而史艳文是他请来的管家。
      史艳文同他对视一眼,谈无欲漫不经心地一挑眉,史艳文心领神会,“我需要出去吗?”
      谈无欲反问:“你出去干什么?”
      “重新进来一遍。”
      “嗯?为何?”
      “进来的方式不太对。”
      “哪里不对?”
      “我应该跪着进来,而不是走进来。这小老百姓拜见青天大老爷,可不就是这样的吗?”史艳文倒好了茶,遂又退后两步,恭恭敬敬一颔首,诙谐打趣他,“草民见过大老爷,问大老爷安?”
      谈无欲忍俊不禁,支颐浅笑,怡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打量他,“大老爷没有工钱给你发,平身吧。”
      “你可会化体之术?”谈无欲问。
      史艳文正略弯腰放东西,手上还拿着滚烫的茶壶,猝不及防间这句问语闯进耳朵。他面露惊讶,仿佛平静的心也都活络起来,“你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
      无欲天内,玄衣道长扶额长叹,感受着那个自己的瞬间通体冰凉——
      这件事若传出去,素还真几乎立即就会被武林除名,“败类”的标签即便挫骨扬灰都撕不下来!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水幕中,谈无欲笑容微冷,猛地站起来,“你是史艳文。”
      史艳文心下震动,滚烫的茶壶在手上走了一圈,顿时被拉开了注意力。
      谈无欲哪里顾得上这些,一伸手将他拽住,神情冷酷,“你是史艳文,是不是?”
      史艳文定定看他片刻,清明的目光却忽然有些茫然,“难道素还真没有告诉过你吗?”
      谈无欲急乱的怒气就像破了口的葫芦,顿时散了,竟有些悲悯起史艳文来,“糊涂!”
      史艳文不言不语,透亮的蓝眸像覆盖了一层迷蒙的纱,蒙昧了思绪与过往,可嘴角却缓缓勾了起来,好似汇聚了万种狡黠。
      “你说我吗?”
      谈无欲皱起眉头打量他。
      史艳文不着痕迹地撇开他的手,“谈无欲,其实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谈无欲冷笑,“你现在能明白什么?”

      看到这里,俏如来面色一白,他从谈无欲的异常中猛然醒悟到什么,“素还真……对爹亲做了什么……?”
      旁边的藏镜人脸色铁青,捏紧了拳头狠狠道:“他定是对史艳文的身体动了手脚!我说呢,只是功体尽失,怎么就动不动地虚弱晕倒,史狗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娇弱了,或许是下药,或许是那个纹身,也或许……”想到某个喜欢玩虫子的眯眯眼,“……是下蛊。”
      俏如来听着叔父的猜测,面色渐渐变得凝重,“看这位谈道长的意思,只怕除了身体连神志也受到了影响,素贤人……呵!”俏如来冷笑着磨了磨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画面上,史艳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倏地对谈无欲身后道:“你回来了,素还真。”
      谈无欲蓦然回头,素还真就在门口。
      他的身旁还站了名断手的女子,身上带着血,背后两个娃。素还真的身后还背着某个当今武林最让人烦恼的年轻人——叶小钗那叛逆跋扈的儿子金少爷。

      “回来得真是时候!”
      无欲天内,谈无欲冷笑着撇了撇嘴,凭着多年同修所成的默契,他敢肯定,在史艳文表现得像如获大赦般叫出“素还真”三个字时,素还真一定晦暗莫测地看了他许久!
      感受着心里传来的兴奋喜悦,谈无欲知道,这个自己要搞事情了!
      难得抓到素还真的软肋,对方要留人,他便放人,且看谁能赢!
      “哈!”
      谈无欲兴味十足地笑了声,他也挺期待这个素还真要如何应对呢。

      水幕上,谈无欲打定主意,饶有兴趣地用眼神扫视两人,“你回来得挺早,真是出人意料。”
      素还真看看史艳文,声音一柔,“无名,先帮我带他们入内安置,劣者与谈无欲有些急事要谈。”
      史艳文自然听他的。
      史艳文和那几人一走,素还真便换了语气,“师弟,你不能动他。”
      “因为他是史艳文?”谈无欲成竹在胸。
      素还真瞳孔里云雾诡谲,少顷方道:“他不是那个史艳文。”
      “是吗?”谈无欲当然不信,都是史艳文,都是圣人,两者都是万里挑一的巧合,哪有这么多巧合?他盯着素还真,笑得有些阴险,“他‘认为’你已经告诉了我,所以并不避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谈无欲好整以暇,振振有词。
      “是药三分毒,素还真,你应该比我更明白,世间救他的方法那么多,你偏偏选择了最损人不利己的那一种。”

      “药?”
      苦境不知名的偏僻小山村内,蓝衣大夫自水幕出现便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认真观看起来,此时听到师兄弟俩的争锋相对,突然面色一变,匆匆自怀中拿出那本爹亲传给他《神农医谱》,迅速地翻开其中一页,半响,才语气复杂道:“爹亲啊,你可真是……”

      “什么意思?药有问题?”
      “是说当初素还真给史君子喝的那碗补药吗?”
      “看这谈师弟的话中意思,素还真把史君子给坑啦!”
      “什么什么?!素还真他不是好人?!”
      “都给史君子下药啦!能是好人?!”
      “真是造孽哟,还以为史君子孤苦伶仃那么多年,终于有了个好归宿呢,这素还真怎么竟是个表里不一的?!”
      九界的老百姓们纷纷替史君子感到担忧,苦境这边公开亭上立刻被血傀师贴了一张大字报,大有痛斥武林贤人素还真其实是个伪君子,水幕出现就是为了揭露他的真面目,与史艳文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控制云云。

      时间城内,素还真一边推着日晷,一边无奈苦笑,这个自己当初一时冲动铸下大错,现在被师弟狠狠拿捏住,也是咎由自取。

      画面上,素还真走到亭中,拿起史艳文的茶杯,眼睑一垂,面色萎白,“不,他不是你口中的史艳文。他是另一个史艳文……是从天而降,被我发现的……另一个人。”
      谈无欲长笑,笑声中,是止不住的讽刺意味,“让圣人对你言听计从,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素还真我问你,第一次拥抱他的时候……你真的动了心吗?还是只想握住他这个筹码!”

      俏如来与藏镜人听到此话眼神同时一厉,双目紧紧盯着水幕中的师兄弟二人——

      素还真浑身一震,手上茶杯轰然一声,碎成了粉末。
      “你不要胡言!”
      “你,不要胡言,”素还真捏紧了手,额头冒汗,“谈无欲,只有这件事,你不能胡言。”
      “少年意气酒后乱性本是寻常,”谈无欲言辞也渐锋利,“可你碰的是史艳文,这么多年,你就不曾心虚?素还真啊素还真,这么多年了,你竟不敢在他面前承认一星半点。好笑!真是太好笑了!本来想告诉你我查到了一些东西,但看你今天的状态并不适应,因为你一定很得意!”
      谈无欲站起身,面露挑衅,“将圣人变成自己的掌中物,你真是让谈无欲刮目相看!”
      连声讽刺,犹如刀割,谈无欲最后却还能笑道:“这连台好戏即将上演,谈无欲怎能缺席?借尔蔽庐一室,这场游戏……素还真,谈无欲将见证你悲惨的结局!”
      人声远去,亭中之人却青白了脸色,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留下。
      “你不要……胡言。”

      “这老谈……真狠啊……”
      公开亭上,秦假仙带着小弟正准备将大字报撕下,看到水幕中谈无欲字字尖锐,句句刻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分同情素还真道,“……这可怜见的,都吐血了。”

      “晦气!”
      藏镜人冷哼一声。
      真心又如何,谈无欲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睡了这么多年,素还真竟然从不敢在外人面前承认史艳文的名字,这是有多怂,多见不得人?
      光这一点,他就得不到史家人的承认!

      俏如来没有附和叔父,只是静静地看着水幕中接下来的发展,眼神越来越冷——
      素还真骇然失色,被梦魇惊得后背一片冷汗,在冷夜之中陡然坐起。
      那乍起的惊慌残留在脸上,素还真惊魂未定。
      史艳文轻轻地将手搭上素还真脊背,正打算关心。
      忽然,素还真眼神一厉,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抓住背后的东西用力一折!
      “唔!”
      史艳文痛呼的声音在瞬间响起,又在瞬间消失,素还真慢慢回神,没有着落的视线缓缓落在枕头上,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按住的是什么。
      是手。
      一只背向扭曲的手,还有额头直冒冷汗的史艳文。
      “艳、艳文?”
      素还真脊背僵了一下,反应却极快,先封痛觉,再正手腕,轻触腕骨,几乎触及经脉,忍住吃痛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却到底痛得倒吸凉气。
      史艳文直接痛晕过去。

      俏如来看着水幕,拨了拨手中的佛珠,突然轻笑道:“可惜素贤人身在苦境,若是有缘来九界做客,精忠必要携弟弟们好好款待一番。”
      都心虚得做噩梦了,还敢连累爹亲受伤,欠收拾!

      画面上,屋外的风刮得聒噪,电闪雷鸣,骇象丛生。
      素还真慢慢收紧手臂,深深地低下头,面上也是阴云密布。
      一场大雨突然来临,气势汹汹,如将灭世,将紧闭的窗口、房梁、屋瓦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素还真眼泪与雨水同时滴落,只是一个落得苦不堪言,一个落得酣畅淋漓,一个落于静室之中,一个落于明月之下。

      史艳文抱着小空,看着水幕中贤人落泪的画面,无奈地叹了口气,年轻人犯了错,做前辈的能怎么办,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水幕上,史艳文在后半夜醒来,望着对窗出神的人,慢慢伸出手,在他心口拍着,就像在安慰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没关系,没关系……”
      素还真近乎惶恐,史艳文的目光却像暴风骤雨中始终泼洒温柔光辉的月,半点都不怕。
      你为什么不怕?
      素还真想问,为什么不逃走?这次你要是逃走,我就不再执着。

      天踦爵感受着那个素还真心里的惶恐与疑惑,苦笑一叹,看似是素还真留住了史艳文,实则,是史艳文囚禁了素还真啊……

      画面中,史艳文若无其事地问:“你今天怎么了?是心情不好,还是压力太大?”
      “你在问我问题,”素还真突然喜形于色,心情愉悦地捏住史艳文的下巴,“是你在问我问题?”
      “当然是我,”史艳文目露担忧,用不痛的手抱住他,又轻拍他的后背,眼里映着淆乱的月光,哀色一闪而过,“我在关心你,我不是故意吓你的……素还真,我很愧疚。”
      素还真却像是受到了刺激,听不得他这话,声音顿时一沉,“不要愧疚。”
      我都没愧疚,你为什么要愧疚?
      史艳文失笑,越发觉得他现在像个孩子了,还是没长大。“好,我不愧疚。”
      “你真听话,”素还真翻身压了上去,也不管史艳文还肿着的手,或是他复杂幽深的目光,“艳文,你为什么没发现,自己变得听话了?”
      史艳文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没有拒绝这大雨逼摧下的亲近,看着素还真的眼神里,竟又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悲悯。
      “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良久,史艳文缓缓开口,“素还真,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你可以放弃。”

      看着这一幕,天踦爵皮肤上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不待他细想,画面突然一转,时间来到第二天的白日——

      书房内,史艳文衣冠整洁,鹤身玉立,唇边和手腕的痕迹却太过明显,令谈无欲看得心中直窜起一股无名之火。
      史艳文声音嘶哑、两耳泛红地问谈无欲,“他近来出什么事了吗?似乎心情不大好。”
      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也该知道个适可而止。
      虽说这是人家的私事,谈无欲不该放在心上,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给史艳文的评价,顿时怒气便如昨夜的滂沱大雨,控制不住了。
      “不是说过要学会自己开口问?”谈无欲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了,眼皮一掀,“怎么又来问我?”
      史艳文摇头,很是失落,“艳文问了,他本是开心的,但后来又生气了。我想他心中定有无法说明的难过事,所以……”
      “不敢问了?”谈无欲拔高了声音。
      史艳文点头没有说话,就是默认。
      谈无欲转身就要走,到了门口又折返回去,站到书桌前,无奈地叹口气,“把手给我,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伤得不重,处理得也很好,只是肿得发紫。
      谈无欲拿出药丹化开,替他敷在伤口处,又揉了半晌终于消肿,谈无欲静静盯着伤口,突然很冲动地问了一句,“他值得?”

      此话一出,水幕内外齐齐一惊。

      “谈无欲这是……这是啥意思啊……?”
      推松岩内,屈世途咽了口唾沫,几乎是颤着声音问道。
      天踦爵没吭声,只是眼神有点儿微沉。

      “阿妹喂!不是吧?!”
      公开亭上,秦假仙被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大仔,不是啥?”
      业途灵摸不着头脑,傻乎乎地问道。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管!”
      秦假仙捂住业途灵的嘴巴,正要拉人离开,周围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已经团团围了过来,一双双八卦的眼睛紧紧盯着秦假仙不放,七嘴八舌张口就问——
      “秦假仙你来品品,这谈无欲是不是也喜欢上史艳文了?”
      “谈无欲会和素还真抢人吗?”
      “素还真若知道被挖墙脚会不会和谈无欲干上啊?”
      “秦假仙你认识素还真也认识谈无欲,你觉得若是师兄弟二人争一夫谁会赢啊?”
      秦假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边扒拉开人群边喊道:“不知道不知道!老秦我也想找个人问问呢!现在谈无欲退隐素还真失踪,想知道的自个儿找人去啊!”说着带着业途灵迅速跑路。
      围观群众见秦假仙跑得飞快,可惜地咂了咂嘴,又兴致勃勃地回头继续看水幕。

      画面上,谈无欲的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惊。
      史艳文顿了半晌,蓦地失笑,“谈兄吓我一跳,艳文还以为谈兄不认识素还真了呢。”
      谈无欲恢复高冷,轻哼一句,“能成为谈无欲宿敌的人,自然拔萃出众。谈无欲只是好奇,你是如何看他的?”
      “他?”史艳文又沉吟许久,看着谈无欲的动作,“他很好,他是自我来到这个世上起,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跟他交谈……”
      谈无欲边看书边道:“因为这样,你就喜欢他了?”谈无欲嗤笑一声,评道:“愚不可及,任性冲动,守不住寂寞,耐不住花言巧语。”

      “这位谈师弟怎么说话呢,史君子背井离乡数千年的苦,他懂啥?净会瞎说!”
      “就是就是!史君子寂寞这么多年,找个人陪伴多正常啊,要怪也是素还真装得太好!”
      “是啊是啊!素还真竟然对史君子下药,实在太过分了!”
      九界的百姓们本就心疼史君子所托非人,见谈无欲训斥史艳文,立刻纷纷表示不满,然他们的不满对水幕中的人来说却是无关痛痒,毫无影响。

      水幕上,史艳文波澜不惊,谈无欲又补充道:“自作自受。”
      很严厉的批评,但是史艳文只是不置可否,没有反驳,也不认同。
      史艳文泡了杯茶给谈无欲,算作谢礼。而后坐在他对面,眼里闪着光,没有什么空白难过,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又有些少年人的温润赧然。
      谈无欲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换了个方向看书。
      史艳文便端着茶杯跟着他转,并轻声笑道:“谈兄?”
      谈无欲冷心冷情,最烦这种温情买卖,便皱眉道:“就是些武林事,你解决不了,问了只能徒增烦恼。”
      史艳文早知如此,遂即怅惘一叹:“也罢,他在外没事便好。”
      谈无欲听见此话,竟被激怒,将书本狠狠一摔,“你就这么自甘堕落!”

      “这是被素还真驯化了啊。”
      候风玄窟内,血傀师看着水幕阴恻恻地一笑,“以情敷之,以药控之,素还真好手段,我自愧不如。”
      说完,血傀师又满脸遗憾地惋惜道:“可怜史艳文,堂堂的玉圣人,竟然被素还真完全把弄于手掌心。”
      这么好的一颗棋子,真是便宜了素还真!

      水幕上,史艳文被谈无欲的激动惊得愣住。
      谈无欲一时失态,无法在书房久待,便走出门来,刚好撞上素还真,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谈无欲皱了皱眉,让他出去,告诉他自己刻意用非常手段将往常不注意到的地方都查了一遍,查出来的结果很是令人震惊,中原各派掌门先后失踪,其背后似有北域的影子。
      “一百四十三位,这些力量几乎象征着整个中原武林。素还真,这一次,你慢了。”谈无欲不介意分享这点消息,因为这点消息素还真也能打听到,但谁先说出来,谁就算赢。
      然而素还真听完便一直沉默不语,实在叫人生气,他正觉兴致怏怏,素还真却突然问:“有劳谈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喜欢他?”

      无欲天内,谈无欲惊得呛到,一边咳嗽一边瞪大了眼睛盯着水幕上的素还真。
      你脑子进水了?!

      画面中,谈无欲同样一脸不可思议道:“你脑子灌水了?”
      “你不必担心,我并没有生气。”素还真平静道。

      该生气的人是我好吗?!
      谈无欲感受着水幕中那个自己几乎快要被气爆炸的情绪,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手中茶杯,对接下来的发展突然感到趣味。
      毕竟,能看自己的热闹也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体验啊。

      水幕上,谈无欲怒视素还真,“你这是在警告我?”
      素还真只是看着他,好像真的那么古井无波。
      清秋的凉风卷过两人拂尘,三两点闲碎花瓣从两人中间飘过,谈无欲看素还真的目光犀利阴沉,就像他始终背在身后的那把剑,剑刃溢着紫色寒光,杀人取命不见血。
      俄而,素还真猝然失笑,“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未曾动他,原来如此啊。”
      谈无欲变了脸色,怒不可遏,“是可忍孰不可忍,素还真!休要将我跟你混为一谈!我看你分明是对他心生厌烦,竟胆敢拿此事污蔑谈无欲!谈某只是视他为友!”
      “师弟,”素还真笑道:“你利用过的朋友还少吗?”

      这话问得,天踦爵差点就要被水幕中的素还真绕进去了,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对于师弟的为人还是了解的,断然不会做出觊觎“朋友妻”的无礼事。
      然而苦境的其他人却不像他一样熟悉谈无欲,看到水幕上素还真这么问,几乎就相当于盖戳确认了——
      “原来谈无欲真的看上了史艳文啊……”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素还真能这么问?”
      “哎呀,那日月才子岂不是要打起来?”
      “应该不会,毕竟史艳文是喜欢素还真的么,可怜的谈仙子哟,要失意咯……”
      “但素还真他不厚道啊,要是下药的事被揭发……嘶!指不定谈无欲就是为这事来的,他好趁虚而入啊!”
      “不会吧?这么心机?!”
      “情场如战场!心机怎么了,老婆到手才是第一位!”
      苦境的舆论画风一歪,脱俗仙子谈无欲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误解的谈无欲是水幕中的谈无欲,而非现实中的谈无欲。

      水幕并没有管苦境百姓如何八卦,径自慢慢地播放着——
      史艳文带着一名女子自角落中走出来,“笑声远传,你们聊到什么好事了?”
      “史……是无名。”谈无欲冷哼一声,视线带着锐利扫过那名女子,转身离开。
      “你先坐。”
      女子僵硬地坐了。
      史艳文便向素还真走去,擦肩而过时,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迈步。女子松口气,端起茶杯给自己压压惊。
      素还真明了他的暗示,跟了上去,直来到后山,走到翠环山上那瀑布环流的源头才停下。
      史艳文看着激荡挂落的瀑布,“为何心神不宁?”
      素还真脚步渐渐靠近,双手环住他的腰,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哑然说道:“艳文,我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事,可如今要补救,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因此,劣者总是在提心吊胆。”
      “知错就改,努力弥补,”史艳文闭上眼,自然而然靠入他怀中,“也许有些事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严重,是你在跟自己过不去。”
      “不,”素还真转过他的身体,言之凿凿,“也许比你想象中严重得多。”
      史艳文无奈至极,抬手贴着他微凉的脸颊。
      半响,眼帘轻合,史艳文竟流露出一丝难过,“其实我什么都不怕。”
      素还真不解地看着他。
      “我的想法没有变,更没有错,”史艳文看着他依旧年轻的模样,“素还真,你跟他人不同。你,总把史艳文当成被保护者……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软弱。”
      “你还是觉得我太年轻。”素还真苦笑。
      史艳文摇头,“我方才说过了,我什么都不怕,知道为什么吗?”他不欲说破,因为很多事情只有时间会带给人答案,但他不说破,素还真却总是这么胆战心惊,“因为很多事经历到最后,你就会发现,除了生死,皆是小事。你汲汲营营,难道为的不是苦境之人的生死?”

      时间城内,素还真本体听到此话一愣,除却生死无大事,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在苦境摸爬滚打生生死死之后的体悟,没想到竟会从史艳文的口中听到,而这位史君子接下来的温柔话语,更是令他心生悸动,倍感动容——
      “但其实,我也不希望你经历太多,变成跟我一样无趣,失去了少年时最宝贵的好奇心。我如今觉得所有新鲜玩意都不足为奇,口头上发出一声惊叹,心里却觉得跟我并无关系,不必在意。”
      “你觉得我处事温柔,我不会顾忌自身,为了自己的理想和仁慈,我可以放弃很多东西,所以才会温柔。而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你现在就很好,也许会做错事,但你知道‘怕’,就知道保护自己,就不会无节制的付出和奉献。”
      “你迟早会天下敬仰,会结识更多的英雄豪杰。但是同样,你也会失去得越来越多。”
      “你会左右为难,会举棋不定,甚至会不止一次受到万人责骂、嫉妒、怀恨在心,又因为你孜孜不倦的付出得到更多人理解、陪伴、一路同行。你会很累,可你又不想放弃。”
      “因为你不惧世人谤誉,你会把自己当成垫脚石,生命、灵魂,你都可以付出。可一定会到一个时间,你觉得是你坚持住了,其实不是,是你麻木了。”
      “接着,等熬过了失意的那段时间,最后又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自己想通,再度投身于新的规则、秩序、道德的修建。”
      “这就是你今后要一直经历的一切,你必须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才能在这条路上不那么痛苦……你明白我想说的了吗?”
      这几乎如同预言般的话语,是前辈对后辈的谆谆教导,是血淋淋的经验之谈,亦是,素还真本体这数十年来的人生经历,心境转折……
      素还真仿佛看到了史艳文也如他一般,在江湖中舍生忘死、跌宕起伏,虽有踌躇满志,也曾心灰意冷,最后浴火涅槃,这种突如其来的假想令素还真头皮发麻,脊背如同被一道电流迅速窜过,激得全身酥软,心跳怦然。
      素还真定了定心神,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看向水幕中的史艳文。
      人生难得遇知己。
      但这人岂是单薄的知己二字可以形容?
      这是,揽镜自照时的另一个自己啊。
      “何德何能,素还真能够遇见史艳文……”
      感慨万分地看着水幕中那个年轻的自己,素还真无来由地,竟对水幕中的自己产生了一丝……嫉妒?

      九界,正气山庄。
      藏镜人听完史艳文对素还真的劝导之语,开口道:“这就是你爹走过的人生心路。别人都以为云州大儒侠是多么尊贵的称谓,中原领导人又是多么风光的荣耀,却不知道,这其中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史艳文这个人,什么苦都往肚里咽,从来不会说,你们这些做儿子的肯定也对他有怨言吧,觉得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人啊,都是肉长的,只是他痛苦的时候,剖心沥血的时候,你们没看到罢了。”
      俏如来看着水幕,神情有些低落,“若非有这水幕揭露点滴,只怕我对父亲的了解亦如芸芸大众般,还停留在风光霁月的狭隘片面,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合格,对父亲不够关心体谅。”

      水幕外,俏如来为自己以前只顾看见父亲强大英雄的一面,而疏忽了背后所承受的伤痛,感到十分自责,水幕内,年轻的素还真听着史艳文的劝慰话语,百感交集——
      “你要我看开,可若我对你做了坏事,你也会这样劝素还真吗?”
      史艳文看向瀑布冲击声中碎裂的岩石,微微一哂,藏住刹那的冰冷,“所以我才说,你年轻。”

      魔世,篝火边,史艳文抱着小空微微皱眉,他总觉得水幕中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他真的不曾察觉,素还真对他下药么?

      水幕上,年轻的素还真有史艳文这么一位前辈良人陪伴开导,很快恢复了心态平稳,云淡风轻。
      谈无欲看着蔚然而立、气宇轩昂的素还真,略微有些惊讶,上下扫他几眼,“一刻钟不到,你的变化倒是很大。”
      素还真顿觉尴尬,大概也想起自己方才的魔怔,咳了声,躬身行礼,“方才是劣者失礼了,还望师弟莫要介意。”
      史艳文盈盈笑道:“方才你们说什么了?也说给在下听听。”
      谈无欲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素还真忙主动绕开话题,“且说说该如何解决那一百四十三名掌门之事吧。”
      “其实这事很简单,”事关胜负,谈无欲兴致高昂,“让他们自己解决。”
      史艳文念起了两句小诗,“耳闻则育,过目不忘。”
      三人同时笑了起来,素还真甘退次之,口声赞道:“师弟绝智,素某佩服。”
      谈无欲不置可否。

      “接下来,就是送信了吧?当时可是掀起了好大一场风波。”
      推松岩内,屈世途老神在在地说道。
      记得当时武林各门派掌门最亲密的人各自接到了一封信,一份教他们如何辨别那个最信任、最值得尊敬之人的信,这封信在武林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天踦爵闻言笑了笑,“师弟聪慧。”

      两人以为接下来会出现后续发展,谁知水幕却突然画面一转,竟然出现素还真与“一钱一命”约战的画面——
      ……
      一钱一命与素还真约战,他若赢了,就要将那日带回来的金少爷交出,任他随着一钱一命学武习功,为祸武林。
      而素还真若赢了,则可从一钱一命手中带走流星君——算是叶小钗的岳父。

      二重林内,叶小钗看着画面有些激动,之前金少爷被素还真背回来只是惊鸿一瞥,他虽然关心却也知道水幕是以史艳文为视角的,不一定能够看到儿子的情况,如今出现素还真与一钱一命约战,关系到儿子的未来与岳父的安危,他怎么可能不担忧?
      这个世界的金少爷已经故去多年,对于这个儿子叶小钗有许多遗憾,如今看到水幕中的世界还处于过去的时间线,不由得心中升起几分希翼,也许那个世界能不一样呢?
      “祖父……”
      花非花担忧地唤了一声。
      “吾没事,看水幕吧……”
      叶小钗拍了拍花非花的手背,低声道。

      画面上,狂沙坪人山人海,素还真本来在私底下找了帮手,试图来个以多暴寡,谁知一钱一命竟也不傻,收买了秦假仙大肆宣扬,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哎?这不是……老秦我也没想到嘛……”
      看到水幕上自己又坑了素还真一把,秦假仙犹豫地在推松岩门口跺了跺脚,嘟囔道。
      推松岩内,天踦爵听到动静,好笑地勾了勾唇,对屈世途道:“秦假仙来了,却是不敢进来。”
      “肯定是心虚了,哈!我去迎他!”
      屈世途笑着去逮人了。

      水幕中,史艳文跟着谈无欲来到现场,坐在高高的树干上。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哈。”
      谈无欲居高临下地打量战场,微微眯了眯眼,视线又一转,落在史艳文身上。
      “素还真算计落空,此次怕是九死一生,你确定能看下去?”谈无欲挑眉。
      “谈兄莫将史某之心看得太过柔软,”史艳文靠着树干,轻描淡写道,“素还真自作自受,而我旁观者清,又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无情啊……”
      推松岩内,秦假仙一边落座,一边咂了咂嘴,顺便叫了声“跛脚仔”算是打招呼。
      屈世途暗暗白了他一眼,转身去泡茶。

      画面上,谈无欲好像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开口道:“旁观者清,是可以看出许多事情,但你又看清了什么呢?”
      史艳文看了看他,扶着树干站起来,看着远方激烈的真气在半空撞出阵阵轰鸣,有些无奈。
      “看虽看清,未必然就能看开,安慰别人的话说得过于麻利,不过是因为时常这样安慰自己。谈兄,如果……”他顿了顿,忽然温柔地笑了起来,“如果有一天我跟他缘分已尽,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谈无欲在战场上的注意力全数被扯了过来,“什么忙?”
      史艳文伸手,在他肩上按了一下,摇头道:“谈兄莫要紧张,不过是些举手之劳罢了。”

      “举手之劳?”
      无欲天内,谈无欲眉头微蹙,凝神看着水幕中的发展,素还真已经狼狈中招,而史艳文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曾有半点起伏——
      素还真的身影在狂沙坪中飘摇无定,血色泼洒,危在旦夕逼到极致之时,竟突然发出龙气奇招反击,将所有人震得哗然如沸。
      素还真赢了。
      人们对素还真的敬畏更上一层楼。
      史艳文这才走出去,扶起素还真,“方才好险啊。”
      素还真将自己大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身上重复中剑的伤口还在流血,史艳文伸手按上去,血水就从指缝里汩汩流出,染红了白衣。
      “你担心吗?”素还真握住那只沾血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之上,“有没有为素某感到惊慌?”
      “担心啊,”史艳文好似也什么都没察觉,任由鲜血沾染彼此,“如果不担心,我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素还真满意地笑了,鲜血顺着脸颊往下颌流,又隐没进衣领。

      “哎呀呀!这手怎么直接就往伤口上按,血都流出来了!”
      “还蹭!身上脸上都是血!”
      “怎么笑得出来哟!看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
      “是呀是呀!好诡异啊!”
      “看到鬼!怎么感觉毛骨悚然的!”
      “有点儿恐怖啊……”
      看着水幕上互动的两人,苦境与九界的观众皆感到心头泛起一股无名冷意,毫毛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这一幕诡异又有些病态,实在不像是风光霁月的素贤人与史君子了。

      “两个疯子!”
      无欲天内,谈无欲脸色难看地看着画面,如水幕中的自己一般怒火中烧。
      这两人就像戏台上两个独角戏子,互相演着一出恩爱缠绵,彼此手里却拿着吹毛断发的利刃一刀刀割裂对方的皮肤,凌迟的极刑之下,却是两张被鲜血和圣洁交相辉映的笑脸。

      “人在荆棘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
      北竞王府内,竞日孤鸣举着金樽叹息,仿佛已经能够看到日后两人反目成仇的画面,史君子既怀着目的而来,便不该对素还真动情啊。

      素史二人的亲友们看着水幕都觉出几分不对劲,却苦于没头没尾,实在推不出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何事,水幕中就在此时发生了变故——
      ……
      回到琉璃仙境,他们碰到了两个人,一者五尖珠,一者渡入迷,乃十三圣殿的曾经的属下,叛逃投奔而来。
      他们说,通瑶池、关足天有意入侵中原。
      谈无欲信,素还真犹疑。
      他们又说,自己投奔而来,乃是真心。
      谈无欲不信,素还真信。
      素还真道:“我相信他们两人,是因为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封锁计划走漏,渡入迷、五尖珠无法在我的范围之内,玩出把戏。”
      谈无欲冷哼,“你的范围有多大?”
      素还真胸有成竹,“你看得到的,你走得到的,都是我的范围。”
      谈无欲的好胜心被他挑起,转头便下山离去,走前看了看史艳文,道:“我答应你。”
      五尖珠便是曾经追杀太原古人的杀手,他此刻投奔素还真,自然要跟史艳文交好,便告诉了他一些内部消息。
      比如仁德上师其实已经死了,六根不净大师闭关的密室被施加阵法,一直沉睡不醒,纳莎和将军被逼退隐,阿若娃竟还有个儿子,只是不知所踪。
      之类种种,都有关足天暗中运作的痕迹。
      “阿若娃毕竟太年轻,”五尖珠道,“况且他心有执迷,实在太容易被掌握。”
      史艳文脸色难看,五尖珠短短几句话,让他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圣城被渗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执迷?一城之权还不够吗?”
      “权?”五尖珠愣了一下,既而放声大笑,“若要权利,何苦寄于人下?难道在圣城当他的执事官,成就万人之上不是更有权利吗?”
      五尖珠语重心长道:“圣人曼怛罗,是因为你啊。”
      史艳文不解其意。
      五尖珠只好说得更清楚,“忘尘山凡心寺形势大变,菩提了悟宫从他执事后成了禁地,纳莎护法天女曾接引你入城,为你选了两个名字,你取了曼怛罗,舍了阿若娃,于是他便改名叫阿若娃。他的寝殿挂满你的画像,他将接引献给关足天,由始至终只有一个条件,要让菩提了悟宫不再寂寞,他的执迷,是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史艳文身上天珠骤然裂开,全身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离,失去意识。

      “熊孩子发威了啊……”
      太虚海境,师相欲星移感叹道。
      鳞王面色有些不好,虽然他希望阿若娃给素还真找些麻烦,但这麻烦若是危害到史君子就不对了。

      水幕上,史艳文从夜里醒来,走到五莲台上,表情僵硬木然,好像失去意识,不带丝毫感情。
      愣神许久,史艳文突然捂住额头,险些又要倒下去,却又咬住舌尖清醒过来。
      经年未动的内力忍不住在中脉流动,下一刻,又被人强行压了下去。素还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从背后抱着他,柔声问:“怎么不好好休息?”
      史艳文捂着额叶,“睡得狠了,起时有些迷糊,便出来吹吹风。你方才为何不在屋里?”
      “不过是安慰一下风雨残生,她被金少爷气得够狠,”素还真抱他起来,却发现史艳文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他默了片刻,转身进屋,拇指揉着他臂上的莲花,轻轻叹息,“清官难断家务事,素某最多是安慰几句,旁的却不好插手,还是让流星君自己处理。”
      “听说风雨残生是欧阳上智的女儿,”后背靠上被褥,史艳文触着暖意,深吸口气,抬头担忧地看向他,“你将她放在琉璃仙境,就不怕出现意外?”
      素还真摇头,他给他们容身之所,自有自己的目的。
      “且不说此事,”素还真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方才何以突然动用内力?”
      史艳文窘迫地摸摸鼻头,“不过是想试试功体可否如常修炼,却有些高估自己了。”
      素还真皱眉道:“十年时间还有数月方过,你不可逞强,我不会让你受伤……”

      “素还真怎么这么笨啊,竟被史艳文糊弄了过去,”秦假仙颇有些替好友着急,“我老秦敢以人头担保,史艳文之后肯定要搞事!”
      屈世途侧目看了眼秦假仙,这天踦爵正在旁边坐着呢,当着本人的面说人笨不怕被穿小鞋?
      屈世途哪里知道,这些日子秦假仙一直在江湖上到处寻找素还真的踪迹,与天踦爵也就只见过一面,得了对方一块香皂洗去脸上的黑泥,这才在推松岩没有见怪。
      他还不知道天踦爵就是素还真呢。

      画面上,外面突然传来喊声。
      “素还真!素还真哪!”
      这熟悉的声音让两人都不由得怔了怔,史艳文分辨清楚,心情略好,“一线生好友好些年没见,这会回来倒还学会叫门了。”
      素还真无奈起身,又低头在他唇上一碰,道:“自我们除掉欧阳上智之后,一线生好友便去了北域,这回突然寻来,十之八九也是为了关足天。我去会会他,你继续睡吧。”
      史艳文侧身点头,配合着闭眼。

      “老屈你怎么突然来了?”
      秦假仙看着水幕惊奇道。
      “这个嘛……这个……”
      屈世途心虚地摸了把胡子,暗道自己当时正在给关天足打工呢,你说我为什么来?

      水幕中,史艳文却又睁开眼,望着窗扉许久,慢慢走出屋内,站在侧面看着一线生与素还真交谈。
      夜风拂过他的发丝,一缕孤寂缠绕不去。
      一线生来此探望,却还带来了个客人,说是外面还有人寻,素还真便又出去了。待素还真离开,史艳文忖度他们必有要事,他也没什么话好跟一线生说,转头又要回去。
      “一线生,我有一事要请教。”
      脚步一停,史艳文回头,是风雨残生。
      “哦,是你啊,”一线生声音微妙,“你问吧,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从侧面看去,风雨残生那张雪白的脸仿佛笼罩着阴暗的迷雾,她问的是:“罪恶者欧阳上智……是被何人所杀?”
      原来风雨残生还不知道欧阳上智是怎么死的。
      史艳文挑了挑眉,就听一线生笑道:“哈,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当然是武林救星素还真,才有这种能力啊!”
      史艳文眯了下眼睛,嘴角迁出笑意,摇头离开。

      “老屈你又坑素还真啊!”
      秦假仙指着水幕哇哇叫,屈世途连忙看了一眼天踦爵,见对方八风不动,这才没好气道:“什么叫又坑啊,我那不是没办法么?”
      当时他的小命可是被关天足捏着呐。

      画面上,风雨残生怔怔退回屋里,一线生笑得让人背后发凉。
      恰逢同时,素还真回来了。
      他这次带回来了谈无欲,以及一个消息。
      武林一百四十三名英雄帮派成立新组织“万教和平会”,意欲借此对抗关足天,还未真正入侵中原的关足天。
      谈无欲自然是不屑一顾,素还真却不得不去,众口悠悠,难以抵挡,就是去公开亭探个口风也好。
      史艳文从后方跟着风雨残生转入金少爷被囚禁的房间,不偏不倚正听到风雨残生说:“你没骗我?你有能力杀死素还真?”
      金少爷轻狂的声音跟着响起,“君子一诺千金!”

      苦境二重林,叶小钗听到水幕中的声音立时心头一紧,担忧地看着画面上史艳文走了进去——
      史艳文没有给他们继续讲话的机会,直接推门而入,风雨残生正拿着钥匙,见他进来,顿时愣住。
      “是你!”她愤怒地看着史艳文,“你是素还真的情人,你也要死!”
      金少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我我我靠!情人?!”
      风雨残生断手不能拿刀,但双脚却能踢人,她以为史艳文是不会武功之人,身体又羸弱,动手时根本没想过功法内力,直接一个腿鞭扫了过来。
      史艳文只一抬手,指间接住一片羽毛,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风雨残生的脚尖。
      风雨残生怛然失色,又要反踢,史艳文叹口气,一闪身就到了风雨残生之后,直接将之劈晕。
      然后将昏迷的风雨残生放在床上,并将钥匙收到自己手中,最后看了看慢慢反应过来就要口出戏弄的金少爷,直接点了他的哑穴。
      流星君正抱着两个孩子进来,见状险些以为史艳文要图谋不轨,“金少爷,风雨残生?曼怛罗你……”
      史艳文摇头,将钥匙放在桌上,道:“风雨残生要为欧阳上智报仇,欲放金少爷自由。这把钥匙,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流星君脸色蓦然发青,狠戾得近乎痛恨,不知为何竟将那两个哭闹的孩子放在风雨残生旁边,走过去什么话都没说,抬手劈下。
      啪!
      金少爷被打昏过去。
      史艳文无声退出房内,隐约又听见了好几个巴掌声,立即尴尬走远了,不敢打扰他教训熊孩子。

      二重林内,直到看见金少爷被人打晕过去,叶小钗这才终于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他十分感谢史艳文,若非他及时阻止,只怕水幕中金少爷就要走上与自己世界同样的歧途,逃走拜一钱一命为师,连累流星君与风雨残生的性命了。
      “……祖父,这一次,我们全家是不是能够安稳度日啊?”
      花非花看着水幕里叶小钗上门后抱着双胞胎晒太阳的场景,不由产生几分期待。
      “……也许。”
      叶小钗低声回道,勾唇看着画面上那个自己与素还真一同离开去履行决斗,对于这场决斗的结局,他早已了然于胸。

      水幕中,素还真走后第七天,谈无欲再次上门,他大大方方地入主琉璃仙境,还劝众人赶紧退隐,连带着金少爷都推给了流星君。
      一线生跟谈无欲说话时忧心忡忡,“关足天此人刚愎自用,觊觎中原已久,万教和平会既然挂了素还真领导的名头,若不找到人,如何应对?依我看……”
      “依你看如何?”谈无欲倨傲道:“依你看,素还真就该坐镇万教和平会,跟万教一起商讨对抗十三圣殿的大计,而我谈无欲却不能领导众人,是不是?”
      一线生连忙解释,笑得颇有几分志得意满,“其实素还真那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倒不如脱俗仙子不计手段方便。”

      “老屈你这是又在搞同样的套路啊,咱这世界你当初可把谈无欲和素还真一起给坑了,这水幕世界嘛……有史艳文在,只怕你的如意算盘要打不响罗!”
      秦假仙啧啧几声,坏笑道。
      “上次看到史艳文在开导谈无欲,我就知道后面的挑拨离间成不了了,现在这谈无欲估计是在演我呢,玩不过玩不过……”
      屈世途大叹着摆手,一旦离间计达不成,他可就要被这师兄弟俩玩死咯。
      秦假仙看着屈世途的苦瓜脸,顿时哈哈大笑。

      水幕上,谈无欲神色不变,看起来像是极欲建功立业的模样。
      一线生看他面露不忿,紧跟着又加一把火,“现在素还真不见了,你认为该如何是好?”
      “唯一的自保方法,就是主动掌握局面,入侵十三圣殿。”谈无欲幽幽看他一眼,“你觉得如何?”

      “哈哈!老屈啊,你瞧史艳文都怜悯地看你多少眼了。”
      秦假仙指着画面笑道。
      “去你的!”
      屈世途郁闷地看着水幕,那个自己正一心附和着谈无欲,完全不知道大难临头。

      画面上,史艳文咳了声,端茶而出,奇怪道:“咦?怎么只剩你们了?”
      “素还真请他们走的,”一线生面不改色心不跳,迅速回道,“只是不知道他这会儿去哪了。”
      他想坑素还真,偏偏素还真寻不见人,便想来套史艳文的话,但史艳文却惊讶道:“你们见到他了?在何处见到他的?艳文可有三日未曾见到他了。”
      一线生瞬间有点尴尬,万一素还真回来史艳文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这会儿答什么都是破绽,不由对自己刚才的试探感到后悔。
      谈无欲抑着唇边的笑意,给史艳文丢了个眼神,故作冷傲道:“怎么?素还真的去向,难道没有提前告知于你?”
      一线生顿时大松口气。
      史艳文神色苦恼,坐在二人对面愁眉苦叹:“他并未告知于我,大概是忘了吧。”
      “哼,”谈无欲冷笑,“你就不知道问?”
      史艳文莞尔,倾身倒茶,波澜不惊道:“问与不问,都无差别。”
      那厢一线生却想起了最初二十年的往事,凑上前坐着,笑道:“他们两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以前就是不说话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哪怕相隔百里也能来个意识沟通,问不问确实都没差别。”
      谈无欲若有所思地抬头,问:“现在也是吗?”
      史艳文将茶水端给两人,不置可否,“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就像谈兄,对素还真的想法难道不了解吗?”

      避而不谈,答案就是否定的。
      无欲天内,谈无欲看着水幕冷哼一声,作为旁观者,他自然能够看出素史二人间存在的问题,从初识至现在,两人间缺了一项至关重要的东西,坦诚。
      没有坦诚,再深刻的感情也如那空中楼阁,随时可能摇摇欲坠。
      ……难怪素还真要抓得这么紧,想必心中一直都是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吧。
      也是可怜。
      正对着异世界的同梯爱得如此辛苦而感怀怜悯呢,下一刻,谈无欲脸色刷地铁青,目光带火地盯着水幕中一线生意有所指道:“谈无欲,你很关心史艳文啊?”
      素还真误会他可以当热闹看。
      一线生拿这种事来故意试探就过分了!

      “……”屈世途。
      “……”秦假仙。
      “……咳,老屈啊,有些话不能乱说啊,”秦假仙语重心长道,“你该庆幸,谈无欲现在人退隐了。”
      “受教了,受教了……”屈世途擦着额头的冷汗,暗道幸好脱俗仙子人不在这里,不然可得教他吃不了兜着走,真是万幸啊。

      “这激将法用得也太烂了吧,这是想讨打呢,还是想讨打呢?”
      苗疆边境处,铁军卫兵长刚刚从地窖里爬出来,看着天上的水幕顿时噗嗤一乐。
      “风逍遥,你又来偷酒!交你的工作都干完了吗?”
      铁军卫军长铁骕求衣突然出现,沉声问道。
      “哎呀老大仔?!”
      见自己被抓包,风逍遥恹恹垮着脸乖乖地跟着回去,还一边走一边唱:“烧酒命,烧酒命,为了烧酒去卖命!”

      画面上,史艳文正无语,一线生又说道:“以前倒是不知道你们关系竟这般好,素还真知道吗?”
      谈无欲条件反射地说:“他知不知道跟我何干?”
      然而话一出口,谈无欲就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进而霍然变色,“一线生!”
      一线生好像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有些抱歉地看了看史艳文,讪讪道:“这那不是我……胡言乱语,咳,胡言乱语。”
      谈无欲拍案而起,又看看史艳文。史艳文放下茶杯,表情略略缓和,嘴角牵强地扯了一下,却实在无话可说。

      篝火旁,史艳文看着画面中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也有些尴尬。
      一线生即便是要刺激试探,用这个方式也委实过了。
      然而不等他尴尬多久,水幕中接下来的发展便令他面露苦笑,最终只能无奈地感叹一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谈无欲的计划很快,快到史艳文来不及反应。
      当天晌午拿到图纸,下午一线生就雷厉风行地聚集了八百多人侯在琉璃仙境外,不知准备了多久,像是恨不得全部都立刻投向北域,好让他这夹缝中渴求一线生机的人赶紧脱离苦海。
      那头熙熙攘攘的甚是吵闹,一百四十三个门派自是主力,但还有些意外的人物也被他囊括进来。
      十之八九都是北域派到中原的奸细,一下子都被一线生聚拢了,甚好甚好。
      上回一线生告知风雨残生有关于欧阳上智的消息,素还真便从中猜出这好友多半又让北域捏住了命脉,一番苦笑之后,将消息递给了谈无欲。
      这八百多人被分成五批进入北域,谈无欲所领的在第二日出发,却当天晚上就要离开。
      史艳文不妨他们这么快动身,连忙将法器都戴上,抓了件披风敲开谈无欲的房门。
      谈无欲好像早就料到他会到来,“你要同去?”
      史艳文点头,额上却冒了几颗冷汗出来,“我要回圣城。”

      “……是史君子会做的选择。”
      茫茫大海上,赤羽信之介执扇敲了敲掌心,看着水幕中史艳文的身影道,这人太有责任心,无论是作为西域圣城的曼怛罗,还是作为中原武林素贤人的伴侣,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双方争斗起来,牵连更多无辜人下水。
      只是这样一来,夹在中间要受苦的就是他了,也不知史艳文要如何解决?

      “啧!史狗子这是又打算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
      正气山庄内,藏镜人不满地冷呲了一声,当初就该一巴掌拍死阿若娃那小子!心慈手软留下个祸害,现在还得史艳文去收拾烂摊子!
      旁边的俏如来一脸担忧地看着父亲,爹亲现在功体尽失,回去圣城会不会有危险?这位谈道长对爹亲虽然欣赏却也忌惮,会不会趁机做些什么?还有素还真……他会肯放人?
      纷乱的心绪由不得俏如来再继续多想,定定神,水幕上,谈无欲正冷淡地打量着史艳文——
      “凭你现在的状态?”
      “总归你们也不会真正打起来,权且当艳文顺路可好?”史艳文不以为意道。
      “素还真和叶小钗决斗未归,但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你的动向……你就不怕激怒他?”

      “激怒?”
      候风玄窟内,血傀师幸灾乐祸地哼笑,“眼看着棋子就要逃出手掌心,素还真可不得心急上火,这若是怒发冲冠,也不知功体尽失的玉圣人,受不受得住?”
      说着眼中竟是充满期待,仿佛已经看到圣贤二人打了起来,素还真因为算计圣人而身败名裂,成为武林中人人唾弃的耻辱。

      水幕上,史艳文笑了出来,“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怕。”
      看着这样的史艳文,天踦爵心中复杂,这类话已经说过不止一次,每一次他都听得莫名,想要叹息,想要反驳,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你有……素还真啊……

      画面中,谈无欲面露怜悯,“自作自受到如此地步,却还瞒着他。史艳文,若不是你私下修炼,而今可能坚持再多走一步?”
      他话音刚落,史艳文就撑着椅子跌坐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这是药性又发作了?”
      还珠楼内,神蛊温皇挑了挑眉,史艳文私下修炼?
      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若是如此,更有好戏看了!
      云州大儒侠可从来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史君子若是真的早就发现素还真对他下药,却隐忍不发,必然是有后招!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珠楼主兴奋地摇了摇羽扇,全神贯注地盯着水幕接下来的发展——
      ……
      “他只是不懂……但总有一天他会懂的。圣城我一定要去,谈兄此程若是不便,艳文也不会强求,毕竟艳文只是顺便返回西漠罢了。”
      谈无欲蹙眉问:“他不懂什么?”

      时间城内,素还真本体亦想问,他不懂什么?
      这同样是苦境素还真众亲友们心中的疑问。
      史艳文此人,自一出现便十分神秘,即使被素还真软磨硬泡着留下,相处数十年,竟然从来不曾吐露过丝毫背后的隐秘。
      他总是说素还真年轻,总是要素还真考虑,总是在两人贴近之后,又把素还真往外推,如此若即若离的态度,几乎叫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玩弄素还真的感情?
      然而又不是,史艳文对素还真的感情表现得真挚而纯粹,甚至愿意委身于人。
      但素还真却爱得很惶恐。
      惶恐到,失去分寸,不惜下药。
      这可是一向理智而贤明的素贤人啊。
      竟然被逼到方寸大失。
      而史艳文,看似温婉顺从,却始终如云似雾,之前他们好几次都以为两人浓情蜜意了,结果却冷不丁来一句,你会后悔的,你可以放弃。
      这真是令人看得十分纠结,万分不解。
      这一次史艳文若是离开,也许二人的缘分就要尽了。
      而他在这时候又说素还真不懂,是什么意思呢?武林神人素贤人会不懂什么呢?

      苦境的看客们心中疑惑,希望能够得到答案,然而水幕上史艳文摇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谈某并不觉得你在‘强求’,”谈无欲突然走近,一把按住他的手,磅礴内力缓缓灌入他的体内,“你能离开素还真,谈某求之不得。”
      史艳文愕然,却听他续道:“若是可以,谈无欲希望此去西漠,你就好好做你的曼怛罗,再也不要出现在中原。”
      “……”
      谈无欲拂尘一指,尘柄挑起他的下巴,“明白吗?”
      他的语气虽淡,动作却几乎带了杀意。

      俏如来看到这一幕,心中一紧,他早就看出来谈无欲不是个好相与的,知道爹亲‘玉圣人’的身份之后,他怎么会容许素还真陷入可能被世人唾骂的万劫不复险境?或许他还要庆幸,谈无欲对爹亲有几分朋友之谊,不然可能就不是警告,而是抹杀了……
      “这是欺负史家无人?”
      藏镜人不爽地冷笑出声,若是他们还在,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史艳文爱找哪个找哪个!

      水幕上,史艳文很是意外,默了半晌,想问些什么,又有些迟疑不定。
      他一犹豫,谈无欲就多想了,尘柄停在史艳文的颈间动脉之上,一身黄衣也染上夜色的暗沉,又饱含威胁地问了一句:“你舍不得他?”
      史艳文慢条斯理道:“我不会第二次不告而别,总要跟他说个清楚,因此此行是必要回来的。”
      谈无欲语气陡冷,“这是你最好的时机,你还是不肯走?”

      “这位谈道长,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呢?”
      不悔峰上,剑无极朝雪山银燕挤眉弄眼道,“你爹和素还真两个人的感情私事,他一个外人插什么手啊!这不是狗拿耗子嘛?”
      “……就算是师弟,也管得太宽了!”
      雪山银燕沉着脸,对水幕上父亲被人威胁很是不满,而接下来谈无欲被史艳文头上玛瑙误伤一幕,又令他顿时心情好了起来——
      ……
      “史艳文!”
      史艳文忙催动法诀让玛瑙回到手里,“这是法器护主,好友……”
      谈无欲脸颊被玛瑙划伤,鲜血正顺着颊侧往下静静流淌。
      这个时候说“在下并非故意”显然不会起到任何的缓解作用,于是史艳文老老实实道歉,“这是我下意识的行为,希望谈兄莫要介意。”
      谈无欲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血,这次直接拽过史艳文的手,大跨步就往外走,好像就要这样亲自将他扔回西漠似的。
      但史艳文走了两步,有些急怒地拉住他的手臂,“好友且慢!”
      谈无欲面色阴晴不定,突然将史艳文提到面前,“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还记得多少自己的事?你到底在忍耐什么?你是史艳文!”
      史艳文呆住了。
      谈无欲吼完之后也呆住了。
      两人默默对视,而后谈无欲的表情突然变得窘迫起来,微妙地逼着自己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却又不那么真实。

      “这谈无欲到底什么意思啊?我都快被弄糊涂了……”
      “我也看得糊涂呢,先前还以为他对史君子有好感,后来又像是不满师兄找的情缘想棒打鸳鸯,现在瞧这模样,好像是在担心史君子脑子犯糊涂?他得意个啥?”
      “……也许是得意抓住了史君子的小辫子?史君子人都呆住了。”
      “啥把柄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也没看出来,我就觉得他是在关心史君子啊,口嫌体直?”
      九界的碌碌看客们被谈无欲激动的话语弄得摸不着头脑,而那些拥有九曲十八弯心眼子的智者们,则又纷纷开始了各种脑补——
      “谈无欲是什么意思?怀疑史艳文别有所图?不然怎么突然质问史君子想干什么,但后面的关心又前后矛盾……”赤羽信之介陷入沉思。
      “一边警告一边关怀,这位心高气傲的谈道长很矛盾啊,他要史君子离开素还真,是同情?怜悯?还是和师兄争强斗气?史艳文能不能拿捏得住呢?素还真还没有出场,可不要在谈无欲这里结束啊……”神蛊温皇摇了摇羽扇。
      “谈无欲这是觉得史艳文被圈养得失去了自我?素还真的药当真有那么厉害,能令人逐渐忘却记忆,受人所控而不自知?”竞日孤鸣垂眸凝神。
      “看来谈无欲背着素还真查了些什么,不然不会脱口而出。虽然他曾经表现忌惮,但随着天长日久的相处了解,他已经对史艳文欣赏并视为友人,现在知道了史艳文的身份,他明显对素史二人的感情并不看好。希望史艳文离开素还真,应该是一方面觉得“玉圣人”的身份对素还真来说十分危险,何况这份感情已经令素还真失控,另一方面,谈无欲对史艳文颇为恨铁不成钢,认为是药物影响,是温柔乡折煞英雄骨,所以希望“拯救”史艳文。归根结底,谈无欲查到的东西应是惹人怀疑却又无足轻重(江南花魁失忆事件),令他无法下结论,只能看到表面,他并没有发现史艳文背后还有一个‘他’。”默苍离擦了擦镜子,一边推敲一边等待水幕上史艳文的反应。

      画面中,史艳文情绪渐复平静,凝视谈无欲若久,意味复杂道:“你比他聪明。”
      谈无欲松手,史艳文点了下头,脸上如同覆盖着僵硬的面具,却在转身之时濒临龟裂。

      “呜……!”
      魔世篝火旁,史艳文突然感到一阵心悸,锥心刺骨的巨痛令他眼前一花,差点儿就要抱着小空栽到火堆里。
      强压下心中蓦然涌上的绝望与悲哀,史艳文深深地喘了口气,稳住心神,才抬眼继续看天上的水幕。
      这必然不是因为要离开素还真而产生的心痛,他从来不是以情爱为天的人,那么,是因为什么呢,未来的史艳文在想什么,想得这么痛彻心扉,连脸上的面具都无法维系。

      时间城内,素还真本体看着画面中史艳文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软,滑坐在门槛上,声音沙哑,凄然苦笑,面露几分不忍。
      这时时间城主正好来到,看着水幕叹息一声,“素还真啊,你大概是这个人痛苦而又漫长的旅途中,唯一汲取的一点温暖吧。”
      “城主,史艳文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还真忍不住问道。
      “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
      时间城主淡淡回道。

      画面上,谈无欲走到史艳文身边,蹲下身体,将拉下的披风盖在他身上,一时间因为心头的愧疚而没有松开,不想一抬头,却看见院子里静静站了两个人。
      叶小钗,和素还真。
      谈无欲一惊,倏地松开手,远离史艳文,面上风起云涌,直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无欲天,谈无欲无奈长叹。

      “……”
      二重林里,叶小钗感受着水幕中那个自己心中的尴尬,沉默无语。

      画面还在继续——
      素还真慢慢走到史艳文面前,半跪下来,抬手触碰那分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脸,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屋里屋外一片死寂,只有史艳文的笑声令人揪心。
      “艳文,”素还真抬起他的脸,诚惶诚恐,“艳文,你给我时间,我会拔除你身上的药。这十年,我无时无刻不曾心如刀割,你相信我……”

      “素还真这是以为史艳文知道他下药的事了?这是不打自招啊!”推松岩内,秦假仙着急道,“谈无欲根本没揭发!”
      “都到这一步了,揭不揭发还重要吗?史君子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天踦爵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无奈道。
      “可素还真不想放人啊,他肯定不愿意史艳文去西漠冒险!但下药的事一暴露出来,史艳文就拿到把柄啦,素还真就一下子理亏啦,可不就只得让步?”
      秦假仙显然对两口子间的感情争胜十分有过来人的经验,他知道素还真要输,但他没有想到,素还真竟会输得如此狼狈,如此惨!

      画面上,史艳文安静下来,无言以对。
      素还真忽然慌了,竟忍不住颤抖起来,“你要走?”
      史艳文歪在门槛上,“你没有错,”史艳文抬起他的脸,“其实我早就知道那碗药有问题。”

      此话一出,不止水幕中的素还真怔住,水幕外几乎所有的人也跟着愣住。
      “史艳文……竟然知道药有问题?”
      “那他怎么还喝啊……?”
      “史君子是啥意思……?”

      水幕上,素还真有些发怔,“你……”
      史艳文合上眼,声音眷懒,态度冷淡,目光中逐渐没有了动容,“我说你不懂,不是别人,正是我。”
      “如果我告诉你,从最开始,我就在算计你,你信吗?如果我说,是我一步步让你变得痴迷疯狂,你信吗?如果我说……那碗药对我毫无用处,这十年点点滴滴,都是我的伪装,你信吗?”

      突来的反转,令九界原本起哄着声讨素还真的众人傻眼,他们一个个呆愣着,傻乎乎地看着水幕上他们力挺的史君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画面上,素还真也在愣住。
      史艳文目露怜悯,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撩过他的脸颊,带着几分审视与无趣。
      “我太寂寞了,想要找个人作伴。我想感情是会淡化的,像你这样的人,正人君子,初出茅庐,英雄气概,心中只要存着愧疚……就不会放手。”

      “我不信。”
      推松岩内,天踦爵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握紧手中的茶杯,定定看着画面,缓缓道,“我不信。”
      他曾见过真正的史艳文,曾与其神魂双修,他相信他眼之所见,心之所感。
      所以,他不信。

      水幕中的素还真也不愿相信——
      “可你的身体!”素还真目光凌厉,近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
      史艳文慢慢站起来,温和的气质慢慢消失,冷厉而傲然,“你知道菩提了悟宫里是什么样子吗?它就像我曾经的人生,华丽而空洞。坐在高台之上,人就会变得木讷,就像被掏空了心的佛像,死气沉沉。”
      “你知道目送所有的亲朋、好友、敌人一个个离开的感觉吗?每一个,都是我替他们收埋……我所有的记忆跟美好,几乎都一点一点被埋葬,我找不到他们的痕迹,除了我的名字……可长达三十五年,三十五年,你都不肯承认我的名字。”

      听到这里,天踦爵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又有些庆幸,他不是水幕中的素还真,他认识的史艳文是鲜活的,年轻的,还没有经历过亲朋故友皆送走的痛苦。

      水幕上,史艳文的话还在继续,字字如刀,割裂着彼此——
      “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不懂,别人的记忆花红柳绿,我的记忆全是枯枝败叶、菊老荷枯……”
      “我不爱你,你也不爱我……只是我渴求温暖的感情,而你被沉重的责任倾轧,需要一个小小的角落供你放松。”

      “嘶!”
      推松岩内,秦假仙和屈世途同时重重地倒抽了口凉气,太狠了!太狠了!素还真怎么承受得住?这是诛心啊!
      天踦爵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

      画面里,素还真浑身发抖,不寒而栗,仿佛从未见过他一般,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他在荒诞中陡然失力,“艳文,别说了……”
      史艳文嘴角慢慢上扬,“这就是我教你的顺其自然,现在,你懂了吗?”
      “素还真,我腻了,你,实在太无趣了。”

      “哈!史君子,史君子啊,不愧是罗碧的双胞兄弟,发起狠来够凶、够残。”
      还珠楼内,神蛊温皇心满意足地看着水幕中史艳文口舌诛心。
      这场好戏,没有白等!

      “……这就是史艳文想让素还真懂的?”
      无欲天内,谈无欲咋舌看着水幕。
      画面中,谈无欲只感头皮发麻,“史艳文,够了!”
      叶小钗紧皱着眉,担忧地看向努力想要站起来的素还真。
      “多谢谈无欲吧年轻人,若不是他旁观者清,你也不会这么早解脱。”史艳文看了谈无欲一眼,“多谢了,小友。”
      “你!”
      谈无欲倒退半步,面色青红不定。
      史艳文站起身,不曾再给素还真半个眼神,淡漠而从容,几步便化作荧光点点,消散在琉璃仙境。
      沉静而压抑的空气里,素还真全身僵硬,眼前阵阵发黑,不一会儿,素还真突然呼吸急促,沸腾的血气涌上脑门,太阳窝爆出两条青筋,耳际轰鸣不断,一团腥涩从喉底涌出唇角,染红天地。
      “素还真!”

      “哈哈哈哈!你素还真也有今天啊!妄想掌控史艳文,被反噬了吧?!”
      候风玄窟内,血傀师看着素还真呕血昏迷,幸灾乐祸地嘲笑。

      “……腻了,腻了啊……堂堂的素贤人,竟然被人腻了啊……?”
      “……素还真真的被人玩弄了感情?我咋觉得好不真实啊……”
      “这个史艳文,太嘴毒了,我一直以为他是温文儒雅的性格来着……”
      “毕竟是史艳文啊,哪怕不是苦境的,那也是另一个世界的‘玉圣人’,还是西漠的曼怛罗,被人下药控制啥的,肯定不能容忍吧……”
      “啥意思?不是说早就知道了?”
      “嘿!他说你就真信啊!我倒觉得是史艳文愤怒到极点,故意拿话刺激素还真呢!”
      “……也有可能,毕竟情侣分手时的吵架那是能多扎心就有多扎心,恨不得气死对方……”
      “不管知不知道下药的事,两人这次铁定是要死情缘了,可怜的素贤人哟……”
      苦境这厢,广大群众纷纷对素贤人表示同情,觉得史艳文怼得太狠,九界这边,则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都是自己作的,被史君子甩了也是活该!”
      “没错没错!史君子那是多好的人呐,有他做伴侣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素还真又是下药又是控制的,可不就是作吗?”
      “史君子早就发现那是他自己厉害!知道素还真不靠谱,却还是想要给人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史君子一向宽容,最后发难肯定是对素还真失望透顶了!”
      “没错没错!史君子这不是要回西漠阻止战争么,素还真不肯放人那就是拖后腿啊,史君子肯定是因此失望才说重话的!”
      “史君子总是这么深明大义,他肯定是急于回西漠又怕素还真纠缠不清,才故意放狠话好快刀斩乱麻的!”
      “……素还真虽然不太靠谱,但史君子忍了这么久,说明还是有感情的,只是现在大局为重,他此去西漠也不知能不能回来,所以才故意用狠话断了素还真的念想吧?也不知素还真能不能明白史君子的苦心……”
      什么算计人心,什么玩弄感情,那是和史君子完全搭不上边的,九界众人一点儿也不信!

      水幕上,史艳文来到门外,牵起自己的骆驼,回头再看一眼琉璃仙境,慢慢离开。
      八百豪杰,人头椽动。
      一道金光耀出密林。
      八大金刚护法自西域而来,四护修罗紧随在后,抬着华丽的楠木做的礼舆,孔雀翎铺就的底毯,吉祥八宝图案缀满边缘,红衣喇嘛合掌请愿。
      阿若娃紧张地捻着佛珠,声音发颤,胸口炙热,“阿若娃……无执来接曼怛罗回宫,请圣人移驾。”
      骆驼自行跟随在后,史艳文麻木地抬起头,记住翠环山清凌凌的月光,清澈而纯粹的十年时光。
      哑然一笑。
      他转身,登上礼舆,盘起左腿,支着右手,衣角遮住臂上莲。
      佛纹法器发亮,玛瑙自成结界,黄金璎珞篆满佛语,一丝神性弥漫开来。
      轻合双眼,如高坐接引超度台,英俊而美丽,方自波光粼粼的天池水畔走出,令人望而生敬,却又孤寂弗边。
      “回宫。”
      水幕就此结束。

      “阿弥陀佛。”
      梵天道了一声佛号,为史艳文的深明大义,也是为素史二人的断交惋惜。

      “这真是一个……意料之中又出人意料的结果。”
      鳞王感叹一声,意料之中是因为了解史君子的为人,意料之外是没有想到史君子会突然挥剑断情,还断得这么冷酷残忍。
      “王啊,这才可怕啊,史君子为了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呢……?”
      欲星移握着如意无奈道。

      时间城内,素还真的本体也在叹息,“为了什么……?”
      竟不惜将两人间的一切全盘否定,断得如此干净果决。

      对于这个问题,史艳文本人尚答不上来,他正抱着小空坐在篝火边沉思,火光明明灭灭,将他的身影勾勒得半是光明,半是笼罩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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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十一 你是史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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