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的人

　　施愿回到家，李素琴坐在沙发上等她。

　　看见施愿回来，李素琴张嘴想问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施愿在李素琴身边坐下，她知道李素琴担心她想问她今天去干什么了，却又不想过于干涉她。

　　施愿没想过要瞒着李素琴，大方的和李素琴坦白。

　　“妈，我谈恋爱了。”施愿平静的开口说道。

　　李素琴愣了一下，随后冲着施愿慈祥的笑笑。

　　“怎么忽然想通了，之前不是还和我说打算自己过一辈子。”

　　施愿想起之前李素琴劝她找个男朋友，她说打算自己过一辈子不结婚了。

　　她之前，的确是不想谈恋爱结婚的。

　　她从一生下来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没有一天断过药。

　　好在施达和李素琴都是正式员工，家里经济水平也不差，能够负担起买药的钱给她续命。

　　在施愿看来，这就是花钱续命。

　　施愿也知道，或许在某一天，她的生命会突然戛然而止。

　　就像施达那样。
　　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

　　施达的死，太过于突然。

　　明明前一天晚上一家人还一起吃了晚饭，一起看了电视。
　　第二天一早，这个人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李素琴吓到了，施望吓到了，施愿也吓到了。

　　毫无预兆的死亡，在她眼前发生了。

　　那一刻，她似乎提前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在某一天里，自己会不会也像施达那样，悄无声息的死亡。

　　她想，她是不惧怕死亡的。
　　毕竟她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李素琴希望她能找个合适的人，恋爱结婚，按正常的轨迹生活。

　　可她不愿意。

　　李素琴知道她心里有顾虑，所以只提了一次之后就不再提起了。

　　她希望施愿的人生没有遗憾，能找个人相爱走到最后。
　　可她更希望施愿自己活得顺心自在。

　　所以李素琴尊重施愿做的每一个决定，她不去过度干涉，只在背后默默支持。

　　施愿想着李素琴问的问题。

　　其实她也不是想通，只是确定喜欢程错只后，她就不愿意去想太多了。

　　不愿意去想他怎么样，也不愿意去想自己怎么样。

　　施愿淡淡笑着，看向李素琴，轻声回答她。

　　“没遇见他之前，确实打算自己过一辈子的，遇见他之后，想和他过一辈子。”

　　李素琴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却还是能看出年轻时是个何等的美人。

　　听到施愿说的，李素琴就知道施愿是动了真心了。

　　“你喜欢就好，妈妈没意见。”

　　李素琴温柔的摸了摸施愿的头，像小时候安慰施愿那样。

　　“哪天有时间，让他来家里吃个饭吧，让我看看，顺便让你弟弟认识一下。”

　　“施望认识，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说起来还有他的功劳。”

　　施愿不爱出门，根本没有什么朋友，通过施望认识的人，李素琴很容易就能猜到。

　　“是那天下雨从医院把你送回来的，小望的朋友？”

　　施愿看着李素琴，缓缓点了点头。

　　“这么说，确实有你弟弟的功劳。”

　　“妈，吃饭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最近不行。”

　　李素琴不明所以，“怎么了？”

　　施愿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李素琴真实的情况。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在住院。”

　　李素琴一听有点紧张，她和施望一样，对于生病住院之类的词语太过于敏感。

　　施愿安慰着李素琴，“妈，别担心，在医院住段时间调理一下就好了。”

　　李素琴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施愿陪李素琴吃完饭，看了电视，李素琴就回房间睡觉了。

　　客厅里钟表一点一点走着。

　　施愿看了眼时间，从外面倒了杯水回房间。

　　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塑料药盒，

　　七个格子，刚好是一个星期的药量，里面各种药丸都是搭配好的。

　　施愿打开一格，倒出里面的药丸，熟练的吃进嘴里喝水咽下。

　　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吃完了药，施愿躺在床上看护士给的食谱。

　　估计是很多病人家属都会找护士询问，所以才会这么详细。

　　施愿想着明天要给程错做糖醋虾，还要做些别的什么菜。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施愿醒的很早，和李素琴吃完了早饭出门去超市买食材。

　　从超市回来之后就在厨房忙碌，李素琴在厨房给施愿帮忙。

　　把做好的菜放进保温盒里时已经十一点了。

　　施愿打了个车匆匆去医院。

　　一个上午下来施愿基本上没坐下来闲过，直到推开程错的病房门看见程错的那一刻，施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程错靠躺在病床上，看见施愿之后自己都没法觉得眼神柔和了下来。

　　“我给你做了糖醋虾，还做了南瓜饼和两道家常菜，现在要不要吃？”

　　施愿把小餐桌支起来，保温盒里的菜被一一摆在眼前。

　　程错有点惊讶，这些菜卖相都很好，一拿出来香味飘了出来。

　　程错想给施愿捧场，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施愿拦下程错，拿过他手里的筷子放下。

　　“吃不下就别勉强自己，我又不是硬要让你吃完。”

　　程错看着施愿，“因为是你做的，勉强也愿意。”

　　施愿没想到程错忽然来这样一句，脸不争气的红了一片。

　　程错看见了，轻声笑施愿。

　　施愿听见程错笑，脸更红了，举起拳头轻砸了下程错的肩膀。

　　拳头落下的那一刻，施愿感觉到了硌手。

　　施愿的表情一下了就垮了下来。

　　她知道程错很瘦，却没想到已经到了骨头硌手的地步。

　　明明个子有一米八几，身上一点肉都没有，偏偏还因为抑郁症没有食欲。

　　程错看见施愿垮下来的脸色，也知道是为什么。

　　他抬手在施愿脸上蹭了蹭，他告诉她：“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他说，会好起来的。

　　施愿冲着他点头。

　　她相信他会好起来的。
　　她会陪着他好起来。

　　“我和我妈说我们两个在一起的事了。”

　　施愿把保温盒收起来装回袋子里，放下小餐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程错一下子愣住了。

　　施愿看程错紧张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

　　“你紧张什么，我妈不反对。”

　　程错一下子松了口气，还不忘和施愿嘴硬：“我没紧张。”

　　程错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施愿却是不信。

　　施愿伸出食指，指了指程错的手。

　　“你说不紧张之前，要不要先把被子松开。”

　　程错松开攥着被子的手，被子已经被程错攥出了褶皱。

　　施愿好笑的看着他，程错不自在的轻咳了声。

　　“你真的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阿姨了？”

　　施愿抬眸看他一眼，“告诉了啊，我骗你干嘛？”

　　程错不出声了。

　　施愿又说：“我妈还说让你找个时间去我家吃饭”

　　程错猛地看向坐在床边的施愿，施愿正拿苹果打算削皮，被程错这猛地一盯苹果差点没拿稳。

　　“别激动，我说你在住院，这段时间去不了。”

　　程错垂下眼睛，“你……把我的病告诉阿姨了？”

　　施愿摇摇头，“没有。”

　　程错有些落寞，不再说话了。

　　施愿知道程错在担心什么，安慰道：“我不和我妈说你抑郁症的事情，不是怕她会阻止我们在一起，是怕她年纪大了跟着担心。”

　　程错抬眸看施愿，施愿背对着窗户，身上好像有光。

　　“在我眼里，抑郁症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病，也不是我们之间的阻碍。不要不自信，你很好的。”

　　——她对他说，不要不自信，你很好的。

　　那一刻，程错心脏“怦怦”跳着，施愿仿佛一个带着曙光的天使，拉着他走出黑暗。

　　程错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被施愿几句话打散。

　　施愿左右来回找着什么东西，最后没找到，表情纠结的看着程错。

　　程错带着笑意问施愿：“怎么这幅表情，你找什么？”

　　“病房里没有削皮刀吗？”

　　程错笑着反问：“这样的病房里怎么会有削皮刀？”

　　施愿花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程错说的这样的病房是什么意思。

　　有些不解的问道；“削皮刀……也能用来自杀吗？”

　　程错答：“用来自杀确实不能，但能用来自残。”

　　程错说的太过于自然，让施愿不得不怀疑。

　　“你试过吗？”施愿半眯起眼睛盯着程错，冷不丁问了一句。

　　程错神色有些不自然，但看着施愿的眼睛，仿佛施愿能看穿他一样，还是承认，“试过。”

　　房间里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施愿把苹果拿到程错面前，“没有削皮刀，介意带皮直接啃吗？”

　　程错看着面前比自己拳头都大的苹果，从远处砸说不定都能把人砸晕。

　　程错存心想逗施愿，“我还是挺介意的。”

　　施愿一听这话沉下脸，把苹果扔到了他身上，“介意也没用。”

　　程错失笑，拿起苹果，对着施愿说道：“护士站有削皮刀，不过用完之后要还回去。”

　　施愿走过去夺过程错手里的苹果，转身出门去护士站借削皮刀，嘴里还嘀咕着：“不早说！”

　　施愿走到护士站向护士说要给苹果削皮，问护士有没有削皮刀。

　　护士站确实有，也像程错说的那样嘱咐了用完一定要还回去，不能留在病房。

　　施愿回到病房坐在病床旁边，安安静静低着头削苹果。

　　程错扭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施愿。

　　忽然觉得，很美好。

　　这样很美好。
　　至少有她在的时候，他并不压抑，笑容都变多了。

　　他在因为她，努力的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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