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

　　放假那天真能算得上是普天同庆了。

　　宿舍里几个女孩一块出的校门，林清嘉以为自己家三个人全来接已经够夸张了，直到看见栾青云妈妈抱着条柴犬拉开车门下来……

　　再看看自己，嗯，好像，也不是那么突出嘛。

　　虽过了立春，但北城依旧很冷，一上车，暖气丝丝涌入骨髓，浑身舒畅。

　　林清嘉脱下外套，许雯看她脸被蒸得跟红苹果似的，戳戳林建业，揶揄道：“看你闺女，跟你一模一样的，热一点都不行。”
　　林建业笑而不语，摁下后排的车窗。

　　林清嘉顺势趴在窗边吹风，厚重的刘海儿被风带起漂亮的弧度，看得人心痒痒，忍不住一下一下扒拉着玩，蓬松的，软软的，还会翘起。
　　——总算知道了同学们揉她头发的乐趣。

　　路边景色跟走马灯似的晃过人眼，红的绿的，二中在北城中心，夜景无疑繁华。

　　看着看着，一抹黑灰身影映入眼。
　　大概因为放假，他随意裹了件黑棉服，本是臃肿的保暖衣服却衬得少年身形宽阔。

　　他很随意地站在公交站台边，低头刷着手机，也是巧，离得最近时，他忽然一抬头，淡漠黑眸对上她的。
　　林清嘉立刻败下阵，手忙脚乱扭过头，使劲摁升窗键，可越着急越惊惶，她竟不小心摁错了。

　　车窗快速摇下，男生的唇角随之弯起。
　　浅浅笑意浮现在昏暗光下的精致面容。

　　虽然他方向不是冲着她，但莫名，林清嘉觉得他就是看到了她丢人的一幕。
　　又郁闷又羞耻。

　　前座的许雯提醒：“嘉嘉，窗开小点，风太大了吹得脑袋疼。”

　　她应了声，头都不敢抬，闷着头使劲摁升窗键。

　　直到睡觉前两颊都是红的。

　　卧室窗前摆着地球仪，插上电会发光，蓝汪汪一片，煞是好看，她坐在床上习惯性拨弄着玩。

　　忽然，手机响了一下。
　　是闻煜迦的消息。
　　问她语文作业，不是什么重要事。
　　地球仪却被迫停下转动。

　　林清嘉的世界，似乎总为闻煜迦不经意的闯入而停滞不前。

　　·

　　高考在即，许雯不想林清嘉回老家折腾一趟，选择陪女儿留在北城过年。

　　除夕夜，许雯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被高考压迫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林清嘉从小到大就一个优点，吃饭不挑，除了不吃鸡蛋这点怪癖，基本上是给啥吃啥。

　　高高兴兴拍下一桌好吃的，先发空间，又发朋友圈，配图相同，内容不太一样。

　　说说是：
　　“新年冲冲冲！！！”

　　朋友圈却是：
　　“最爱妈妈的手艺啦嘿嘿~”

　　然后也不再看手机，吃完饭看春节前才重新打开手机。
　　果然收获一堆点赞，她一条条看过去，一一回复。

　　令人迷惑的是，闻煜迦在Q.Q评论完又在微信点赞评论。

　　这是干什么？
　　不会放假几天闲出毛病了吧。

　　林清嘉想想他每次开学气定神闲但就是不交作业的模样，愈发觉得这猜测有可能。

　　她是个很热心的人，即使抛开暗恋这一层见不得光的关系。

　　在见到失足同学要失足时，她也会忍不住去拉一把。

　　谢绯把她这种行为称之为，
　　——下辈子想立地成佛。

　　林清嘉并不否认自己的善良，但她纠正了谢绯：
　　“我肯定不当佛啊，佛得剃秃头，还不能娶老婆，这辈子没谈个恋爱就够惨的了，我这辈子累死累活干好事就是为了下辈子找一堆帅哥啊！”

　　谢绯满脸笑，闻煜迦正好从她们旁边走过。

　　和徐思良在说话，也是巧，她话音刚落，他就扯着唇拖长调吐出一句，似嘲似讽：“别他妈的白日做梦了，容易猝死。”

　　林清嘉：“……”

　　谢绯为这件巧合笑了她半月，并同情认为，这是老天爷都不想给她桃花缘。
　　林清嘉却只觉得烂好心要不得。

　　但对闻煜迦，自然是要特殊对待的。

　　她毫不犹豫打开和他的聊天框，发送消息：

　　清：【你干嘛呢我天，还给我点两遍赞？】

　　. ：【闲得】

　　清：【？】

　　. ：【正好刷完空间刷朋友圈】
　　. ：【要怪只能怪你发得太巧】

　　清：【哦……那你干嘛呢？】

　　.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 ：【和你聊天】

　　心跳又开始加速，林清嘉咽了咽口水，端起茶几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杯。

　　清：【聊个天还需要专心？】

　　. ：【面对尊贵的课代表，当然】

　　清：【呵呵，我这么尊贵，你语文作业写了吗？】

　　. ：【我在学校就写完了】

　　清：【……】
　　清：【哇，闻哥好厉害呀】
　　她发过去一张小狗翻白眼的表情：【你看我信吗？】

　　不怪她瞧不起闻煜迦，连她这个语文常年在年级前十晃悠的人作业都还差些呢。
　　虽说成绩好不一定就写作业写得快。
　　但闻煜迦刚放假那天还在问她语文作业是什么，怎么都不可能在学校里写完作业。

　　. ：【你不看春晚吗？要开始了】

　　林清嘉这才注意到八点了。

　　许雯也刷完了碗，过来摁开电视，拍拍沙发笑眯眯道：“坐板凳上干嘛，也不嫌硌得慌。”

　　林清嘉做贼心虚地退出聊天屏幕，点头：“好嘞我最亲最爱最尊贵的母后大人，小的这就滚到沙发上。”

　　许雯习惯了女儿的油嘴滑舌，没发觉她躲躲藏藏的动作。

　　趁着春节固定的第一个节目大合唱开始，林清嘉快速摁开手机，给闻煜迦发了条消息——

　　清：【看啊，我去看春晚了啊，你也去看吧】

　　. ：【去吧】
　　. ：【我对春晚没兴趣】
　　. ：【你觉得好看就行】

　　这一句句的，就不能有一句不呛她？

　　林清嘉对着闻煜迦特别容易生气，手指噼里啪啦敲了一堆字：

　　【我呸呸呸，春晚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你不喜欢看也就罢了，怎么可以侮辱优秀传统文化？？？】

　　. ：【您想象力真丰富】

　　清：【我要是举报你，你高考干脆别考了】

　　. ：【？？？】
　　. ：【照您的意思，我因为保护视力不看电视，高考就不让我考了？】

　　清：【总之你要怀揣一颗敬畏之心】
　　清：【语重心长.jpg】

　　聊天框里久久没有新消息弹出，林清嘉以为是他懒得应对自己的胡搅蛮缠，直接去打游戏了。

　　心中稍微失落，又有些生气，闻煜迦好没有礼貌啊。
　　大过年的，不说声过年好也就罢了，连个拜拜都不肯施舍给她。

　　就在她要关上手机一刻，忽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一段视频。

　　手比脑快，她点开视频，声音猛地就出来。
　　幸好开始是杂音，似乎是在走路中发出的细微摩擦声，没有引起许雯的注意，林清嘉赶紧静音。

　　偷偷遛回卧室拿出了耳机。
　　又偷偷跑回来，调高声音，才敢点开视频观看。

　　这回，她听清了视频后半段的声音。

　　他说：
　　“我尊贵的课代表，听清了吗，看清了吗，我在看您极力捍卫的春晚。”

　　话虽嘲笑意味浓郁，但用他那慵懒的语调说出，无奈语气更重。
　　他似乎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嗓音沙哑，穿过耳膜带起密密麻麻的痒。
　　像风吹过清漾的水，一池涟漪散不尽。

　　几乎是一下，手机成了烫手山芋，被扔到一边置之不理。

　　耳机也噼里啪啦被摘下，白色耳机线缠绕在掌心，好似心脏被丝丝缕缕的藤蔓纠缠，勒得难以喘息。
　　那感觉并不苦涩，带着丝丝的甜渗透进一片无人之地，助长野火燃烧。

　　许雯正看得感动，抽纸擦眼睛，鼻音浓重：“这小品，怎么演到最后怪让人难受的。”

　　林清嘉这才发现第一个节目早过去，现在演的是小品。
　　她跟着附和了几句，兴致不高。

　　说来真是可笑，使劲撺掇闻煜迦看春晚的是她，
　　一眼都看不进心里的，也是她。

　　看到十一点半左右，就没什么有意思的节目了。

　　许雯起来去煮饺子，他们那儿有这个习俗，一定要在当夜刚过十二点的时间吃饺子，就像除夕晚上不管多么丰富的饭，最后主食一定要是面一样。

　　这是一种执念，
　　——迎新饺子辞旧面。

　　热气腾腾的饺子自然让人有食欲。

　　林清嘉本来抄起筷子就想往嘴里放，可忽然想起闻煜迦给她微信上的评论：
　　“阿姨手艺好好，羡慕ing”

　　一条乖巧又可怜到根本不像闻煜迦会发的评论。

　　心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发完饺子的照片后，林清嘉的心情简直可以用追悔莫及来形容。

　　且不说闻煜迦怎么会缺这一盘饺子吃，就算他真缺，这么给他发过去一张照片，又吃不到，这不是让人白白抓狂嘛？

　　但贸贸然撤回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途径，她赶紧敲字要解释自己只是想让他同喜。

　　却接收到一条图片消息。

　　那是一张烟花。
　　拍摄的人似乎站在江畔边，烟花绽放在河上，水天一色，满天星火。

　　那张照片抓拍的很好，摁下快门一刻恰是烟花燃放一瞬，短暂的绚烂被永远保留。

　　紧接着，是一条语音消息。

　　嘈杂的背景音里，他终于很认真地祝福她：

　　“林清嘉，新年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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