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重生日常

　　过年先从贴春联开始，董秀才是大雁村唯一的秀才，大伙都喜欢请他写对联。
　　这事本来和言明山无关，董秀才看不惯他清闲，叫他和董喆作对子，既要朗朗上口，又要不落俗套，大门贴的、堂屋贴的、灶屋贴的……一个不能落下。
　　言明山苦哈哈写了几天对子，走火入魔到说话都要对仗，收获董秀才送的一叠黄对联。
　　大雁村的规矩是，家有丧事贴白，丧事过后用黄对联，出孝期才能贴红对联。
　　董秀才这份心思言明山受下了，哥嫂一起给家里贴上对联，给董家准备的拜年礼又添了些。
　　吃过年夜饭，言明山和两个侄子一起收了哥嫂给的压岁钱。
　　除夕要守岁，小孩熬不住早早被哄睡，言明山守着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被大年初一的鞭炮声吵醒。
　　言大也把家里的鞭炮放了，一个早上都是各家放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
　　言明山给大哥大嫂拜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吉祥话，把两个小孩听得目瞪口呆。还没缓过来，就听言明山说：“来，珍儿瑞儿，小叔刚刚说了什么，你们重复一遍。”
　　言其珍、言其瑞：“……”小叔真讨厌！
　　蔡春桃被他们逗笑：“别听小叔胡说，给他拜个年过来吃饭。”
　　年初二回娘家，言大和言明山母亲过世，加上与外祖那边不熟，就偷了个懒没去，只去了蔡春桃娘家。
　　蔡春桃在家排行第三，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一个妹妹，到家时妹妹已经带着丈夫到了，今天是晴天，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晒太阳。
　　人多小孩多，大人谈天时，几个小孩都叫言明山照看。他干脆搬了一排板凳，让几个小孩坐好，自己坐在他们对面：“来，我教你们读书。”
　　言其珍第一个站起来往外面跑，对读书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一脸惊恐：“小叔我去外面玩，下次一定！”
　　还坐着的一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笑眯眯的言明山：“……我们去找其珍玩！”
　　一下全跑没影了，只留下蔡春桃小妹刚两岁不太会跑的小孩，跟一个不爱动的言其瑞。
　　没眼光的小笨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首辅授课。言明山自我陶醉完，把那个小孩抱自己腿上坐着，单独教言其瑞。
　　言其瑞人不爱动，脑子却很灵活，不排斥读书。
　　叔侄两人拿着树枝在蔡家院子地上写字，言明山写一个字，先教言其瑞认识，再让他写一遍，一会儿功夫教了五六个字。
　　事毕言明山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嫩脸一红，趁蔡家人没发觉，赶紧用脚抹平，装作无事发生。
　　言其瑞戳他腰：“小叔，你之前教我掩耳盗铃，我终于明白什么意思了。”
　　可见小孩太聪明对大人不是好事。
　　之后给邻居家送礼，盖新房时借住在他们家添了不少麻烦，又送了差不多的礼去村长家。
　　董家那份礼，哥嫂想着读书人应该含蓄些，没有直接塞银子，而是认真打听了县里束脩送些什么来准备。
　　董秀才把言明山夸了又夸，别说言明山，哥嫂听了都要脸红了。
　　县试迫在眉睫，董秀才考教一番言明山董喆的功课，终于放心，过年没让两人玩懵。
　　他执着科举这么些年，考了大半辈子，勤奋不比人少，就差一点运气和天赋。或多或少，他的执念寄托在儿子和学生身上，期望他们能走的更高、更远。
　　董喆也有机会把邵院长给言明山的礼送出去，他与言明山差距太大，反而生不起嫉妒之心，只有佩服：“邵院长一直记挂你，连我都沾光让他记住了。”
　　装在匣子里的礼物，是一套笔墨纸砚，不是最顶级的，但也不差，不是言明山现在能负担起的。
　　邵院长是个人精，送的礼恰到好处让言明山没办法拒绝，收了匣子，言明山想了想：“劳烦师兄替我向院长问好。”
　　“不劳烦。”董喆不嫉妒言明山，但读书人，谁不爱好笔好墨好纸好砚，眼馋那匣子，玩笑道，“不如师弟分我点纸墨？”
　　言首辅将匣子抱怀里，表明他的态度。
　　董喆笑骂一声：“小气！”又说，“院长好奇什么水土能养出师弟这般钟灵毓秀之人，说开春要来大雁村踏青。”
　　言明山不客气地担下钟灵毓秀四字：“我会和村长商量，好好招待院长。”
　　至此，亲戚朋友走完了，私塾假还没停，言明山便带着一双侄儿玩。
　　大雁村联合周边几个村子，一起请了县里的戏班子来村里轮流唱戏，时下没什么可玩乐的，过年又闲，去看戏的人很多，也有人趁机摆摊卖些吃的玩的。
　　言明山一手牵一个，带着他们的压岁钱去看戏。
　　村里人都是自己带椅子凳子坐台下，言明山去得晚，戏台下一片脑袋。幸亏坐着，不然他的个子就不是看戏而是听了。
　　这会还没开唱，言明山买了灶糖喂给双胞胎，老大一块，十分粘牙。
　　“言明山！”
　　打招呼的是路雩，带着路采、路蕊姐弟俩。
　　路雩照旧漂亮好看，路蕊是路采姐姐，他没什么印象。路采真叫他吓了一跳：半年没见面，一个纤弱的哥儿竟然比他还孔武有力。
　　路采的哥儿印不在明处，按他现在的模样，不认识的人绝不会把他当哥儿。
　　言明山实在没忍住频频看他，他自己也天天吃好喝好，怎么没人家长得快，还是说路家人天生就高？
　　路采看出来他的震惊，满脸得意：他一个交过女朋友的直男，知道哥儿这种性别时，差点疯了好吗？一想到以后要嫁人怀孩子，毛骨悚然，每天从路老太手里抠吃的，拼死拼活锻炼成以前的体型。
　　“言家小弟，你怎么没长个子？”路采冲着言明山炫耀，跟开屏孔雀样展示自己，路雩路蕊都没眼看了，臊红脸。
　　路雩挡住言明山看路采，尴尬地解释：“你知道的，落水后他脑子不好，别听他胡说。”
　　言明山只想知道增高秘笈：“我知道。”
　　路采炫耀够了，蹲下来逗小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和双胞胎混熟的：“小瑞弟弟，吃的什么呀？”
　　“照……糖。”言其瑞嘴里含着糖，说话含含糊糊，脸颊鼓起一块。
　　路采戳他腮帮子，小孩愤怒瞪他，大恶人不仅没收敛，还要恐吓他：“你知道吗，吃糖多了牙齿会长虫，然后你就没牙了，变成小老头。”
　　“你才是小老头！”言其珍帮弟弟瞪他。
　　言明山摸摸侄儿侄女脑袋：“吃完漱口就不会。”对路采说，“瑞儿是我侄子。”
　　“所以？”路采没明白他没头没尾的话，以为他的意思是别欺负自己侄子。
　　路雩被他蠢到了，合着光长个头不长脑子：“你叫明山小弟，叫他侄子弟弟？”
　　“哦……哦！”路采恍然大悟，其实他一直没搞懂这家那家的关系，村里随便一家都沾亲带故，哪像以前叔叔阿姨大哥大姐就能全糊弄过去，“没事，我们各论各的，你是他叔，我是他哥，你是我弟，问题不大。”
　　“少说两句吧你。”路蕊带着弟弟离开，她和路雩不熟，没管他。
　　双胞胎含化一块灶糖，戏开始唱了，咿咿呀呀的唱词小孩听不太懂，找自己朋友玩去了。
　　留下言明山和路雩，言明山能听懂，但因为听过这出戏好几次，没用心；路雩只能听懂一半，另一半云里雾里。
　　唱到一半，路雩没忍住侧身问言明山：“这讲的什么故事？”
　　他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言明山耳畔，让那一块儿无声无息烧红，言明山捏着自己耳垂，漫不经心道：“乔玄劝孙权不能杀刘备。”
　　等着他仔细解释的路雩，好半天没等到言明山开口，茫然道：“为什么不能杀？刘备是谁？”
　　耳垂热度散去，言明山瞧他迷茫怪好笑的，收拾好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将这出《劝千岁》说给路雩听：“因为刘备人缘好，二弟关云长、三弟张翼德、四弟赵子龙，都是英雄好汉，还有个足智多谋的军师诸葛孔明。杀了他，他的兄弟就要找上门来报仇了。”
　　路雩不知道懂了没，话拐到了别处：“我知道关云长，我爹讲过他的故事。”
　　“那我也给你讲一个？”
　　“什么故事，我也要听！”双胞胎玩够了，又来找他们小叔，正好听见讲故事。
　　言明山难说自己是个什么心情，牵好两个小麻烦，给三个人讲关羽温酒斩华雄。
　　戏是唱的，稍不注意就听不懂，他讲的没那么麻烦，大的小的都听明白了，三脸崇拜看着他。
　　言其珍更是握紧拳头：“关羽真厉害！我以后要当关羽！”
　　言明山没想到侄女有这么远大的志向，眼神怜爱：“你先多吃点，不说有雩哥儿这么高，有我这样的身量再来当关羽吧，不然拎不起青龙偃月刀。”
　　气得言其珍一头撞在言明山肚子上。
　　路雩不由笑起来，后半场戏谁都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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