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作者:宋无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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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知渐深


      白梦阑听这温和的话语,像是在安慰一个跌倒了的小妹妹,没有方才丝毫的冷漠,却让白梦阑险些落下了至今也未落的泪。
      方尘轻轻拉着她的衣衫。白梦阑明白,他不是她可以撒娇耍小性子的人,她也知道,方尘只能做到这里,那么多百姓都看着,他不能有任何这方面的误会,只能轻轻扶着她的衣衫。虽然很累,但也强打精神,跟上他的脚步。
      徐纸云与成林跟在身后,纸云满眼都是愤恨地瞪着花冬梅,却被成林拦下。两位主子都没有处置,他们也无法擅作主张。
      花冬梅又怎会不慌?她瞬间有些似懂非懂,或说是自欺欺人,反复问着自己,方尘说了这话,究竟是知不知道她的作为?也有可能……不知道吧。
      成林见徐纸云容易冲动,忙带着她先出了厅堂。
      徐纸云也没有在盯着花冬梅,注意点转向了白梦阑,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殿下一会儿来救了阑儿,一会儿又只搭着她的衣衫,真是喜怒无常啊,好像我们公主身上有毒一样。”
      成林听到了,但没有回应。
      徐纸云却是说话直,想问什么便脱口而出:“你说这是为什么?”
      成林平淡道:“男女授受不亲,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徐纸云不屑道:“你们宋人怎的这般矫情?女人身上是长刺了吗?我们大辽可没有这般的,怪不得你们殿下至今都娶不到妻子。”
      成林翻了翻眼,但也是定要辨清的:“娶不到妻子?怎么可能!你才是以偏概全,殿下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会成为万千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这般闲话若是多了,军心如何能定啊?”
      徐纸云还是“哼”了一声:“都是借口,若是真想保护心里在乎的人,便会不顾一切,天下无难事,总归是能做到的。”
      成林却不想殿下被误会:“你不懂。殿下麾下不仅有邶麾盟,还有数十万的王军,这可不似江湖,了无拘束。人多了口舌自然多,口舌多了,这军心自然就散了,如何能再对抗......”
      “对抗我们契丹?”徐纸云见他没再说下去,便满不在乎地替他补上。这大辽与大宋征战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也没什么值得避讳的。
      成林不再多言,两国交战,洗不清的恩怨,对谁,都一样。
      到得王府,方尘一言未发,却又好像说了千千万万。
      “你累了吧,先休息,剩下的明日再说,本王还有些事。”许久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今日中秋佳节,世人都在团圆,殿下又何苦为难自己?”白梦阑略显疲倦。
      方尘知道她在说什么,有些深思:“无妨,本王并无团圆之人,这中秋自然也无甚重要。”
      白梦阑突觉这世人称颂的砚南王,身份如此高贵,王室子弟,照理说处处都是皇亲国戚,竟会没有真正的家人,这话真真是令人心寒。
      她不禁共情道:“殿下还有皇侄。”
      方尘竟未反应过来:“皇侄?”
      白梦阑道:“是啊,殿下上次还说当今大宋皇帝是你与皇兄最重要的承诺,要用余生去守护,如此佳节,何不作家书一封?即使远在京城,尚可略抒团圆之意。”
      方尘几乎未动神色,只是略有些苦涩:“是啊,细细算来,多久没见了?说不定再次见到时都要认不出了。”
      白梦阑听他这话说罢,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想起说书先生讲过的故事,这哪里是什么亲人?分明便是暗中构陷,欲败其名的小人。这大宋皇帝虽说得称呼方尘一句“皇叔”,但论年龄,他们差不了几岁,竟会如此昏庸?
      她本以为,这宋皇定是明主,来了大宋,更是确信,如此盛世,果真空前。却不想他竟没有那双识人慧眼,她认识方尘不过短短数月,其中能见到面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却也知道,他在乎的,绝不是那个位置。
      方尘正准备走,白梦阑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别走,我们都无法过这中秋了,不如便相伴吧,下一个佳节岂非要到明年了?”
      白梦阑面上全无忧愁了,眸子里散着些俏皮。方尘不知为何,拒绝的话语阻塞在了喉头。
      白梦阑立马乘胜追击:“殿下,坐下吧。”
      方尘犹豫,或许白梦阑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吧。
      他知道如此夜色当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论做了什么,被人说去都是不雅的。但他就想做一回自己,一回就好。
      他并未在她床塌边坐下,只是在一旁的客椅。他笑着,默默地点起了灯,白梦阑也始终不发一言,等着他做完了一切,再次落座。
      方尘想让自己的话不显出心中所想,便看向白梦阑,择了个最优的话题:“今日之事,你有何打算?”
      白梦阑果真有些失落,不过双眸依旧有灵,说的,也皆是心中所想,全无隐瞒:“其实我没有那么大度,我也生气,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对我。”
      “我知道。”
      “况且我下过狠手,我不是信女,我也不在乎什么手不沾血。”
      “我知道”
      白梦阑没有说下去,只是一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方尘道:“看了你使暗器的手法,不像是出自江湖正派之风。”
      白梦阑奇道:“我们那边的武功你也懂?”
      还不等方尘回答,她便接口道:“也是,殿下您活了那么久,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
      方尘有些带着开玩笑的意味皱眉:“活了那么久?”
      白梦阑满面笑容地点点头。
      方尘只好一笑而过,也无法反驳,毕竟也是三十好几了,和她比起来,的确活了挺久的。
      白梦阑知道见好就收,便转移话题道:“殿下以一己之力组建了武林圣地邶麾盟,据说也是遍布天下,您的武功既然担得起这武林盟主,究竟师从何人?”
      方尘并不喜欢隐瞒,白梦阑问了,他便答道:“我没有师从何人,只是因为我从前征战了四方,学的武功斗比较杂。直到后来,在大理国境内,一故友离世,将一本剑谱给了我,名曰‘夏雨雪剑’。”
      白梦阑登时瞪大了眼:“你说的是‘夏雨雪剑’?”
      “是啊,你听说过?这剑法江湖上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名气啊。”
      白梦阑道:“我曾经喜欢收集古籍,在那些古书上面看到过一些有关武学的插图,上面画的就是这‘夏雨雪剑’,虽然画得不清楚,也只有寥寥数页,仅作参考,但仍然是有文字记载的。不过我记得书上应该是说这套剑法早已失传,最后一次倒是的确在大理国境内,不过也是近百年之前的事了,没想到这剑谱仍然保存于世间。”
      方尘摇头道:“并没有,那位故人临死之时将剑谱交于我,与我交代过,不可将剑法传于他人,即便是自己的后人也不可,练罢便即刻将其销毁,不可再留。”
      白梦阑不解,却并未直接问最想知道的,而是道:”殿下那位故人想必定是大理国身居高位的吧,不然也不可能藏得住这样一本秘籍,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剑谱?可是因为无后?”
      方尘摇头:“他就是因为练了才死的。”
      白梦阑突然感到一阵凉风拂过面颊,心中一震,虽不能算是害怕,但也脱口而出道:“那殿下,他因练剑而死的剑谱最终给了你,岂不是……”
      白梦阑没有将后半句“要害你”说出口,既然方尘说的是一位已故的故人,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礼貌了。
      但方尘也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不是,他的确不想让后代继续为这剑法所害。不过那只是因为他了解他的儿女,都是些急性子,而这剑法虽精妙,举世无双,但若是没有一副无边无涯的内力相持,便一定会走火入魔,直断心脉,他也终究是死于这心脉具断。”说到这儿,不禁有些伤感,“他不想让他的后人步他的后尘,便索性舍了这剑法。”
      白梦阑却又不明白:“那为何他让您也毁了这剑谱呢?”
      方尘道:“他并没有让我一定毁了这剑谱,只是做了预测,结果他所料之事也的确发生了。我那时也不过是比你还小些的年纪,涉世未深,身边又常有别人安插的细作。因为练了这‘夏雨雪剑’,虽说内力足够,但终归无法灵活控制,被人察觉,不论如何隐瞒,也是藏不住了。可能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功,却可以确定这绝非寻常,便将此消息传了出去。”
      方尘说到此处,便停住了,似乎在沉思。
      白梦阑并未催促,只是等着他想好了:“后来,常有人来盗。武林之中也有传闻,说这便是‘夏雨雪剑’,这么一来,想要一睹为快的能人因为这本剑谱争得头破血流,甚至只是一些江湖之中的冒牌货都能骗取钱财,害人性命。自那之后,我才想好,昭告天下,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烧了它,这才止住了祸乱。”
      白梦阑似乎有些沉醉于方尘所说的这些陈年旧事中:“殿下可有将其练成?”
      方尘摇头:“并未,还剩下小半的功夫不及练,便毁了。”
      白梦阑心中不免惋惜,这么难得的机会,闻名天下的武功,他为何不练完?她也曾习武,走过江湖,知道这些有名的高手都是将武功高下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而方尘……可能也是不想让更多人因此丧命了吧。
      不过就这么半数的武功,便已造就了一代武林盟主,这功夫还真是厉害得可怕。
      方尘见白梦阑不发一言:“怎么啦?”
      白梦阑答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首诗。”
      方尘一笑:“是说《上邪》吧。”
      白梦阑点头。
      方尘便又接道:“其实很多人都觉得这剑法的名字太过俗气,怎么也不像是江湖闻名百年的武功,却很少有人能知道这诗文中的用心良苦。”
      白梦阑道:“俗?不会啊。这诗虽说不是谈武功的,但若是要引到武功上,便是说这剑法需有一份永不褪减的心,便能永不衰竭。除非没有巍巍群山,没有滔滔江水,寒冬翻滚冬雷,盛夏飘飞白雪,才会失去。可能殿下也是因着这颗一心为民的心,方能掌握其中精妙。”
      方尘看着这眼前的白梦阑,似乎有些看不透的样子,又立即地挪开了目光:“也许吧。”
      白梦阑吟道:“江湖上常言,殿下的剑法,有如‘高山流水巍巍澹澹,落雪飞花飘飘漫漫’,虽未见过,但今日闻言,方知传言不虚。”
      方尘并未闻得白梦阑所言,便有些未解其义地吟道:“‘高山流水巍巍澹澹,落雪飞花飘飘漫漫’?我倒未曾听说过,不过形容这‘夏雨雪剑’,的确有几分相似。”
      白梦阑转而一笑:“是啊,殿下武艺高绝,文冠天下,又心系苍生,阑儿感佩。相信必能护万民永登太平。”
      方尘并未答话,只是与白梦阑四目相对,眸中带笑。
      过了半晌,方尘才抬头望了那轮明月:“好了,午夜已过,中秋过去了,时候也也已不早,我该走了。阑儿好好休息吧,明日本王会让安婳来陪你。”
      白梦阑知道他明日定还有事,他也不是她可以时时黏着的人啊。
      但她还是忍不住叫住他:“方尘......”
      她第一次开口唤他的名字。
      方尘有些一震,还有些不习惯。上一次有人叫他的名字,是什么时候。记忆模糊了,多少年之前,皇兄是这么叫的......
      白梦阑突然觉得自己开口直呼名姓,的确是失礼了些。即便她是辽国的公主,论身份,论影响,方尘都比她高得多。他的名字,天下皆知,却无人敢唤。
      她忙道:“殿下......”
      方尘并不想听道歉的话,便先道:“无妨,你且说吧。”
      白梦阑道:“今天殿下与我说了那么多,我真的很开心。明年的中秋,我们也会一同过,对吗?”
      方尘的神色,不可辨别地动了动:“对,无论中元,上元,除夕,端午,你想过,在这里,都可以。”
      白梦阑心中欣喜油然而生,透过眼角,晕出一方碧艳。
      方尘看到了,她美得自然,丝毫谈不上艳丽绝俏,却被称作了“千年玉女”,的确言之有理。在她身边,便会有些彻底放松的感觉,好像这月光,清凉之下,善解人意。
      日出破晓到日头高照,白梦阑还在睡梦之时,便听到一声清朗。
      “阑儿?太阳都在中天了,快起来了!”
      白梦阑闻得安婳的唤声,心中惊喜,方尘果然是让人来陪她了。
      “安婳姐姐,你快进来。”白梦阑忙略作穿戴,便叫了安婳进屋。
      安婳坐下后,白梦阑便觉得她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处处都想问什么,企图在她的眼睛里找答案。
      白梦阑奇道:“安婳姐姐这般盯着我做甚?”
      安婳一笑:“我们阑儿长得真是秀气,也难怪殿下会......”
      白梦阑知道了她想说什么,却也清楚她的口无遮拦,她拦不住。
      安婳紧接着便道:“你昨日的事我听说了,这个花冬梅,忒也过分!她不就是个江湖首座之女吗?谁给她的嚣张资本?”
      白梦阑道:“好了,都过去了。”
      安婳道:“我想帮你,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白梦阑略作思考:“既然如此,我就想问花冬梅与殿下到底是......”
      安婳见她不会说下去,也是个急性子:“是什么关系?”
      白梦阑脸有些红地微微点头。
      安婳也不傻,看着白梦阑道:“你可是想问以他们的关系,殿下会怎样处理此事?”
      白梦阑索性随心道:“是有这层意思,不过大部分不是因为这个。”
      安婳向来不会隐瞒:“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诉你。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花冬梅一厢情愿罢了。”
      白梦阑接口道:“就这样?”
      安婳沉思,又道:“其实也不是......”
      白梦阑不喜如今这好奇之感,便追问道:“那是什么?竟值得花冬梅付出整个青春。”
      安婳道:“其实你昨日的事,我也听说了。说是砚南王从衙门里带回了一个绝世美女,我便猜到了是你。对此百姓说什么的都有。说是砚南王早已隐婚,秘密迎娶了砚南王妃;也有说殿下即将娶妻的,甚至......甚至还有人说你是砚南王府的小郡主......”
      安婳说到这儿,顺便看了看白梦阑的脸色,见没什么异常,便继续道:“更有甚者,说......”
      白梦阑其实也不在意这些言论,她想听的不是这些,便顺便接口道:“说我是随意找来的小妾?”
      安婳似乎有些惊奇,但还是点了点头。
      白梦阑道:“所以这与花冬梅有何关系?”
      安婳道:“我其实想说的是,花冬梅之所以一直抱有希望留在殿下身边,就是知道殿下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为万民所观。他本就位高权重,屈居于这偏僻蛮荒之地,朝廷却无任何表示,你说这说明什么?”
      白梦阑脱口道:“忌惮?”
      安婳点头:“是,所以殿下至今不娶,便是知道,他不会,也不能有一个实力雄厚,势力强盛的妻子。而若是此时娶了寻常女人,倒也怕辱没名声,挫了士气。就此便以公务繁忙之名推脱了所有的婚事,花冬梅也正是因此,才觉得她与殿下,有相配的机会。”
      白梦阑心中大惊,原来这背后,还有这层利害关系?不过安婳这话,到底是说了一半。她知道,安婳是为她好,提醒她,不要抱太多不必要的希望。
      不过还不等白梦阑想好该如何回应,安婳便解释道:“我这么说你可千万不要觉得我是想阻止你!若是互相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若是想好,我便会一直支持你。”
      白梦阑一笑,她本就不喜多言,却也深受感动:“你和莱菔就是这样,对吧?”
      安婳似乎提到莱菔就喜上眉梢,但也不羞不臊:“是啊,阑儿,你可相信一见钟情?”
      白梦阑喜欢她这样洒脱的性子,但是仔细一想她的话,却觉得不然:“我其实不信,可能那些都是话本里编的故事吧。”
      安婳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当你遇到一个第一眼就有好感的人,那他一定是你之后最爱的人。你永远不会去喜欢一个第一印象是讨厌的人。”
      白梦阑无法否认,可能的确如此。想到当时还在契丹的时候,隆绪哥哥对她那么好,有求必应,他的心意,白梦阑也明白。但是她永远记得的都是当时救他的时候,萧绰的样子。虽说心中清楚,他们不一样,但毕竟是母子,总是不禁联想,便也无法做到拿出同等的真心。
      安婳又想起什么:“阑儿,先不说我的事了,我此行的目的还是想告诉你,其实对付花冬梅很容易。”
      白梦阑疑惑:“愿闻其详。”
      “她是个没什么远见的女人,不论对位高权重的还是低三下四的,她都只喜欢触手可得的钱。”安婳面上是无可遮掩的鄙夷。
      白梦阑未免难以相信,云里雾里:“花冬梅自幼在邶麾盟,殿下也不是会克扣她吃穿用度的主,又怎会缺钱?”
      安婳有些不屑:“她缺,而且还对钱有种迷恋。邶麾盟里上上下下哪个没给她使过银子?那些小侍卫还指望她能在殿下面前美言几句,将自己本就不多的银钱给她,她也好意思收?”
      白梦阑却不禁笑了。
      安婳有些奇道:“你笑什么?”
      白梦阑道:“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简单的。既然知道了她的喜好,如此打发也好,省得麻烦缠身了。”
      安婳摇头:“她这种人你怎么能去迎合?就算你不缺钱也犯不着给她。”
      白梦阑问道:“那殿下可知道此事?”
      安婳道:“殿下一般不管这些,他身边的人可能也不会和他说,但我想,殿下心里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没有管。”
      白梦阑也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便也不想赘述过多了。
      她只是望着安婳:“安婳姐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江湖之上快意恩仇,又有殿下那样的统帅,定当过得快活。”
      安婳神色却略略一变,似乎在说出口之前做了很大的决定:“其实我们邶麾盟,是和传统的门派不同的。其实……”
      她顿了顿,白梦阑也没有催她,只是等着她想好。
      安婳最终还是决定了:“其实,我的祖上是安禄山。”
      白梦阑大惊:“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安禄山吗?” 安婳点点头。
      白梦阑心中千万种的念头,安禄山可是为后人所不耻的大奸贼,况且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被诛灭九族了。这么说来,安婳竟是胡人后裔。
      安婳有些尴尬:“你可是害怕了?”
      白梦阑忙摇头:“不是,我从未想过你不好,我也是契丹族人,想来我们也是一样的了。” 安婳未言说,她们心里都清楚,这是不一样的。胡人是不论什么民族,都以为耻的,而契丹族如今局势,甚至有望超过中原人。
      不过安婳早已习惯了,人生来便是没有选择权的,不过她已算是所有已死族人之中最幸运的那个,竟遇到了殿下。
      白梦阑却先道:“你们很幸运,也过着令人羡慕的自在生活。”
      安婳点点头:“是啊,这一切都是殿下给的。江湖人士最重义气,殿下若有难,我们就算倾巢赴死,也定不会做缩头乌龟!”
      白梦阑不禁沉吟:“前朝杜子美放意而言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殿下想必便是如此吧。”
      安婳还是点头,又勉强笑着:“你一定想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白梦阑有些奇道:“‘我们’?”
      安婳点点头:“是,邶麾盟本就是因此而组建。还记得当时第一次遇到殿下,便已经存在了这样一个组织,只是当时还没有那么鼎盛。你所见到的莱菔,花景池,从前也都是朝廷大将啊!”
      白梦阑不解:“大将?为何……” 安婳似乎不想过多的解释:“阑儿,你那么聪明,如此能人为何到这个境地,你猜不到吗?”
      白梦阑略作思考,声音有些不稳:“重文轻武?”
      安婳点了点头。
      白梦阑这才明白了,为何邶麾盟名头如此之大,本领如此之强,原来其中众人,皆是如此有志难抒之士,这大宋,还真是时势弄人啊!
      白梦阑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便问道:“这事皇帝是否知晓?”
      安婳道:“现在来看,我也不能确定,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不论他知不知道,都一定是现在这个局势。有殿下在,他就算知道也不敢有何作为。”
      白梦阑不发一言,低眉颔首,却突然道:“皇帝应该已经知晓。”
      安婳有些不明白:“你可是知道什么?”
      白梦阑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只不过以殿下的行事风格,与思想之缜密,定不会在此事上刻意隐瞒。殿下曾说,府内是有探子的,他却并未处理。这便说明殿下既然有胆量主管整个邶麾盟,这天下,便没有什么让他畏惧的人,此事也定早已传到了宋国皇帝那里。”
      安婳将信未信:“也许吧。”
      白梦阑看得出来,安婳神情似乎有些太紧绷了。也是,这样的过去,恐怕是一生都不想谈及的,而安婳却也如实相告。
      她也想让安婳开心些,便带着莞尔的笑:“我有一事极为好奇啊,莱菔公子原来也叫莱菔吗?”
      安婳好像真的有些不再深陷:“应该是的,我从未听他提起过曾经还有别的名字,这有什么问题吗?”
      白梦阑不禁失笑:“安婳姐姐,有所不知,这‘莱菔’在古籍里的意思是指大萝卜。”
      安婳突然“哦!”了一声。
      白梦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安婳摇手:“问题倒是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殿下一直管莱菔叫大萝卜,我不明白,莱菔长得没半点像萝卜的。今日方才解惑,原来是这名字。果然书读得多就是不一样。”
      白梦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说的应当是殿下才对,本在辽国之时便常听闻大宋砚南王,统领三军,为万民称颂,甚至也是整个中原武林最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见到殿下如此才学,当真令人感佩。” 安婳道:“殿下的确是千古奇才,但你也全然不会逊色啊。你可能自己没什么体会,但我们作为江湖人士,甚至一些身处朝政之人,哪个不知道你纾贝公主的名号?”
      安婳停了停,似乎在看白梦阑的神色,又接道:“从前就总是听江湖中人说,辽国有一位传奇般的公主,有妙手回春之能。只要没有断气的,都能恢复如初,不然你以为当时莱菔为什么相信你给殿下疗伤?” 白梦阑腼腆一笑:“莱菔将军医术才是极高的,我自幼学的是毒,只不过凑巧能治殿下的伤罢了。”
      安婳道:“你也别过谦了,我与你说这个,也不过是想告诉你……”她的眼神略略严肃了些,“阑儿,你是公主。不论在哪里,你都是一国权力之像。当然,政权上的事,我也不太懂,但是至少也知道,你是纾贝公主,本不必看任何人脸色的。”
      白梦阑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论是出于自己的私利,还是对她的肺腑之言,总也是为她好的,但事情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并非是身份尊贵就能为所欲为的,这个道理恐怕也只有方尘能懂。
      白梦阑却没有多言,只是“嗯”了一声。
      安婳轻轻将她鬓边的碎发拂至耳后:“好了阑儿,这些日子殿下事务繁忙,可能无暇抽身回王府。不过王府上下,你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善意的。殿下常常说,不论是哪国儿女,隶属哪个民族,都是平等的,所以你可以相信他们,有事便找他们帮忙。”
      白梦阑见安婳要走了,便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殿下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安婳笑容中似乎有些疲倦:“最近大理国那边起了疫病,很严重,而且不知其源,来势汹汹无法阻挡。虽说还不至蔓延到我大宋,但若不加以控制,这就是迟早的事了,我们必须支援。”
      白梦阑虽说不太懂政事,但她也是从小生活在这些事中央的人物,自然也知道,宋国与大理国关系定当是好的,一方遇难,另一方必定伸出援手。毕竟与辽国相接壤的是宋国,宋国一旦被吞并了,下一个大理国就是那帖板上的鱼肉,定是难逃此劫的。而对于大宋而言,多一个援手也没什么坏处。
      此次瘟疫散布,大宋定也不只是因为自保才考虑出手的。况且,这样关键时刻舍弃盟国的事,方尘也做不出。
      白梦阑道:“那殿下准备何时派人前往?”
      安婳神色变了,苦涩的神情有些恍惚,却也只是“哼”了一声。
      白梦阑道:“可是事情有什么变数?圣上可下旨了?是否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安婳知道白梦阑心急,并不想瞒她:“陛下已经知晓了,只是.......”
      白梦阑心中焦急,小心翼翼问道:“圣意如何?”
      安婳神色轻蔑,好像说的并不是他们的一国之君:“圣上知晓又怎样?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让殿下因为这大理国浪费了太多兵力。毕竟这疫病挺难说的,丝毫不亚于上阵杀敌。”
      白梦阑又道:“那圣上打算让殿下如何做?”
      安婳不屑道:“他不过是想说,殿下若是执意支援,那便自己去!”
      白梦阑道:“那殿下呢?想要怎么应对?”
      安婳声音变得有些愤慨:“殿下嘛,自然是一定要去的。这陛下虽说懦弱不是一天两天了,以此来控殿下军权的事也很可能不是他想出来的。但你有所不知,这些兵马,不是国家给的的,而是殿下母亲的,也就是世人熟知的燕国长公主。”
      白梦阑有些不懂:“那……”
      安婳似乎有些气愤,直接接道:“所以,就算是大宋皇帝,手也不该伸那么长。如今皇帝说这话,明显就是让殿下去送死!我们王军,数十万将士,至死只听殿下号令,若是忍无可忍,直接杀到上京,那宫里的禁卫军人数还不到王军的五分之一!杀了这忘恩负义的狗皇帝,把江山夺来也并非难事!”
      白梦阑忙捂住她的嘴:“嘘!这里是宋国,这话可不能乱说。”
      安婳稍许平静了些,白梦阑也知道,大概也就只有安婳会这么说。她本就不是宋人,自然没有别的江湖人士那般忠于本国。
      安婳道:“有何妨?殿下驻守边关近二十年,说句难听的,若是没有殿下一直在代州城守着,大宋早就败给契丹了。拼尽全力替他守江山,上阵迎敌,不惧生死,如今殿下守护了那么久的人不仅想要他的兵,还想要他的命,他心里得有多疼!作为外族人,我都替他不甘!”
      白梦阑心中突然也有些梗塞,方尘的确说过,当今宋国皇帝,是他要用余生来守护的人。
      她不禁安慰道:“没事的,殿下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我们都相信他,对吧? 安婳点点头:“嗯。不过若是你能陪在殿下身边,殿下定能笑口常开。”
      白梦阑笑而不语,略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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