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往事

　　猛然地睁开双眼，明亮而纯净的亮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不自觉地紧皱眉头，目光悄悄地从指缝中探出，可无奈的是，这恼人的圣母光芒实在过于璀璨，我什么也看不见！依稀之中，我似乎听见行人匆匆忙忙地拖着行李箱赶路的声音，但又十分诡异，因为整个世界只有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丝毫没有其他杂音。
　　终于适应了这股亮光，我睁开双眼，发现我置身于一个硕大的纯白空间，周围的人穿着清一色的藏青色西装，手拖拉杆箱，从我的身边掠过，麻木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这是什么地方？
　　我在家里好好地睡觉，怎么就穿越了？！就算是穿越了，也要知道自己穿到哪里吧？要不找个人问问？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我站起来，朝着这些背对着我的人问道。
　　没有反应。
　　这里的人怎么就像是关闭了接收器的机器人一样，接收不到外来的信号。
　　我一个箭步向前，站在其中一个人跟前，抬头，正想问话，我才发现他没有脸，原本应该是五官的位置模糊不清，喉咙里却是发出嘶哑的呜咽声。我的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忽然间，刺眼的白光转换成闪烁的蓝光与红光，这些人全都缓步向我走来，五官模糊，像极了丧尸，我本想求救，可是无论我怎么竭尽全力地呐喊也发不出半点声响，人潮即将把我吞没。

　　“凌云，现在都十点半了！你真的还在家里？今天不是要上学吗？！”我妈走进我的房间，疑惑地问道，瞧见我不紧不慢、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她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站在门边等待着我的发言。
　　我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不经意地扫了我妈一眼，行李箱就在她旁边，刚出差回来。不是去一个星期吗？怎么还提前回来了？不理她，翻了个身，我假装从来都没有醒过，继续装睡。
　　此情此景，我觉得即使再酷热的夏季，没有空调气温也能降至冰点。真好，不仅能省点电费，还能保护环境，为人类发展作出伟大的贡献。咦！不对！这最后一小句不应该是我的词，肯定被我爸给带坏了！
　　话说回来，我不说话，我妈是打算一直站在我房间的门口吗？为了尽快把她打发走，我决定老实交代，反正撒谎也会被他们发现的，长痛不如短痛。
　　“军训，去不去都一样。”为了不让我妈看见我懒散的样子，我把被子把我整个人给盖住，避免与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流，然后又补充道，“老师是有打过电话来，当时你洗澡，我接了，不过我以你的名义跟他请假，而且他也批准了。”
　　话 语刚落下，我在昏暗的被窝里也能听到她的呼吸声逐渐变快，好在我知道她没有心脏病，这也就是她发飙前的序曲而已，不过她刚刚也没有发出她的夺命绝技——狮子功，我相信她很快就能冷静下来了，不生气的她依旧是那位高雅娴淑的女士。
　　仔细评估好局势，我长吁一气，安心等待我妈的发落。
　　“你怎么又……唉，你不会是连学校都没去过。”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妈只是带着半无奈半恼怒的语气说道，刚要冒出头的气，她硬生生的咽回去。
　　经过一个暑假的相处，我早已摸透了我妈的心思，只要一个小小的举动，我就能猜到她到底是选择发飙还是选择默许。只要我把握好那个度，不要去触及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我们就能很好的相处，起码的不至于过分的尴尬。至于我爸……一个月下来，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对付他，像以前那样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我妈深呼吸一下，走到我床边坐下，但没有掀开我的被子：“你还上不上学？”
　　这是虽看似一句疑问句，但它的实质是陈述句。忽然我感觉到危险的降临，现在绝对不是回答她的问题的好时机。
　　“你知道你上哪所中学吗？”我妈继续问道，从她的语气里我并没有听出任何其他感情，她在试探我，这只是一个疑问句。
　　看样子我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该上学还是要上学，逃也逃不掉，我像是回答一道数学题一样，平淡而简洁地回答道：“流川中学。”
　　突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但我依旧躲在被窝里问：“我是走读还是住宿？”
　　“当然是走读，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难得能聚在一起，难不成你还想住学校吗？”
　　说实话，我确实想住在学校。虽说按照我们的约定，我确实应该跟他们住在一起，且我们见面次数呈指数上升的趋势，但是我跟他们住在一起的的确确很不自在，可我也确实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力拒接他们的决定。
　　过了半响，见我许久未有动静，我妈掀开我的被子，平静得不能再过平静地说，“你的班主任昨天打了电话给我，你赶紧把衣服穿上去学校。”
　　班主任昨天才发现不对劲，反射弧够长的，怪不得我妈会提前回来……他们也就只有我出事的时候才想起来有我这么一个人。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条弧线，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其他……
　　“凌云，你究竟想怎样！？”尽管我妈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见到我如此不作为的态度，火山最终还是会爆发，“难道你又想逃学？！是不是觉得我们管不住你，又想学坏？！”
　　“行了！怎么每次都要提这事儿！烦死了！我马上就去学校！”我没有好脾气地侧过头说，然后马上起床，不与我妈进行任何正面对话。
　　果然，纵使我们大家都尽力避免提及那件事，到最后还是会触碰到底线。熟悉又令人恐惧的情绪萦绕脑海，仿佛是刚刚那场噩梦的延续。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我只感觉到我妈依旧坐在我的床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做，似乎是在感慨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样一个儿子。
　　我是没法在这里待下去了，再和我妈共处一室，我怕是要变天了，随意地收拾一番，一把拿起放在床边的钥匙，“我现在就去学校报到。”
　　经过我妈身边，我并不打算看她到底是用着一种什么表情看我，只是低声说，“既然我已经答应改过自新，那我肯定会做到的。这次是我任性，不会有下次了。”

　　窄窄的马路，两旁都是树，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地面，不时还有鸟儿在唱歌。骑车前往学校的路上，我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而且还十分放松地吹起口哨。
　　没想到，我不想进流川，流川还不给我进。才来到校门口，我就被校警揪住，理由为迟到兼不带校卡，要叫班主任出来领。
　　最，最，最不能忍受的是他最后补上的那句话：“流川的学生可不会在快要放学的时候才上学！”
　　这是什么破玩意……我，我还不去了！流川的学生就了不起了？我不就是正经八五的流川学生，更何况我是特殊情况！还要我找班主任？我连自己在哪班都不知道！谁知道班主任是谁？！今天不是军训的最后一天要汇演吗？还管得这么严？大家都快要走了，还给我搬出校规！我也只是进去报个到而已！ 无论我任何软磨硬泡，校警大爷死活不让我进。校门都进不去，看来天意便是如此，我就顺了这天意，不去上学了！
　　在心里暗骂了一轮流川的破规矩和死板的校警，我不争气的肚子也开始造反了。折腾了一早上，还没有吃早餐，干脆就在学校旁边的早餐店吃包子，应付应付得了。
　　搞半天居然进不去，我什么都没有，估计着就不用去上学了，不过也好，反正我也不想上，一生气就一口的把包子吃下去。
　　“同学，你是流川的？是没有带校卡了吧。有很多新生都是这样，忘带一次下次准记得，谁让你们的校警太严了，说什么都不让进，有一次一小女生都被吓哭了。”早餐店的老板忙完，拿着毛巾边擦手边说，“不过，你迟到得有点过分喔，你们军训汇演都快结束了，都这个点了，还不如让你的家长给你请假。”
　　“我也想请假……”我愤愤不平之中带着一丝幽怨地说，然后再狠狠地咬一口包子，将我的恶气全都撒在可怜的包子上，“校警的服务态度如此恶劣，要是我，就把他给辞了。”
　　我随处看看，忽然发现停在早餐店门口的面包车里放着的空塑料箱子上还写着流川，看来这家店绝对和学校饭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忽然灵光一闪，“老板，你是不是能随便进学校呀！要不这样我们做笔生意，你假装要进去送货吗？捎上我，我正式开学的时候，在你家早餐店买60份早餐，怎么样？”
　　“哟，同学你也不用这么破费，叔叔直接带你进去就好了，以后多来帮衬。”大叔豪爽地大笑道，漆黑的眼珠子夹杂着狡猾的光芒，他又补充道，“你要真的想买，我也不会拒绝你。”
　　我听完上半句，内心不禁窃喜，没想到，老板居然爽快地答应带我进去，并且不用我掏腰包，但是听完后半段，他其实还是希望我消费。不过，买60份早餐，不仅能充当给新同学的见面礼，拉近同学关系，而且还能拍老板马屁，以后说不定他还有用得上的地方。如此一来，一石二鸟，借花献佛，简直完美，可我的心却是在流血，60份早餐得要多少钱！
　　我本以为像是间谍片一样躲在大叔的面包车车尾箱，小心翼翼她躲过校警的重重安全检查后，再把车开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才放我下来。可谁知，大叔操着一口我听不懂的方言，与校警大爷进行加密交流之后，大爷竟露出了奇迹般的笑脸，热情地请我进去，在我临走的时候，大爷还塞一个苹果给我。
　　若不是我记得校警的样子，我还真的以为这是另外一个人！莫非校警觉得我是学生，所以可以随便欺负我吗？！
　　经过一番曲折，我总算是顺利混入学校，才完成第一项任务，找到我分在哪个班才是最为重要的，但我并不着急，反倒是找了一个绝佳的观景地，先看看流川市的王牌重点中学的真面目。
　　懒洋洋地躺在树上，躺的高看得远，侧头一看就是操场，咬了一口清脆的苹果，然后悠闲自在地观望，操场的草坪上站了一堆绿蚂蚁，正可怜的晒着大太阳，而司令台的领导们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就像是唐僧在念经一样，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受得了。
　　在树上坐了半天，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手里的苹果核没拿稳就掉下去了。突然间我被吓醒，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砸中人。好在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没有摔下去，要不然可真的麻烦大了。
　　可事实应了我这乌鸦嘴，虽然我没有掉下去，可真砸中了人了！一女生，穿着军训服，一看就是跑出来偷懒的。大太阳的偷个懒也很正常。可转念一想，流川校规这么严，不带校卡都不让进门，大型集体活动跑出来偷懒，说不定这女生是要被骂哭了。
　　出于好意，我麻利地从树上跳下来，苦口婆心地提醒她，让她赶紧回去，然后我就跑了。毕竟我也身犯数条重罪，蓄意旷课、贿赂、私闯校园等，听起来是真的严重，三十六计还是溜为上计。
　　瞎溜达一会，我便总结道，依这学校的破旧程度，应该就是一所老学校；依山傍水，风水极好，这么好的地，保守估计它的岁数比我爷爷还老。不过里面的教学设施还是可以的，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烂，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偶然路过一公告栏，我就停下来仔细看看，说不定能更加摸清流川的状况。
　　流川的细致情况我确实没法摸清，但是我误打误撞地知道了我被分在高一6班，接下来我岂不就是要去找班主任？可是我真的要去找班主任吗？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实际情况？我要怎么跟他说？从实招来，还是见机行事？
　　“凌云。”
　　正当我下定决定找我的班主任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的心扑通的跳一下，硬着头皮转身，本来我想掉头就跑的，但是我还是以大局为重，忍住了，吞吞吐吐地叫了一声，“爸……”
　　可是按照以往的情况推理，我爸确实应该出现了。他肯定知道我没有拖到最后一刻最对不会主动找班主任弥补错误，我妈是管不住我的，他肯定得亲自出马解决我这个大麻烦。果真不出所料，十一点四十五分，下班没多久，他就赶来收拾我了。
　　可是他昨天就应该知道我没有去军训，怎么至今也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一丝影子？昨天晚上他也没有回家，但也有可能他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出去的时候我还没有醒……可他也可以大早上的揪着我去学校……
　　我像一只惨兮兮的流浪狗被我爸拎着衣领拖进校长办公室，无论我哭得如何凄凄惨惨，无论我爸如何低头认错，校长连一个大白眼都不肯赏给我们，并且让我们有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流川的地界上。
　　这样的画面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禁地打了个冷颤，我也太惨了吧……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光明正大地考上流川的，前些天不都以为我是请假了，就算是被发现时假的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军训还能把我开除了！
　　我正琢磨着说点什么忽悠过去，正准备张嘴说话，他却抢着先说了。
　　“知道自己在哪班了吗？”他看一眼公告栏上的新生名单，然后问我。
　　“我已经知道了。”按照对付领导的经验，就是得自己在他讲话之前把错误认了，这样才能把惩罚降到最低，然后来上几句点睛之笔,“对不起，爸，给你丢脸了。”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也不是你的老师，是你自己。这次就算了，没有下一次，自己好好反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果然没有跟我较真，然后他继续说，“等会跟我去认识一下你的班主任，顺便给别人道个歉。记得态度要谦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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