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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生活
“昨日是我不好,让姝儿落泪了。”
邓姝还在置气,“你那法子确实吓人。”说完便往旁边挪了几步,不理会他。
这地方靠山,树林环绕,不时能听到一声声悦耳的鸟鸣以及潺潺的溪水声。不远处炊烟袅袅,肥沃的田地工整地切割成无数块,强壮的男人、女人在田地间耕耘,小孩在田地间乱窜,整个村庄透着一股活力。
孟言谦跟过去,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歉意,“昨儿事出有因,别无他法。”
昨日皇上突发急病,卧床不起,特命太子监国。而他早与太子交恶,此时若不避避风头,恐怕以后朝堂上无立足之地。
“你日日喝药,我当时是真真怕了。”邓姝嗔怪。
“为夫有错,夫人莫怪。”孟言谦边说边工工整整向邓姝做了楫,“既然自请到庄子养病,那便等彻底痊愈再回,可好?”
去村里打听的孟扬回来禀告,“公子,村长说在山里的竹屋。”
邓姝往山间望去,半山腰正好有一栋小竹屋。
孟言谦双手负于身后,思忖了片刻:“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马车越往山里,越没人烟。
邓姝不由得好奇,什么样的高人在这边隐居?
车子停了,孟扬的请示传进车内,“公子,这间竹屋应该不是,要不要直接去下一间?”
孟言谦掀开帘子,便看到竹子围城的院子里有一女子在活动。
那女子穿着粗布麻衣,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一条黄色的土狗围着她转。她将野鸡放在了台上,从一旁的木桶里抽出一把铡刀,动作干净利落地往野鸡脖子上一抹,又拿起一个大碗放在脖子下方,血往下流进了碗里。
等血流得不多了,她便将野鸡放在一旁,将热水端了出去,将那死翘翘的野鸡放在热水过了一遍,接着拿出来,似是感觉不到热度一样,双手飞快地拔起了鸡毛,不一会,鸡毛便在一旁积成了一堆。她的指尖略微泛红,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拎着野鸡便去了厨房。
邓姝看着只觉得这女子真厉害,她手里那野鸡要是做成凉拌鸡丝,想必会很好吃的。
看着邓姝艳羡的眼神,孟言谦轻笑,“姝儿坐好,马车要动了。”
马车晃了几步,就停在了对面竹屋。
本以为隐士高人一般都是白发老者,可面前这公子,气质如兰,谈吐如竹,若蔽月的轻云,似飘雪的流风,是实实担得上风流倜傥这个词。
不过,在邓姝心里,比起她夫君还差了点。
“姝儿,这是兄长李玄。”
邓姝规矩行礼问安,“兄长。”
“我家娘子,邓姝。”
李玄见了邓姝,开始调笑孟言谦,“数月不见就得遇同心人了,可喜可贺。”
李玄和孟言谦许久不见,说什么都要手谈几局过过瘾。
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邓姝悄声从客厅退下,进了厨房。
做饭她还是会的,就是味道极其一般。
李玄艰难的动了几下筷子之后便不动了,她夫君倒是一直在吃,眉头也皱得紧了些,邓姝忽然想起对面不远处那宰鸡的姑娘。
她那利落劲,做饭应该很好吃,下午就去问问她能不能教教自己,毕竟还得在这里住上些时日,不能让兄长做饭给她和夫君吃吧。
“兄长,对面竹屋的姑娘,你可熟识?”
邓姝问的突兀,本以为李玄会问缘由,孟言谦都做好解释的准备了,谁知他竟回了句,“那徐月儿饭菜做得极好,她为人直爽,也好客。”
这李玄极通透,邓姝低头羞愧起来。
“我娘子的厨艺也不错的,倒是…”孟言谦挑了挑眉,“你视京城闺秀如猛兽,头一次听你夸女子。”
李玄微微一笑,双手轻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这徐姑娘救了我数次,我们互有礼赠,日子一长便熟识了。”
互有礼赠?他倒好奇李玄会送女子什么礼物?
察觉的孟言谦揶揄的眼神,李玄便指了指院子里的大陶缸,“送了一尾锦鲤,徐姑娘很是欢喜。”
这李玄极其喜爱锦鲤,能让他以锦鲤相送,想必在他心里地位不一样。
“我家娘子喜热闹,能不能介绍她二人认识?”
“随我来。”李玄带着那夫妻二人走到徐月儿门口,敲了敲门,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心想莫非她出去了?那他下次来吧。
一转头便看到了她站在身后,一手提着血淋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条瘦巴巴的大黄狗跟在她的身后。
李玄习以为常,孟言谦邓姝倒也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这样的画面跟一个女子实在不符合。
“月儿。”
李玄这称呼,邓姝听着觉得有些过分亲昵了。
“李大哥,你找我有事?”徐月儿有些错愕看着李玄身后的人,她本以为这李玄就很好看了,可这二人郎才女貌,站在那里简直就像是再演话本子。
“是,上次多谢月儿帮忙。”
徐月儿这才想起上次李玄烧灶房的事,“不客气。”
李玄顺着徐月儿的视线,介绍道:“这二位,是我兄弟,弟妹。”
他们长得真好看,徐月儿一时呆愣住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请进,请进。”
三人跟在她身后进去,看着她动作利落地开始整理手中的动物,他这才发现她手中拎着的是一只兔子,欣赏完她杀兔子的整个过程,只有李玄面不改色,他已经习惯了徐月儿的内心其实是一个汉子。
“几位吃过饭了没有?”
李玄摇摇头,“还没。”
“那不如留下来一同吃饭?”徐月儿邀请道。
正中下怀,“有劳了。”
徐月儿先去院子后面摘了新鲜的葱,加上之前去集市买的姜、蒜,她要炖一锅鲜嫩肥美的兔肉。她将兔肉洗干净,加上调料,全部放进砂锅里,小火慢慢地炖着。
李玄站在灶旁,“月儿炖的肉极好吃,我百吃不腻。”
这恭维让徐月儿心情大好,于是笑说:“既然二位来了这地方,那便请客人入乡随俗地吃一吃野菜。”
孟言谦倒不介怀,大方地道谢,“如此,有劳了。”
邓姝上前跟徐月儿搭话,“月儿姑娘,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好啊。”李玄这个弟媳漂亮得像画上的妙人,徐月儿没由来的很喜欢。
见那二人走了,孟言谦端着徐月儿拿出来待客的山楂糖水抿了一口,“对这姑娘,你倒是不吝啬赞美之词?”
“她气人也是好样的,”李玄掀衣坐下,饮了口山楂水,“我送的锦鲤她只觉味美,对我也是颇看不惯。”
哦?孟言谦好奇,眼前这人想当年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圣贤完人。
只听在后院摘菜的两个女子传出这样的对话。
“我以后叫你月儿可好,我叫邓姝,你就叫我姝儿。”
“姝儿,你们为何让李大哥一个住这里,也不怕人没喽?”
邓姝不明白,怎么人就没了?
“月儿,你这话何意?”
徐月儿解释,“下雨不知道避雨,做饭烧点把自己烧死,走路不是掉坑就是崴脚,唉,啥也不会。”
……
两人从后院摘了些新鲜的野菜,洗干净之后切成条,再放水里焯一下,立刻捞起,放了酱醋、麻油,“姝儿可吃辣?”
邓姝眼睛一亮,“吃吃,喜欢,许久未吃了。”
“正好,前段时间有辣椒,我做了辣椒油,放一点辣椒油,味道更鲜美。”徐月儿说完,一盘卖相一般,但味道极香的野菜出炉了。
徐月儿便利落地去宰昨日李玄掉的鱼,招呼着李玄来烧火,可看到李玄一身干净的衣服,她又说:“得了,你今日陪客人,便去坐着吧。”
李玄却不在意,摆摆手,“无妨,便打一回下手。”
“难道你还能当主厨?” 徐月儿取笑完他,便让邓姝去坐着,免得杀鱼吓着她。
李玄默了,直接忽视那对看戏夫妻的眼神。他忽然想到前几日有人在她家门口鬼鬼祟祟,“你大伯家可有来找你麻烦?”
“不用理他们,要是真的撕破了脸皮,到时候……哼!”徐月儿冷哼几声,没有跟他说明到底要如何。
李玄颔首,“若是需要帮忙,可以喊我。”
徐月儿感激地笑了,嘴上不饶人,“你这副模样,可别被人撂倒才是。”
李玄瞬间黑了整张脸,“什么叫我这副模样?我的模样如何?”
听见这话,邓姝忍不住笑出声来。
孟言谦附耳跟邓姝说:从前在京城李玄还是蛮受欢迎的,可在徐月儿的眼里,他倒是只看到了嫌弃。
李玄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徐月儿,前几日你病着,我可是进进出出,还给你捡柴火、挑水,这时候翻脸不认人了?”
徐月儿将宰好的鱼净了净,开始烧水,歪着头想了想,“这些算事吗?乡下的男人可不会这么计较,对他们而言,这就是上茅坑的事情,简单得很。”
孟言谦放下茶碗,故意附和,“月儿姑娘说得有理,小弟赞同。”
李玄瞬间心中燃了一把火,“你的意思便是我无用?”京城有男妓叫作小倌,长得好,却是无用,做着女人的事情,她的话倒是侮辱到了他。
徐月儿似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气,语重心长地说:“李大哥自然不是无用,我的意思是一般女子不会找你一起过日子,你太单薄了。”
徐月儿看柴烧得差不多,便站了起来,正要看看锅里的水开了没有,腰间忽然多了一只大掌,耳边听到他的声音,“得罪了。”
咦?她忽然被举到了空中。徐月儿愣了半晌,等到脚踩到地上方回神,傻乎乎地问:“你在干什么?”
“男人不就是要一股劲嘛,如何?”
徐月儿捂嘴一笑,“照你这么说,我也能抬起你呢。”
李玄不知道自己跟她计较起来了,“你试试看。”
徐月儿也不顾男女之别,直接上前俯身,两手张开圈住他的腰身,准备往上一抬,忽然发现她话说得太满了,在三次都不行的情况下,她羞恼地说:“你太重了。”
李玄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重?”
“对,重死了。”
李玄咧嘴一笑,“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你会侍弄农田不?”她问。
“不会。”
“那你会打猎吗?”
“不会。”
“你会什么手艺?你啥都不会还好意思跟我争?”徐月儿扬眉吐气地哼了一声。
这会子,几人都沉默了。
孟言谦不吱声,暗暗看这个一言便能翻动朝堂的的人吃瘪。
要说画画、书法他信手捏来,甚至是钻营朝政李玄更是擅长,更不要说他那千回百转的心思了,跟他斗心眼的人,如今坟上的草都有一人之高了。
这不,遇上一个没心眼的人,这个有心眼的人反而落了一个下风。
徐月儿大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虽然你这些粗活不能做,可是有一个会粗活的娘们看上你,你也能享福。”
这是劝说他做小白脸?李玄的脸彻底地黑了,奈何徐月儿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反而粗声粗气地使唤他,“赶紧去生火。”
好男不与恶女斗,李玄闷闷地转身去生火了。
邓姝扯了扯孟言谦的衣袖,“月儿是当真看不上兄长。”
还有这等好笑的事,此行收获不小,孟言谦突然放声大笑。
邓姝不明所以,月儿看不上兄长,这有什么好笑的?
锅子一热,徐月儿便开始做煎鱼了,先爆香了姜蒜,接着放入鱼,等两面都煎得金黄才开始放入糖、盐,很快,一条香喷喷的煎鱼就出锅了。她又将另外一条切成两半,一半做汤,一半做粥。
鱼汤也大功告成之后,她便将鱼粥放在锅里,以小火缓缓地炖着。
四人用完了饭,鱼还剩不少。孟言谦提议说:“我带了些酒来。”
徐月儿的眼睛瞪得老大,“什么酒?”
这话问得跟行家似的,李玄抢着答道:“花雕。”
徐月儿的眼睛眯成了缝,“好极了,以前我爹在的时候,我都陪着我爹一起喝酒。”
邓姝想,月儿果然是被徐父当成了儿子养大的,邓姝笑了笑,“我这就去拿。”
“好。”
邓姝提着花雕回来的时候,桌上又摆放了一盘花生以及肉干,倒是有了几分美意。
李玄乐呵呵地说:“看不出来你也贪酒。”
“有酒没有下酒菜,那可不行。”徐月儿伸手拿过酒,一人倒了一碗酒,给自己那碗多倒了些。
村里的人喝起酒来可是很洒脱的,孟言谦都没有用碗喝过酒,更别说邓姝了。
这大口碗盛着酒,看着就有一股冲天的豪爽。
他方坐下,便看到徐月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孟言谦,好一会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孟言谦笑着端着碗浅嚐一口,对她说:“姑娘别客气。”
徐月儿哪里还用他说,他的唇刚碰到碗,她便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地把酒当作水喝了下去,看得邓姝一愣。
“好酒。”徐月儿将碗放下来,不餍足地舔舐着唇角,一点也不像一个姑娘家。
邓姝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酒该慢慢品,而不是牛饮,而她却丝毫没有想到这一点,豪饮的样子倒是爽朗大气,“月儿酒量真好。”她半天只吐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徐月儿傻乎乎地一笑,“酒量一般般啦。”
“你谦虚了。”李玄皮笑肉不笑地说,
徐月儿摇摇头,脑袋一阵晕,伸手又去拿起花雕往碗里灌了一碗,“我跟你说,我爹说了,喝酒就要喝得开心,不要装腔作势地喝酒,没意思,喝得高了,睡一觉,多舒服。”
孟言谦颔首,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姑娘家却这样喝酒,哎,他下意识地没喝多少,本来他便不是这样随随便便喝多的人,他爱喝酒时的惬意,可她呢,将酒当成了助眠的。
徐月儿喝了酒,话也开始多了,“你们怎么都生的这样好看,可惜都太单薄。”
李玄抿唇,孟言谦黑脸,邓姝轻咳示意。
可徐月儿没懂,继续说:“本来以为你们性格很清高,结果现在都跟我一起喝酒,你们也不难相处嘛。”
李玄的唇角微扬,“哦?”
“嗯嗯,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久,来了一个人住附近,我还真怕你是那种脾气不好,整日板着脸的人,但你知恩图报,我帮了你,你给我送来了阿福,你看,现在大花和阿福的关系多好,两只还下蛋、孵小鸡,呵呵。”
邓姝听着,觉得月儿一定是个能把日子过好的人。
徐月儿的脑袋趴在桌上,“刚来的那一会,我的日子过得可苦了,有些银钱,却是不能动的,要留着以后急用。本来爹还给我很多银子,我傻、我蠢,被大伯一家给骗走了,你不知道,他们说要给我找一个好夫婿,我到时候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三人静静地听着。
“所以他们要银子去给我买布料,我便给银子,可买来的衣服却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连他们也有呢,给我买的却是最次的,甚至说我住他们那里也要给一些银子,平时好买菜。可你知道吗,他们总是从自个后院摘一把菜,骗我说是买的,偷偷买来的鱼肉都藏起来,趁我不在,偷偷地吃。我起初还信了呢,还时不时地进山打猎,拿回猎物的时候,他们眉开眼笑,说我能干,可眼里却嫌弃我呢。”
她深吸一口气,“用我的银子,吃我打的猎物,可他们却觉得我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就只会做这些粗俗的事情。你看看,李家村除了我,还有哪一家姑娘做这事,我爹总说,人不分贫贱,自给自足便是最好的。”
徐月儿说着说着便睡着,李玄也不避讳,一脸心疼的将人抱进屋。
回去以后,孟言谦主动跟邓姝说起李玄。
李玄不是一个贪官,但他也不是一个清官,这京城可没有什么清官,只有几股势力,他当时在前太子一派,太子成新帝之后,他便辞官了,这世界上什么最难臆测?是君心,他看透了便人走茶凉。
可他手里的人脉还是在的。
次日,孟言谦和李玄在屋里谈事,邓姝在院子里喂锦鲤,听见外面有动静便去一探究竟。
那几人是来找的徐月儿,他们先走到她的竹屋前,其中一个妇人先去敲门,那模样倒不凶狠,没一会,徐月儿便走了出来,看到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她小心地掩着门,一脸的防备。
“你就是徐月儿吧?你大伯娘跟你说了没?我家大侄子,喏,就是他。”一个红衣大娘推了一下一个强壮的男人,“他便是跟你说亲的人,虽然咱们家穷是穷了些,可能吃饱,你说姑娘家嫁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能让自己肚皮填饱的男人吗,我听你大伯娘说,你不是很愿意……”
邓姝明白过来了,敢情这是人家上门来讨月儿的。
等赶紧去告诉兄长。
她一路小跑进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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