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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探亲后的退怯
陆知白一路上走着,手里捧着那包装好的精致的纸壳箱,三不五时地打开箱盖,爱屋及乌地看看那橘色的一小团,心想着自己从前没养过猫,现在为着池雨的喜欢,竟也觉得那小橘猫长得得意。
仿佛只要是池雨喜欢的,都可以变得像她一样,有某种动人的引力。
他听着那小橘猫幼弱的叫声,都觉得是在催促他快一些见到池雨。
他心里默念着许多准备要说的话,像准备结婚誓词那样的诚挚,仿佛要把自己这二十三年的人生交代出去那般决然。
陆知白走到了通讯连的门口,给池雨打了电话之后便等着,心里慢慢地紧张起来,似乎看着门岗哨兵的神色都像在悄悄地偷看他。
他别过脸去,看向远处。
身后传来了池雨的声音:“小排长?”
陆知白激动地转过身去,刚想要回她,却看见不止她一个人走出门岗。看着池雨身边站着两位女士,惊诧让那心不由主的笑意定了几秒。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走过去了两步,打起了招呼:“池□□!”
池雨也迎了上前,站在陆知白的面前,心无杂念地介绍起自己身旁的人。
“小排长,这是我妈妈,这是我小姨。”
陆知白的计划被打乱,原本就紧张的心,这下更是无章了。他想伸出手去和她们握手,又碍于手里抱着个纸箱。
于是只能讷讷地问候。
“两位阿姨好!”
池雨的母亲脸上露着安稳的笑容,友好地回应他:“你好。”
池雨的母亲吴悦,看上去朴素中带着文人的气质,头发严谨地盘在脑后,淡眉下的鼻梁托着一副金边眼镜。陆知白的第一感觉,就猜想应该是一位老教师。
而池雨身旁的小姨吴欢,就有千差万别的不同了,她的犀利都是带风的。
吴欢第一句话便满是好奇,不加掩饰地打量起陆知白。
“哟,这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怎么这是过来看我们家池雨嘛?”
池雨连忙拦住小姨的话头:“小姨,妈妈,这是空降连的陆排长!”
陆知白略略一惊,生硬地笑着,谨慎地又瞟了一眼池雨,像是帮着池雨开脱:“我过来是找池□□帮个忙。”
池雨疑惑,陆知白现在说的和电话里说的并不一样。
“什么忙?”
陆知白犹豫中看了一眼池雨的母亲和小姨,拿不准他即将要说的话在长辈们心里会怎么想。
他放弃了挣扎,把事情的一半先拿来挡一挡:“我们连那,战士捡了一只小橘猫,我们那不方便养,所以带给你,想让你看看,能否收留一下它?”
池雨闻言,却是有额外的惊喜。
她高兴道:“真的?我看看!”
陆知白急忙地打开了那纸壳箱的盖子,池雨脑袋探过去,仔细地往里边观察起来。
确认真的是一只小橘猫后,池雨激动地笑着说:“我来收养!我来收养!”
陆知白见池雨那么高兴,一时的快乐竟让他差点忘了迷彩裤兜里的那封告白信的事。看着手里自己精心装饰的纸壳箱,心里不由一凛。他想,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行事,此时他就该把告白信拿出来了。
可是他没有,池雨的身旁还有别人,有他计划不到的意外的人,这让他有些遇阻。
他只能看着池雨若无其事地接收了一份在她看来没什么特别意义的礼物。
不过也还好,只要池雨高兴,陆知白觉得也值得了。虽然长辈们的出现是始料未及的,虽然他这次告白未能成行。
“我把它拿回去吧?”
陆知白笑着点了点头。
池雨抱着箱子,转身让她母亲和小姨等等她,便愉快地奔去了宿舍楼。
在池雨转身的那一秒,陆知白便决定了下一次再找机会去告白。这么一想,又没有之前那么遗憾和失落了,便打算和阿姨们告辞:“阿姨……”
话还没完全说出口,半道被吴欢给截住了。
“小伙子,这会儿忙吗?”
陆知白倒是天赋异禀,只要池雨不在,其他场面他基本也不至于失了分寸。虽有拘谨,但并不仓皇。
他应道:“不忙。”
吴欢暗喜,像逮着了机会:“我和池雨妈妈,这是在池雨工作后,第一次来找她,她刚刚涉世,不太放心,就是想看看她工作和生活的地方。这次来得匆忙,池雨也是今早才知道我们到了这边。”
她又继续说:“陆排长,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阿姨,您叫我知白就行。”
吴欢看了一眼吴悦,便不客气了:“要不等会儿你也带着我们在里头逛逛?”
吴悦迎过吴欢那意味深长的眼色,便心底有数了,虽说她不喜欢吴欢这根究着实的毛病,但事关自己女儿身边的朋友,她想想也就由着吴欢了。
一直和风细雨没说话的吴悦便附和道:“一起吧?”
陆知白没有推辞。
“好的,阿姨。”
想到池雨一会儿出来,他此刻想的都是那封信的事。他隔着迷彩裤子,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兜里的那封告白信,正有棱有角地硌着他的手,浑身上下的温度似乎全都流窜到了那一只压在告白信外的掌心上。
迷彩的口袋与他一起在颤动。
“我以为你回去了?”
池雨小跑着出来。
陆知白只是看着她,笑着。
吴欢朝池雨使了眼色:“是我让陆排长留下来的,我让他带我们好好逛逛!”
看着陆知白过于安静的模样,池雨能猜想她的小姨必定是找机会为难人了,心里过意不去,询问道:“方便吗?”
陆知白直截道:“方便的!”
池雨露出一抹缓缓的笑,确认地盯着他许久,陆知白再一次给了她一种少年的纯粹感,就像年轻的叶子第一次呼吸到了空气。
在她看来,陆知白不像许多别的男生那样,总是急于过度地表现自己,更是当下这样见到长辈的情形之下,他依旧没有那种矜己自饰的模样,而一贯保持了不矜不伐的谦逊。
如果说天空会痴迷于碧空如洗的蔚蓝,那池雨一定会执迷于陆知白那种安静的澄澈。
一路上,大多数时候,只是池雨和她母亲,还有小姨在说话,陆知白只是专心地在一旁听着,偶尔应几声,因为她们还未聊起他。
营区逛得也差不多了,池雨小姨吴欢觉得是时候聊聊眼前这个男生。
不是很严肃的语气,吴欢浅笑着,轻轻巧巧地就随口问道:“陆排长,是什么时候到这来工作的呀?”
陆知白回她:“去年来的,今年是工作的第二年了。”
“噢,那小伙子比我们池雨要大一些呀,可是看起来年龄还挺小。”
池雨看了一眼陆知白,便搭腔说:“陆排长是挺年轻,我比他大三年。”
吴欢听了,脸上的扬笑低了低,似有些遗憾看着陆知白。
陆知白那一刻觉得有些不安全,说不上来是自己的问题还是什么原因。
吴欢似乎想起了什么,被吴悦看在眼里。她缓了缓,见陆知白面露拘束之色,便宽心地对他说:“年轻没什么不好的,年轻人好好干,以后前途远阔。”
吴欢不知哪来了一股不对劲的意味,较起劲来:“年轻就是不成熟,没担当!”
这让在场的大家都诧异了,陆知白和池雨一时间只能相互看看,讷然起来。
吴悦虽有不悦,只是稳稳地嗔了她一句:“说什么呢?这逛得好好的。”
吴欢打量着大家,自己也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搅扰了这本该开开心心的相聚,便歉然对大家说:“想起点不高兴的事,大家别放心上。”
吴悦挽着吴欢的手,两人便走到了前头去了。
池雨和陆知白并肩而行,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小姨,她的姐弟恋婚姻不大好,前姨父比她小五年,婚后生活很煎熬,后来虽然离了婚,但也积攒了一些心病。”
陆知白偏头看着她,有些莫名地等着她说下去。
池雨想到自己和陆知白的关系,说起话来都有些噎:“她有个心病,就是她会很积极反对她身边的所有的姐弟恋。”
陆知白瞪圆了眼睛看着池雨,过于惊讶的神色,让池雨只能干笑地回应他不可置信。
陆知白朝前边吴欢的背影望了望,心想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刚刚没有鲁莽地跟池雨告白,这第一次见面就惹恼了长辈?
可目光移到吴悦身后时,又转而抱着些希望。
他忧虑地问她:“那,那你妈妈呢?她也反对吗?”
池雨叹了叹气:“她没直接跟我表过态,但小姨这几年让她挺操心,耳习目染地听了许多她的唠叨。”
云层遮住了光,营区明亮宽敞的大道,幽暗下来,只是顷刻。
陆知白走着走着,心情便沉重起来。
他一直担心自己给不了池雨幸福的犹疑,再一次席卷而来。他问他自己,他自我持疑,他这个年纪,他的为人,他的肩膀,难道真的承担不起他对池雨那份蓄谋已久的爱吗?
她那么优秀,他有什么资格去拥有她?
四个人走的一条路,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温吞,沉默,孤立,气馁,却又固执的旁观者。
几天之后的清晨,太阳还没开始工作。
倚在栏杆边上遥望空降连训练场的池雨,想到陆知白已经好几天没有主动打电话给她了。自从她妈妈和小姨来看她那天,陆知白回去之后,和她的消息都少了许多。他说他忙,池雨起先也没多想,因为她知道在基层连队的辛苦。
这样每天维持着早安晚安消息的日子,又过去了几天。池雨坐在办公室里,盯着手机里和陆知白的对话框,寥寥几个简单的字,显得整张屏幕都有些孤零零的。
对白就只剩下这样的模式,上一句,以早安开始,下一句,以晚安结束一天一次的互动。
这种不痛不痒的感觉,让池雨有些警醒,她或多或少地明白了,陆知白一定是在表达什么,或是他一定有着她不知道的原因。
她想等眼下的年终考核结束,找一天去找他,至少当着面,陆知白那不会撒谎的眼睛,总瞒不住她什么。
考核的前一天,池雨办公室的副主任方敏,特地叮嘱了她几句。
“小雨,这次考核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呀!”
池雨谦虚地笑笑:“主任不说,我也会尽力的!”
方敏的样子却似乎要势在必得:“今年不一样,今年的考核,额外加了个补差集训优秀新干部的奖励,咱们室可只有你是补差集训新人呀,你一定要替我们争这口气!”
池雨没有推脱什么,也给自己打起了气:“一定的!”
池雨从旁了解到了今年下半年和她一起去集训的新干部,虽然不多,但数数也有十来个。即便她体能各项都能拿优,技能科目也能不落于人后,可她看着名单上的人员,她不能忽视那个最拔尖的人——陆知白。
她看着名单上陆知白的名字,想到的不是要怎么赢下他,而是缓缓地走进了和他的回忆里。
想着想着,便觉得名单上陆知白的名字,他变得有些疏离,有些远,有些陌生地仅仅只像是一个名字。
池雨看着那张名单许久,直到心里有些气恼,便把那张纸气呼呼地放进了碎纸机里。
夜里池雨早早地趟到床上,翻来覆去的,只等着那一句晚安。
但来的消息却有些变化,陆知白说:“考核顺利。”
这让池雨越发弄不清陆知白了。
第二日的考核,许多项目顺利进行了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射击项目,池雨才在靶场见到陆知白。
阳光有些刺眼,压低的帽檐依旧没能使周边的亮白收敛一些。池雨眯着眼,望着站在远处的陆知白。
他站在那,认真地检查着手里的枪。
太远了,她觉得穿着作训服的陆知白和地面的草地一起,叠成了一个面,分不清虚与实。
手枪射击和步枪射击的考核开始了。
精度射击和操作射击时,大家都趴在了草地上,用最犀利的眼神瞄准着远处的枪靶。
断断续续的一阵枪响,在空旷的靶场回响了起来。
池雨一枪比一枪要较真,她并不是一定要赢,但她这一刻,更多的是想出一口气。这堵气已经憋在她心里好些天了。
最后的移动射击,池雨也是驾轻就熟地完成了。
射击结束后,池雨回到原地,等着战士的最后的报靶。
结果却让她有些意外,她竟然拿了最高的环数。
除了意料之外的高兴,她还有些小得意,她又看了看远处的陆知白,但他依旧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静悄悄得做着他的事。
她说不由地失落,这让她的高兴只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池雨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把枪给还回去,正想要找机会找陆知白的时候,发现陆知白已经小跑着回去了。
看着陆知白的背影发呆,池雨兀自陷入自己的遐思中。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陆知白今日是怎么了?”
池雨回眸,正见林加豪扛着步枪,朝她走来。
池雨茫然:“他怎么了呢?”
林加豪不以为意,耸了耸肩,神色是有些夸张的那种夸耀:“你不知道?陆知白来这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神枪手。”
池雨礼貌性地笑问:“那他今天可能没发挥好?”
林加豪煞有介事地吊人胃口。
“所以我觉得奇怪阿,我就去指挥台那一问,你知道他今天哪出的错吗?”
池雨掩饰不住自己的好奇:“是哪里出错了?”
林加豪邪魅一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池雨,池雨没有直接迎接他的目光,避开了。
林加豪似乎看出了点什么,耐人寻味道:“他有两发子弹是脱靶的,你认为以他的枪法,至于两发子弹都脱靶吗?”
池雨有些震惊,心里也不愿意相信这里边有别用意,而且这个原因有可能还跟她有关。
看着林加豪那诡谲的笑,池雨心虚了,声音低了低:“我不清楚。”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林加豪离开前留下的这句话,一遍遍地在池雨的心里盘旋,陆知白的名字在飞舞乱穿。
最近的陆知白让她捉摸不透。她想去跟他确认,去证实,去让他坦白什么。这种急迫,甚至夹杂着此前的怄气,像一个越来越大的气球,等着爆裂。
跳动的脉搏,牵引着她的心,让她此刻就要去见他。
池雨抄了去空降连的近道,比陆知白先了一步,当真在半道上截住了陆知白。
陆知白发现了她,明显地顿了顿脚步,才又继续朝她走过去。
池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步步靠近。
陆知白看清了她脸上的冰冷,心里惴惴不宁:“池□□。”
池雨心想,这几日不见,竟又喊她池□□。
她吸住气,不露声色地直截了当问他:“为什么脱靶?”
陆知白感到了池雨语气里的冰凉,知道她心里有所不快。
他腼腆地笑了笑,羞缩道:“当时太刺眼了,眨眼的一瞬间没看清,子弹就飞出去了。”
池雨只是静静地看他,什么也不说。
陆知白察觉池雨没什么变化的神色,显然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他抿了抿唇,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是因为我才脱的靶吗?”
陆知白心里一怵,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通透无比,薄薄地,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但他还是选择了缄默,只是笑着看她。
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也不愿意承认,故作无辜地,只一味地呆呆的在那笑。
随着前些天积攒下来的郁闷的接踵而至,陆知白那呆呆的笑,让池雨越发地生气了。
池雨三两步走到陆知白的跟前,毫不犹豫地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就掐了一把。
陆知白疼得皱起了眉,侧着身子,任由池雨掐他,站得比之前还要稳当。
“说不说?”
池雨逼问他,整张脸都气鼓鼓的。
陆知白抿着唇忍住了那几秒针般的疼,又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依旧看着她微笑着。
池雨被气坏了,她还是头一次这样的生气。
就势便又掐起了陆知白来,陆知白并不躲,到后来只是忍疼故作求饶。
“我错了,我的错,池雨,你消消气!”
池雨停了下来,看着陆知白求饶的模样,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底气,竟任由自己在他的面前这样的撒野。
有人愿意低头,那争执就像一张纸片,脆弱不堪了。
池雨的气消弭了不少,但依旧带着嗔调:“知道会让人生气,还这样?”
可陆知白却只承认自己错在不说话,而不是故意脱靶这件事。
“嗯,我改,我以后改,以后你问我什么,我都回答!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说完,还不忘隔着蓝色迷彩服揉了揉自己还带着丝丝疼痛感的手臂。
池雨看见他的小动作,不由地终于肯以笑脸对他。
这一刻,池雨觉得,在陆知白的面前,竟有种跋扈的快乐。不管她对他做什么,他都那样安静地受着,等着。
而在陆知白眼里,不管是安静冷清的池雨,温婉的池雨,善解人意的池雨也好,还是今天这样任性的她,他陆知白都爱。
池雨还想问他关于前些天一直不怎么联系她的事,话还没问出口,连里的一队人便整齐划一地唱着歌,走了过来……
【日记】
【意外见到池雨长辈那天之后,我有些怯步了。原本就是靠着一股子的狂热,趁热打铁去告白的,可偏偏意外出现了。
这意外像是在告诉我,我现在还不配跟她告白吗?
好几日没给她电话,明明很想她,却每天警醒自己,只能给她早安和晚安的问候,这种忍耐,还不如让我跑个马拉松来得痛快。
这么做,我再清楚不过了,我不是在考验她,我是在考验我自己,我怕哪天真的只能这样回到极其普通的关系的时候,我还能有多少的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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