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而复生的美人仙尊

　　“说起来也奇怪，昨天还看不见，今天一早就能看到了，可能是运气比较好？”
　　凤晏回说话的语调漫不经心，他看着于秋山，见这位仙君意识到他能看见之后，不仅整个人站姿更挺拔，甚至还捏了一个让自己气质上升的法诀，像极了求偶的斗鸡，他差点没直接笑出来。

　　比不上小仙君的一根头发。

　　凤晏回自认自己是千年的狐狸。
　　早年他还风华正茂的时候，上仙界有意无意撩拨他的人就能从须臾州排到南柯乡。层出不穷的手段见得多了，于秋山这点伎俩他一眼便知。

　　至于桑风北一次次地提醒他，让他提防于秋山不怀好意……凤晏回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也不过是觉得以此逗一逗桑风北很有趣。而且，如今世间不太平，他还是希望桑风北能暂找一个仙门栖身。

　　可现下。
　　凤晏回看了一眼桑风北，在他的眼神里头看到了同样的寒光。
　　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于秋山没有看到桑风北的敌意，他觉得自己也不需要在意。
　　他迈着自认为最潇洒的步子来到凤晏回榻前，眼神当中的迷恋几乎遮无可遮。

　　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神仙啊。
　　于秋山之前想着，若是凤晏回能复明，这精雕玉琢的模样定然完美无瑕。从眉眼到唇鼻，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如今这美人突然复明了，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远超出他之前所想，几乎让人无法自持。

　　色可真是这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东西，怎么这修仙之人还多被要求戒色呢？
　　真是没有道理。

　　“晏回，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定然有上天福泽。如今你双目复明，我能被你看到眼里，也是我的幸事。”
　　于秋山突然有些懊悔自己今日从小孤山回来，没有回去先换上那套最精致的道袍。这乌木冠也戴得不好，换那只金镶玉的更能衬托自己的气质。

　　凤晏回看不见的时候，听于秋山说话倒也没有那么有冲击。可如今能看见了，亲眼看着这么一张脸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着实有些反胃。

　　“秋山仙君客气，君乃修道翘楚，我如世间草芥。何谈幸与不幸？”
　　凤晏回勉强挂着一丝笑意，但在于秋山看来，这浅浅淡淡的笑愈发勾人。有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

　　他恨不得直接抓住那只肖想已久的手，然后抱一把软玉温香，好好把这玉人儿呵护起来。

　　“晏回，你不要这么自哀自贱，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于某虽然身在仙门，但心怀苍生。就如我之前所说一般，只要你想跟我一道……”

　　哐当——
　　于秋山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他低头一看，又是那把碍眼的笤帚。而循着笤帚往上看去，桑风北的粗麻布鞋正踩在笤帚下端，一颤一颤，明目张胆地告诉他——这是我的手笔。

　　“仙君，你不吃饭就算了，怎么总是让别人的饭吃不素净？”桑风北慢条斯理，但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饶人。

　　于秋山听罢大怒:“你居然胆敢如此说我？是何居心？！”

　　“你每次来，每次都至少问我一句是何居心，词穷吗？”桑风北也不看他，反倒给凤晏回嘴里塞了一勺饭，“你现下来的是我家，站的是我的地界，打扰的是我的人，你说我是何居心？”

　　凤晏回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的饭，两耳不闻眼前事，心道柳小树这手艺越来越好，不输他祖母。日后就算是修仙不成，灵山脚下开个饭馆也未尝不可。

　　于秋山紧咬着后槽牙，这脾气几乎要顺着额角的青筋彻底迸发，但眼角扫过凤晏回，又让为数不多的理智拉了回来。
　　惩戒事小，让美人两难事大。

　　想到这里，于秋山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收了自己的怒气，“不扰晏回吃饭，我先走一步。另外，桑道友，我好心告诫你一句，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要不然难免惹祸上身。”

　　转身的一刹那，于秋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暴戾之色，若是往深处看去，还有一些虚无缥缈的红芒。

　　这碍眼的东西，本想看在美人面上多留他几日。如今看来，需得尽早除了。
　　恰好现下那些东西也都用完了，趁势再做一批刚刚好。这稍微有点灵气的容器，比乡野村夫应该好用不少。
　　·
　　“还真是词穷。他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桑风北淡淡说道。

　　凤晏回被他逗笑了，但修正他说：“还是有些区别，这次多加了一句，说你惹祸上身。”

　　桑风北脸上无悲无喜，眸子的清傲却从不掩饰：“就怕他不来。一群标榜人间正道的伪君子。”

　　“人间动荡千年，很多事情都跟最初不一样。曾经修仙修的是大道，修的是苍生之疾苦。如今修的是什么东西，很少有人能知道。”
　　说到这里，凤晏回神思淡漠：“不用再怀疑什么了，隔壁柳家的困神阵，就是来自于这位除魔卫道的正道仙君。你不是问困神阵困住一个凡人做什么吗？我告诉你他在做什么……”

　　凤晏回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只芥子袋——看起来是于秋山腰上的一只。

　　于秋山想必是在小孤山里除了不少妖魔，一只芥子袋显然已经不够用，这次居然挂了六七只。也正是因为这样，少的这只没有被注意。

　　凤晏回眸色轻蔑，但又蕴藏着几分悲意：“你比我更清楚，这小孤山的妖魔魑魅有多少。”

　　“……不多。”

　　他说不多，那就是真的不多。凤晏回特殊体质，吸妖引魔的本事堪称一流。以往兜兜转转了很多地方，被一路追到几入绝境，虽然不至于一日三顿饭这么频繁，但平均开来也能有个一月七八回。

　　而小孤山腹地的小孤村，是顾寻常还未失踪时，帮桑风北寻到的地方，隔三差五来一只小妖已经顶天。
　　比如附身在柳小树身上的那只贪妖，就是十几天里出现的唯一一个。而且还因得修为浅薄，轻易被取了性命。

　　所以，小孤山脉虽然难逃这世间的原本动荡，但确实没有多少妖，这是事实。

　　可有一天，秋阳派来了小孤村。借着妖魔为害的幌子，满门精锐在小孤山脉斩妖除魔几乎月余。每一次，他们都满载而归。
　　这妖是何处来的？
　　想必是小孤山深处。

　　可深处的妖一直蛰伏，怎么就突然改了性子，到外围来兴风作浪？
　　那必然是有什么引子。

　　对于妖魔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引子是什么？
　　显而易见，是活人血肉。
　　修仙者上，凡人肉身下。

　　可修仙者总是不好对同门下手，那这主意就被打到了凡人草芥身上。

　　困神阵，可困住凡人之身不死，但神魂俱灭，从而变成一具可供驱使的容器。这容器里随意灌上些灵宝之气，就能诱使潜伏的妖魅念念不忘。对那些定力稍欠缺的妖魔来说，自然受不住这日复一日的诱饵。但凡一出，就会被直接拉入布置好的诛邪阵当中，被强力斩杀！

　　这就是仙门的手段。
　　斩了妖，除了魔，被世人敬仰，名声愈甚。

　　“美其名曰委小曲求大全，牺牲少数人的性命来拯救天下人。可这少数人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仙门之人又有什么权力让别人去牺牲呢？”凤晏回的声音如秋风过境，萧瑟无边。

　　可这就是如今的世道，比昔日更甚。

　　桑风北没回应，他放下碗筷，起身站到凤晏回身后，以手为梳，细细地拢起凤晏回的乌发。这是一种比言辞更入人心的安抚，就像是给一只情绪不好的白虎顺毛，顺一顺就会发出呼呼噜噜的声音。
　　最后，桑风北从芥子袋里拿出一方润泽的烟青发带，仔仔细细地束在凤晏回束起的头发上。

　　凤晏回抬手摸了摸，分辨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之后，心头舒缓开来。
　　“这该不会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吧？”凤晏回随口问。
　　没成想桑风北点头应了：“是准备了有些年头。师父之前给你雕刻了一只青莲冠，看着是很好看，但我寻思太重了。要是真给你戴上那么个东西，恐怕整日里都不得安生。”
　　更何况，凤晏回还像个没骨头的，走到哪儿躺到哪儿。如今虽然逐渐能动了，可目测这毛病八成一时半会儿也难改。
　　束带好一些，不会硌。

　　这么一回扰乱，凤晏回莫名被吊起来的情绪随着散了。他轻叹一口气，就着桑风北的勺子吃了两口饭，就让他收拾起来。
　　一边看着桑风北收拾，凤晏回一边说道：“今天你把于秋山气得够呛，再加之这长时间的屠戮会让人心神狂躁，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桑风北手上动作停也不停，直截了当地回答：“杀人越货。”

　　杀的是桑风北，越的是凤晏回。
　　完美。

　　凤晏回笑开了：“小仙君，我可是绝顶的孤品。”

　　桑风北低垂的眼皮遮住了千回百转的眸色：“那就麻烦有点孤品的高傲架子，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入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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