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无笑

　　现在，沧海绝美的侧脸融进寂寥的烛光，也融进了凌霄狠狠的目光。她依旧保持着不可侵的，无人能及的冷漠尊贵。平静地在凌霄随时可以射出匕首的目光中坐了两个时辰。到后来，又自然地闭上眼，单手轻轻撑着鬓角，肘搁在案边，均匀地呼吸。

　　凌霄尴尬地看着沧海，一肚子的话竟无从开口。终于忍不住了，白衣阁主道：“你就想永远这么赖在这儿？只要你想走，我们完全可以杀出去，这是轻而易举的。如果……你还不罢休，养精蓄锐后你再闹好了……”

　　“隐朔怎么让你进来的？”沧海万分淡定。

　　“想走，不想走。一句话。”凌霄也拿出了万分的耐心。

　　“真是奇怪。你应该横尸门外，他怎么随便放你进来了呢？”

　　“他说。”凌霄眼中柔柔的雾霭蒸腾着，“他说是我进来的时候了。”

　　沧海不说话了，幽幽地转着发梢，良久说一句：“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不是？你觉得我向赖在这儿过下半辈子是不是？你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没说。”白衣阁主浅浅地笑着。

　　“走，是当然的了。”沧海放温和了语气，迅速起身，走到白衣公子身旁，“不过，走之前，陪我处理点事……”

　　白袍法师独立于高高的祭坛，抚着那古铜色的，精美的雕梁画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带着摄人心魄的迷魂笑。发带孤寂又华立地在风中飞扬，白袍在夜色中狂傲着。隐朔站了好久，不经意向东南方回眸，笑容彻底冷却在脸上，星眸中难以发觉的震惊一闪而过。

　　“你不当女飞贼真是屈才了，干什么如此神秘？”凌霄皱着眉跟在素衣女儿身后。

　　“这事若成了，依水阁才有胜利的希望。我很早就想出阳关了……”沧海精准地说。

　　“你就狠得下心？”凌霄语气迟缓。

　　沧海不屑地继续前行：“这怎么了？那个鬼法师有事瞒着我，我必须察清，否则我宁愿死在这儿。”说着转身瞪了凌霄一眼。

　　“他到底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凌霄加速与沧海并行。

　　素衣女儿不吭声，一脸阴沉。

　　“不敢了？”凌霄莫名一笑。

　　“怎么？”沧海气定神闲，“你是可怜他么？那家伙耍了我八年，他就是我亲爹我也整不死他啊……”

　　“变态。”凌霄一挑眉。

　　“无赖。”沧海一扬眉。

　　人中龙凤走进了欺月神殿的深处。走进了密室的入口。

　　凌霄镇定自若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白骨，血泊，黑色迷雾，和面不改色的沧海。他的样子，比当时初到这儿的沧海好多了。

　　“那家伙是吸血鬼？”他问。

　　“不。”沧海说，“超凡的家伙一般都心理变态。”

　　“你想做什么？”

　　“阁主，你帮我吗？”沧海平静地注视着白衣公子。

　　“你就把我当工具吧。”凌霄道：“若我不是依水阁主，没有盖世武功，就没有一点价值是吧。”

　　“废话。”沧海玩弄着冰岚，“你不是依水阁主，我还跟你混啊。再说，若是我没有冰岚没有绝世武功，你会找我么？”

　　好像蛮有道理。凌霄心想。“你们都认识八年了，你就那么不通人性？八年多少有点感情吧。”

　　“哼。”沧海冷笑，“他和你说而多少？我们只处了四年，十二岁之后我一直活在不愉快的阴影之中……凌霄。”沧海望着他，“帮，还是不帮？是或否。”

　　看着一言不发的凌霄，沧海苦笑，“阁主？凌霄？”

　　白衣阁主面前的脸庞竟与平时判若两人，没有了凌厉，到多几分温婉。

　　“当然，要帮了。”白衣阁主并不看着她，“怎么会不帮呢。”

　　隐朔一步步走下祭坛，面庞看不出半点感情。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不是强者，真的无法共存？

　　法师的嘴角尚留一丝神秘的微笑。

　　四年前，那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白袍法师闭关静修……

　　四年，仅仅四年，他已强的可怕，他成了真正得天，万物的主宰……

　　四年，整整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密室，人中龙凤雕塑般的伫立，以一成不变的姿势进行严肃的交谈。

　　凌霄半眯着眼：“你的意思是，让我破了这密室，你去探清深处的秘密。”

　　沧海点点头：“对。他没解释清就走了，再找他想必也不会说。他的事，肯定不止一颗心那么简单。我总觉得这密室还有别的什么，除了骷髅和血泊的气息，还有更深的诡异，我想，那才是关键。这密室摸清了，一切便迎刃而解。”

　　凌霄走到她身边，轻缓的吐出四个字：“丧尽天良。”

　　“你懂什么。”沧海自信极了，“我一没杀二而没放火，怎么了？”

　　凌霄从袖中掏出碧空：“我宁愿你杀人放火。”

　　“你还是不明白。”沧海没有表情，“旁人看来，是我的错。可明明是他……算了，我们快点。”她嘴角一扬，“然后，我和你逃走。”

　　凌霄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好。”他点点头。

　　两人无声无息地行进，沧海显得愈发局促：“什么机关都没有……要不，直接炸吧。”

　　凌霄倒是颇为从容，他的惶恐打上次离开罪恶之牢，就稀释了。

　　沧海像是累了，揉了揉太阳穴，朝天翻了翻白眼。猛然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喃喃道：“真是荒谬。”

　　凌霄察觉到了她的惊恐，也抬起了头，神色复杂，不解的望着沧海——他看不懂那是什么图案。但沧海懂，隐朔也懂，也只有他们懂。

　　类似于五瓣玫瑰，但又不是玫瑰，像是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中央，交错着两弯月牙，拼成一对珏——单看没有意义，沧海却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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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白袍法师冷笑着。

　　“我怎么知道？我肯定在你前面死。”沧海笑盈盈地望着他。

　　“是，如果……”

　　“哦？”沧海若有所思，“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死呢？”望着法师冰山般的脸，她狡黠地扬起脸：“不是说了吗？冰封岚起炼成之日，便是我离去之时，只剩最后那一招冰解三尺了……最迟，最迟过了秋天……”看着法师的面容，冷漠却有一丝悲寂。沧海呵呵的笑了几声。

　　隐朔俯下身，鬼使神差地掏出一块石板。

　　类似于五瓣玫瑰，但又不是玫瑰，像是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中央，交错着两弯月牙，拼成一对珏……

　　“这是祭，以后，我们迟早会碰面，就是见不到我本身，你也会看见这个，那代表，我死了……我会尽死前最大的力，用幻术凝结出祭……随便什么处境，你别怀疑，我肯定是死了。”法师的语气颇为神秘，几分摸不透。“哦，这个不是。”看见对面的人复杂的表情，法师立刻粉碎手中的石板。“我是说，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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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什么处境，你别怀疑，我肯定是死了。”沧海眼皮发烫，耳膜轰轰裂开般的巨响。疼痛。

　　她淡定地看着凌霄：“抓进时间，速战速决。”

　　凌霄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想说点什么。

　　“快，炸吧。”沧海拽着他靠近血泊一咬牙抽出冰岚，于空中狂舞数下。

　　凌霄用碧空迎合。

　　两把覆盖着阴霾的剑使得冷风四起。

　　沧海的发带一点点松懈，黑发软软的泻在肩上，映着她苍白的脸。

　　冰岚的奇异力量与碧空的一鸣惊人完美结合，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巨大力量。滚滚狂风，轰然巨响，鲜红血泊沸腾了，灼热地过着人身，石块漫天飞舞，狂乱的砸入血泊。

　　沧海的大脑被定格在一瞬间，沉寂的盯着血泊，鲜血旋涡状急速旋转，愈来愈低，那血似要被吸干了，随着泊底的露出，密室猛地一震。

　　“你干的好事。”凌霄闭着眼怒吼。

　　“叫什么，睁开眼看看！”沧海停下了手中的剑。

　　泊底完全显现了！倏忽间，泊底震颤着裂开一道巨大的缝，沧海一惊，凌霄也怔在了原地。

　　看见了，真的看见了，可是看不清楚，那个东西是……

　　“下去。”沧海抓着凌霄。

　　“你找死吗？”白衣阁主驳回了她。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不干了？”沧海冷笑着，理了理乱发——她此时鬼魅般恐怖。

　　“算了。”凌霄像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突然，二人正欲跳入干涸的血泊，脚下的地竟裂开了，裂痕是从泊底的巨窟延伸而来，似一条凶猛的巨蟒，急速袭向二人。

　　“回去！”容不得沧海开口，凌霄猛的拉着他跳上一块完整的石砖，拼命向外跑。

　　凌霄听不清沧海在歇斯底里什么，只是紧紧拽着她。

　　真的看到了，虽然没看清，可确实有东西……那是什么……从脚下的巨大裂痕中，沧海明白，密室下，还有一个密室！凭直觉，她知道隐朔的一切，都会在那块未知禁地显现！

　　可是，凌霄力气惊人的大，任凭她诅咒着大喊着，拼了命的拽着她向外。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炸了凌霄！”

　　法师走下祭坛，向表面看来依旧安然无恙的欺月神殿走去。他明显一阵不安。当他走到深处，见到了那狼籍的密室，眼中像冻结了几千年的冰凌，脸上，都冻上一层薄冰。

　　“无知的人啊，真是自找。”他冷笑着，“嗯……怎么办呢？我说过，你怎么对我，我不多不少地还给你……”他行走在规模庞大，精心设计的密室里，“凌霄确实不是孬种，可是……三个你，三个凌霄，也未必是我的对手。看来，就只有让你们，死在这里了……我也好久，没有尝过天才的血了。人中龙凤的血？真是诱人……”法师立在废石板上。

　　当下的情景，真的很糟糕，沧海连孤碎翎钏和那颗心都顺手牵羊了。不过，还有更糟糕的呢。白袍法师恍惚间，触碰到了腰际的玦，双目刺痛地闭上。曾经有人说：

　　“誓言，也飞不过沧海。不是说我，是‘sea’啊。誓言又有什么用？真正有用的可不是靠说，真正有用的不说也知道……不过，这玉佩真是有意思呢，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可以凑成一对珏呢？”

　　法师缓缓睁开眼。对啊，誓言也飞不过沧海，任何人，对你用了心，真应了誓言那次啊是没事做吧……任何惊心动魄的允诺，到了你这儿，都苍白了吧……他冷笑几下。真不知道，沧海明白了他所有事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态呢？可惜不会有那么一天。

　　沧海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接受。法师大人，就是再伟大再奇迹再天才再华丽，充其量，都只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即使在重要，也只是一部分。

　　夜空，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绽放的烟花，夺人眼球的繁华。然而，盛世只一刹那，夜空的真实，还是得面对长久的冰冷孤寂。

　　对于沧海，真正陪她到死的，却是那个万万人之上，她真正的敌手，人中之龙！

　　几千米外的屋内。沧海面若寒霜：“四大密探是你的人，你怎么连你的部属都管不好？”

　　凌霄懒洋洋的笑着：“光管你一个混世女魔王就够折腾的了。”

　　沧海扭过头去，目光代剑。

　　凌霄耸耸肩：“未必是坏事，他们一直神出鬼没，这也正是他们的长处啊。这次长安总部势力薄弱，他们回去了倒好。”

　　沧海思索着那一番话，突然正色，却被凌霄打断：“我们好回去了吧。”

　　“你自己回好了。”沧海瞪他一眼：“阁主这么恋家啊……既然来了总不能狼狈而返吧？至少，我得和隐朔把帐算清，他说得对，该来的总归要来，我直接谈拍好了……”沧海转了转眼球，“凌霄，你帮我好吗？”

　　“我不一直在帮你？”凌霄的语气难以捉摸。

　　“谢谢。”沧海很奇怪的笑了笑。

　　这一夜。人中龙凤秉烛夜谈，沧海奇迹般的温婉，收起了闪亮的毒獠牙，平静地向凌霄叙述她与法师大人的故事。

　　“当时，我做了他四年的女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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