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妻

　　“嫂子是聪慧之人，之前帮爹爹打理府内事物井井有条，是有当家之能的。”
　　“那嫂子教你当家可好?”
　　看着面无表情却异常温柔的肖十一，夜青苑突然感觉有些害怕。
　　“嫂子，你知道我的，自由散漫惯了，就想做做生意、过过日子，可不想当家做主。”
　　“你大哥、二姐从军，家里总得有个管事的，家主和主夫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
　　“我知道啊，不是还有大嫂你吗?”夜青菀似乎品出些不对味来，“嫂子，你想丢下我们一走了之?”
　　“一年后，慎德苑的事了清，我想与你大哥合离，或者求你大哥休了我。”
　　肖十一嗓音温和却坚定无比，“所以，给你学习的时间不多，也就一年。”
　　“大嫂!”夜青菀慌了，脑门上开始冒虚汗，“你别和我说这些，我害怕。”
　　闻言，肖十一终于停下手，抬眸看着身边与夜青晴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道，“我不跟你多说，只是通知你罢了。”
　　“大嫂，是不是哥哥又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我帮你揍他去!”
　　夜青菀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惹肖十一说出休妻的话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哥，一定是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惹嫂子不开心了。
　　“菀菀，我们的夫妻感情名存实亡，没有必要再拖着让大家一起难受。”
　　肖十一想了很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夜青泽也不例外，自己有什么理由非让他说出来?如今自己对他下“狠手”的事也想通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既然他不心悦自己，那就好聚好散。
　　“怎么就名存实亡了?”夜青菀堵了下耳朵，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但很快又放下手，似乎也有话不吐不快，“自大嫂回府养伤以来，一直是哥哥在照顾你，虽然他笨拙了些，但他有努力在学了呀。只要他在家，你喝的每一碗药都是他煎的！”
　　“我知道，他一心想弥补罢了。” 肖十一起身，把擦的呈光发亮的三尺青峰归位道。
　　“不对、不对!” 夜青菀跟着起身，着急的围着肖十一解释道，“大哥不是跟我们这么说的，他说第一次在练武场遇到大嫂就觉得欢喜。他说你的眼睛有光，璀璨夺目，还说你崇拜英雄，哄得大哥心喜不已呢!大嫂真的，我和姐姐还有母亲、爹爹都可以作证!”
　　看着肖十一不为所动的样子，夜青菀再接再厉，把自己最近知道的一切都抖落出来道，“最近大哥点卯回来，不是在厨房学习烹膳，就是在爹爹房里学习给女人家挽发，你不觉得菀菀最近少了很多头发吗?都是被大哥给拽掉的!大哥这么努力学习，就是想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夫君。嫂子，你就再给大哥一次机会!”
　　那男人向来笨手笨脚，除了舞剑玩·枪，那一双手还能干什么！
　　见肖十一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夜青菀着急的不行，“嫂子，你相信我！大哥若只是想弥补，绝不会为你做到如此。定是爱重你，才会花心思去讨好你。”
　　闻言肖十一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心绪更乱。看这丫头心急火燎的样子，应该不会撒谎。
　　夜青泽为了那个秘密磋磨自己，目的就是想断了这份情。如今怎的一反常态，万般讨好？难道也是因为那个秘密？这是把自己当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夜青菀看着一脸愤然的肖十一，忍不住擦了擦满头的虚汗，“大嫂，菀菀说的都是实话，不曾有半句虚言！菀菀发誓！”
　　肖十一看着与夜青晴性格迥异的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硬逼自己慢慢冷静下来道，“好，大嫂相信你，但你也要认真回答嫂子一个问题。”
　　夜青菀见肖十一有意转移话题，也不敢执拗，立刻顺坡下道，“嫂子你问。”
　　“爹爹说你喜欢经商，但都是赔的多赚的少，这事是真是假？”
　　夜青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心想嫂子这话题跳跃的有些大呀。
　　“是真的，开业一年多，没一天是盈利的！”夜青菀羞红了脸道。
　　“那你想盈利赚钱，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吗？”十一接连发问，人也渐渐走出为情所困的低迷情绪。
　　“当然！大嫂……”夜青菀双眼发光，搓着双手一脸期待的看着肖十一道，“您是想带菀菀飞吗？”
　　“只要你愿意，大嫂可以让你挤身京城三大首富之一。”
　　“好，我愿意！”夜青菀高兴的嚷道，不过很快脸色就黯淡下来道，“但是掌家权我不接！”
　　看着丫头避之唯恐不及的小模样，肖十一抿嘴而笑，“好！——”
　　打发了夜青菀，肖十一便回了疏影苑，没坐多久苍月不仅带回了桂花糕，还把大理寺卿萧瑾瑜给带来了。
　　“鱼儿，你怎么来了？”见着好友前来，肖十一露出了受伤以来，第一个开心的笑容。
　　“来看看你啊!”萧瑾瑜撩袍而坐，看着好友给自己倒茶调侃道，“我离京的时候你还昏迷着，生死不明。现在看来，还能霍霍几十载!”
　　“离京?带着你的小件作又破案去了?”
　　萧瑾瑜与小娇夫楚楚新婚一年，却忙碌在破案的道路上，可把急着抱孙女的萧丞相给急坏了。
　　“嗯。”萧瑾瑜点了点头，“去了趟江南，给你带了好吃的!”
　　“喔?”接过萧瑾瑜递来的礼盒，示意打开一看，里头是各色江南特色小食。
　　“这个好吃，叫龙须糖。”早就尝过味的萧瑾瑜给十一介绍道。
　　“鱼儿，多亏你了，让我再次吃到家乡小食。”肖十一塞了满嘴的龙须糖，吃的一脸满足，一扫往日阴郁，似乎又恢复了青春活力。
　　“你是江南人? ”萧瑾瑜颇感意外，有神的大眼把肖十一上下打量了一通道，“如此说来，倒是可以理解你这小身板是怎么来的了。”
　　“啧!”十一蹙眉，嚼着糖说，“怎滴，瞧不起江南人的小身板?”
　　“不敢!不敢!”萧瑾瑜笑着连连摆手，“你肖十一的战力谁敢怀疑?倒是你红鸾帐里的功夫得努努力，早些生个小不点人生也就圆满了。”
　　说到这个，肖十一才亮堂起来的小脸又黯淡下去。
　　小丫头焉头搭脑的样子，让年长六岁的萧瑾瑜母性大发，“怎么了?是夜青泽那小子不愿意，还是你记恨人家射你的那一箭?”
　　“鱼儿，我不应该记恨他吗?”肖十一放下手里的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我平时怎么对他的，别说是你，怕全京城的人都很清楚。即使明白那一箭射的很好、很值得，我还是有点受不住。”
　　这话锋不对啊，萧瑾瑜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有些着急的问，“那一箭，不是你们商量好的吗?”
　　在萧瑾瑜看来，肖十一足智多谋，夜青泽骁勇善战，正是两人的密切合作才能收复秦川十二州。所以，萧瑾瑜一直认为，肖十一心口的那一箭，是两人商量好的。
　　肖十一摇了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夜青泽是真的想杀我。”
　　闻言，萧瑾瑜不由暗惊，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会与自己想的背道而驰。
　　萧瑾瑜眼底的暗惊，肖十一看得很清楚，“他说当时下定决心射箭的时候，是存了与我一同赴死的准备的。”
　　“你不信？”萧瑾瑜问道。
　　“他说是为了边城百姓的安定、为了降低夜家将士的伤亡，才怀着与我共死的准备射出了那支箭。”肖十一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摩挲着手中的水杯淡淡道，“事后我也细细的琢磨过，在当时那个处境，若换做是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死一个人，可以换更多人的生！”
　　“既然你自己都想通了，怎么还记恨人家？”
　　肖十一进军营之后，不到半年就成为夜家军的智囊，聪慧自是不用多说，怎还会钻如此没有水准的牛角尖？
　　“夜青泽不喜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平时怎么待我的，你和小仵作不都清楚吗？硬拉我去军营也是为了磋磨我，想我知难而退，他自己也默认了，你让我还能怎么想？还能报什么希望？”
　　“你想放弃么？”萧瑾瑜眉宇微蹙。
　　放弃？谈何容易！
　　初见时……
　　在练武场上，男人正在耍枪，出枪之势犹似蛟龙出海，收缩如猛虎入洞，有张有弛。扎枪直出直入，步伐灵活稳健，腰腿臂腕之力融于枪身，直透枪尖……
　　一旁伺候的肖十一忍不住低喝：“好枪法！”
　　明晃晃的枪尖停在空中，握枪的手骨节分明，顺着有力修长的胳膊往上，便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收枪而立的夜青泽一记眼刀过去，肖十一的心肝都忍不住颤了颤，冰块系的大帅哥果然不一般！
　　“你，新来的？”
　　“属下肖十一，是新来的护院。不懂规矩，还请大公子见谅！”十一递上汗巾道，“不过，属下是真心欣赏大公子的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太棒了！”
　　清冷的眸子轻轻扫过肖十一亮晶晶的眼，夜青泽倒是有些意外这女子眸中没有鄙夷之色，倒是多了些像儿郎们看待自家妹妹的崇拜之情。
　　“嘴巴倒是挺甜，但是照样得罚？”
　　还在冒星星眼的肖十一猛然回神，望着身形颀长的男子茫然道：“罚？罚什么？属下做错什么了？”
　　“你上工几天了？”夜青泽看着肖十一那清澈明亮的眸子，很难相信它会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啊？”完全没跟上夜大少节奏的肖十一愣了愣，才后知后觉的道，“回公子话，来两天了！”
　　“没人告诉过你，内院不准外女进来吗？”
　　“内院？”肖十一摸着眉毛转身，看着十步以外的长廊有些懵，“不是过了长廊才到内院吗？”
　　看着少女抠头皮的蠢样，夜青泽算是明白了，定是还未有人跟他说过，内院是以这练武场为界限的。
　　“内院与外院都有练武场，这儿是内院练武场。因此，以后不得通传这里你不准进来。”
　　“是，大公子！”
　　“既然你是无意触犯家规的，那就免了你的板子，扣你一月月钱。”夜青泽看着肖十一那亮晶晶的眼眸心软了，自以为是的从轻处罚道。
　　“扣钱？”肖十一兀的瞪大眼睛，看着硬朗帅气的男人急道，“大公子，咱能打板子不扣钱吗？”
　　扣钱不成啊，咱就指着这点钱买食材，搞点回忆中的美食消遣消遣。若是断了财路，这落后的年代还能整啥玩意？
　　这女人！是掉钱眼里了怎得！看着她那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肉疼样，夜青泽自嘲，果然没有不贪财、色的女人！
　　……
　　“我不知道……”肖十一双手掩面，逼下眼底的湿意才放下手道，“自我清醒后，他一反常态，学烹膳、学挽发，还伺候汤药，殷勤的我无法招架……”
　　“这么说来，那木头心里有你。”萧瑾瑜笃定。
　　肖十一自嘲的笑了笑，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却发现茶水早就凉了。
　　“你啊，这是当局者迷！”萧瑾瑜重新拿了个茶杯，给肖十一倒上水道，“你是不是觉得夜青泽一反常态的对你好，是想要弥补他的过错。而你却觉得不需要，甚至还觉得他是假惺惺对不对？”
　　“嗯。”肖十一憨憨的点头承认。
　　“那你想过没有，以他是夜家长子的身份，给你什么样的弥补不行，非要折腾自己来伺候你、讨好你？”
　　萧瑾瑜的话很动人心，肖十一有些不确定的傻问道：“是这样吗？”
　　很难想象，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女人，这会蠢的跟什么一样。
　　“真的假的，我不知道！但若换成是我，若非是我心尖上的人，绝对会用金银财帛来打发。”
　　“那他为何要逼我去军营？明知道我不喜欢拘束。”
　　“我看你不是适应的挺好？若不是你有意藏拙，怕是早就越过他去了！”
　　见十一还是怏怏不快的样子，萧瑾瑜也是无奈，“且不说这些无用的，十一你想过没有，夜青泽拉你去军营，或许是不想与你分开？”
　　“不可能！”十一笃定道，“那家伙在军事上绝对不会讲私情！”
　　“那倒也是！”
　　一想起那男人的行事作风，萧瑾瑜感觉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那……我们换个思路。”萧瑾瑜灵光一现道，“在这个世界上，谁还没有点小秘密了？只要它无伤大雅，不损害你们之间的感情，你能闭只眼就闭只眼吧。再说了，你就没点小秘密也是瞒着他的？”
　　萧瑾瑜这么一说，倒是让肖十一豁然开朗了许多。这里人人都是打娘胎出来的，而自己却是异世穿越。这么说来，自己也是有秘密瞒着夜青泽的。
　　看着面色明显好转的肖十一，萧瑾瑜心里松了口气，“这事啊，你再自己琢磨琢磨吧，别人可帮不了你。试着大度一些，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萧瑾瑜走后，肖十一感觉心口疼，心里明白今儿起身的时间太长，身子有些受不住了。
　　乖觉的躺上床，十一琢磨着萧瑾瑜说过话，不得不承认“玉面判官”的话有些道理。作为女尊的女人，没有撒娇卖萌的权利，只能强大到被人依靠。面对夜青泽，肖十一只能选择妥协，可又咽不下这几年遭罪的气，一个人把自己气得恹恹的，晚饭都没起身吃。
　　没有吃晚饭的肖十一，到了晚上有些顶不住了，抱着萧瑾瑜的江南礼盒吃起了小食。水壶里的茶本是热的，放到这会已经称不上温，入口只能说不是凉。
　　脑子有些乱，嘴里的小食也似乎尝不出味来。肖十一叹了口气，放下吃食慢慢的抿茶。脑海里不禁想起夜青菀的话：最近大哥点卯回来，不是在厨房学习烹膳，就是在爹爹房里学挽女子发髻，你不觉得菀菀最近少了很多头发吗?都是被大哥拽掉的!大哥这么努力学习，就是想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夫君。嫂子，你就再给大哥一次机会!
　　夜青泽真的是为了自己在改变吗？若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定是心中藏了秘密，否则对自己的态度绝不会前后反差那么大；若答案是否定的，那家伙应该是遇到对的人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肖十一觉得心口的伤更疼了。放下杯子，吹灭烛火，爬上床的肖十一感觉自己有些悲凉。一本正经的追了两年多的男人，到头来却心仪别的女人，肖十一在黑暗中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似乎感觉它变绿了。
　　可转念一想，又有很多不对的地方。自伤重清醒以来，夜青泽不仅改口唤自己妻主，态度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若只是那么一两天，肖十一还能骗骗自己，说是那个男人仅仅想弥补而已。可这两个多月来，那个男人不仅“妻主”叫的越来越顺口，还乖顺的有些不真实，根本不像是有了心上人的男人做的出来的！
　　那夜青泽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喽？那萧瑾瑜让自己学着大度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也是想让自己给夜青泽一次表现的机会？
　　满满的疑问、满满的不确定，想得肖十一道的脑袋都浆糊了。迷迷糊糊的，竟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屋外秋风瑟瑟，树影攒动，降温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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