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

作者:青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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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深蓝黑的夜空只有几缕薄云缓缓游过天顶,月光如洗,将浮云镀成半透明的银白丝絮。
      “能见度太好了,不利隐藏行踪哟。”林溪的声音里有些不满,又迅速振奋起来:“赶夜路也方便。”
      林溪肩跨包袱,身穿灰色男装,普通棉布的窄袖短衫和长裤,小商贩的行头。
      “姑娘们,如果我逃成了,以后很可能就见不着面了,小芽把我剩下的庄子和东西分给大家,你们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再见珍重,林溪走了。”林溪对泪眼婆娑的女孩们深深一鞠躬,转身轻轻一跃,落在摇露轩的院墙外。
      告别这种事情,宜快不宜慢,就好象下油锅炸肉丝,一沾就要离锅,否则焦了就不够柔嫩了。如果多留一会,我的眼泪说不定也要掉了。
      林溪对王府的地形很熟悉,因为她已经偷偷踏看多次。找到一处早已物色好的僻静角落,林溪纵上高墙。墙外是很窄的一条小胡同,胡同一边是王府一边是几家公卿大臣的大宅后墙,连白日里都极少有行人,现在是子夜时分,整条胡同空无人迹。
      林溪拐进小芽说的那条小巷,走到第四户人家门口,在门上敲了两短一长的暗号,门立刻开了缝,她闪身进去,便听王雁童惊喜而焦虑的叫了声:“小姐,您还好吧。”
      “不好,大大的不好,我就要颠簸流离狼狈逃窜去了,怎么可能好呢?” 林溪的嘴里抱怨,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她伸手一指点在王雁童的丹田处:“恩,不错,这一个月没有我监督,你的功夫没落下。”
      王雁童也是林溪在路上拣来的,当时他刀伤遍体,昏厥在林溪郊游的道旁,林溪喜欢他的脸,将几近不治的他救了回来。他醒过来张眼看见林溪的无双丽容,以为自己已经魂归九天驾返瑶池,后来明白自己不但活着,还是眼前这位疑似西王母座前玉女的小姑娘救的,便挣扎着要下地叩谢。林溪按住他,摆出势利的奸笑:“不忙谢,我救你是有算计的,我救你费了不少银钱,光是人参、鹿茸就去了几百两,我家是做生意的,从不肯信空口白牙的花巧话,你要真心谢我,不用磕头,只要在我这里做七年工,就足够偿还我的功德了。”
      王雁童家人被仇人所害,他学成武艺宰了仇人,自己也身受重伤,如今举目无亲正要寻一个安身之处,听了林溪的话连忙应承。伤愈之后,林溪考究他的工夫深浅,对他很是满意:“虽然实力不算很强,但是悟性奇佳,你若是早遇明师,修为一定比现在高出几倍。不过,你才十九岁还很有潜质,你现在遇到我,这个遗憾就完全可以弥补了。”
      王雁童见小女孩大言不惭,很是好笑,不过他马上发现,她说的完全是真的。林溪脑子里有无数学长学姐积累的秘诀,迅速找出最适合他的几套给他操练起来(当然不是那套“神功”啦),她虽然年纪小,眼光却甚是老辣,矫正指点人竟也是极精到的,王雁童的功力在他自己的惊愕中一日千里。一年后,王雁童跪在林溪面前,心悦诚服地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想拜您为师,一生尊崇侍奉您。”林溪正咯吱咯吱地啃着红苹果,满不在乎地说:“哎呀,我说过的嘛,我这个人是不喜欢这种空头支票的啦,要感谢我,做工抵回来就好了,我救你是因为你的这张脸是我在这里见过最漂亮的,教你东西是因为缺个好点的护院。再说,我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被你个大男人前后左右地跟着叫师父,人家听到会很奇怪的,我不想被叫老了。”
      “即使您不收我,我在心里还是敬您做恩师的。”
      “随便你了,我还能管的到你想什么。还有,不要老是给我下跪,我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我不喜欢!好象我很霸道的样子,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今天的王雁童已经是林溪最得力的助手。
      林溪看到小院里有两匹马,对王雁童说:“马的目标太大,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出城,你轻功不如我,跟着我还是个累赘,也不用跟来了。”
      王雁童立刻反对,急切地说:“ 我可以帮你引开城头的守兵。”
      林溪看他俊秀英挺的脸庞满是坚持和关切,知道这个“徒弟”做惯她的保姆,是怎么也不肯放她一个人独自离开的,只好嘟嘴说:“那种小虾米也用操心,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去就去吧。”
      两人到城墙下已经是四更时分,这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林溪悄声说:“上面的人都睡着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回去吧。明天去找卓南泉,到陆家湾等我。”
      王雁童直直看着林溪,橄榄似的美丽眼睛在月色下分外深邃,林溪被他看的发毛,打哈哈说:“别再说什么了,我是怎么也不要你跟下去的,就此别过。”告别真是很麻烦的事情,而且是和这么可爱的好徒弟告别,唉,没有他鞍前马后侍侯,逃亡的日子可不好过哟。
      林溪全力运起轻功,拔起身形,到了半空势竭时,运劲于右手,五指如利刃切豆腐般直插入城墙里,借力一纵,便到了城头上。十几步外有个哨兵,抱着刀靠着城墙打呼噜,林溪向城下的美人儿做个大大的笑脸,抛了个飞吻,挥挥手走向城头另一边,飘然落了下去。
      “走求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耶!”

      林溪很快找到了北门外的马车和络腮胡子。远远地,林溪戏谑地说:“啧啧啧,太暴轸天物了,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漂亮脸蛋糟蹋成这样呢?”
      “就是太漂亮了,所以为了不惹人注意才装上这部大胡子咯。”卓南泉清朗舒扬的声音在浓密的胡子下传出来。
      小卓是家道落魄的江南世家子弟,他自幼任侠好武剑法精深,却不喜谋利,最后弄到要典当家传古玉,听说霁皑暮楼童叟无欺便找上门去。杨安认出他是大有名气的芙蓉剑卓公子,很是殷勤,给他开了很好的价,他此后便把自己家的古董都陆续典到霁皑暮楼里,和杨安也成了熟人。杨安劝他这么坐吃山空不好,我们东家想请一位先生教导收留的孤儿孤女,待遇优渥,他就答应了。后来他发现真正的东家不是忠厚老实的林海生,而是他的小女儿。
      小姑娘活泼大胆,丝毫没有女孩家的腼腆拘束,说话放肆的出奇,看他貌美常常取笑他,小卓刚开始有些恼火,但是她总有法子让他消气,他本来就是个蔑视礼教疏放不羁的人,慢慢地他都能自己打趣自己了。
      林溪走到了卓南泉的面前:“你也给我准备了一部胡子吧?”
      “你坐在车里,暂时不用戴。”
      “不,我要一个人骑马走。”
      卓南泉挑起秀美的长眉,张嘴要反驳。林溪抢先说道:“现在最关键的是速度,我要昼夜奔驰不能等你停下休息。我打算往关外去,只要出了永壁关,进了滚龙山的深山密林,没有人能找的到我。明天你和雁童碰头商量商量,然后过一个月再出发,到陆家湾准备好一条船,我会在十一月北风起的时候,和你们汇合。”
      卓南泉想了想,点头递上一个包裹说:“这是最好的选择,老板你不需要我们来拖你的后腿。这是易容的工具、金锞子、药和一些山野行走用的工具。”
      林溪化妆停当,抽身上马,在马上笑道:“把胡子扯下来,让我瞧瞧你。”
      卓南泉微笑扯下胡子,露出清丽绝伦的脸,林溪端详片刻,笑说:“你可以和雁童扮成一对夫妻,躲开景王的耳目。我去了。”
      林溪一夹身下骏马,急驰而去。
      身后传来卓南泉的清越箫声,林溪也以啸声应和,不多时,人影已经不见,但是她的啸声却还响在他的耳边,终于到了最后,连这点声音也没有了。

      天明时,林溪从包袱里拿出烧饼肉干,就在马上吃了早餐,毫不停歇全速直望前奔。中午马匹已经疲累,速度慢了下来,她跳下马放开它,换上旁边原牵着的备用马,继续前进。傍晚到了一个驿站,她高价从吏卒那里买了两匹好马,仍然不歇息,上马飞奔而去。
      月光还是很明亮,道路、农田、村庄历历在目,林溪在水囊里倒了点水,抹抹脸,再看看手:“妈呀,这么黑!什么时候可以洗澡哇?”
      林溪真气运转全身,奔驰了一天一夜也不疲倦。黄泥官道上只有她一人两马,马蹄的达,风声呼呼,林溪忽然觉得逸兴湍飞,伸手在道旁一闪而过的杨树上折了一根枝叶,选了一片软硬适中的叶片,吹起木叶曲。圆滑流畅、婉转悠扬的乐音回荡在静夜,惊起林间宿鸟,唧啾吱嘹地三三两两扑腾着飞越树冠上空,黑影掠过金黄的圆月。
      “多么宁静美好的月夜!多么自由广大的天地啊!坐在飞翼车里好象就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果然,辛苦争取才能得到的东西最可贵。”
      林溪感觉自己也融入这溶溶的月色中。
      第二天中午,林溪奔驰七百里后终于到了永壁关。永壁关建在连绵近千里的厚岗山脉的一个山隘,是中原通往朔北的交通要害,雄关耸立,气势恢宏,护卫着背后辽阔的中原腹地。关外是浩瀚万里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人烟稀少,有以渔猎游牧为生的各族部落。大舜在朔北建有戍边卫所,镇守边防弹压化外土著,但是朔北地域实在是太广大了,官兵的控制力只能限于零零星星的卫所附近。
      那是最佳的逃亡者乐园。林溪只要再往前两百里,就可以象一滴水汇入海洋一样,消失在林海里。
      永壁关门前有十几位商贩和几辆大车在排队等待士兵检查放行,林溪注意到士兵主要检查车上货物,对人的检查比较宽松,她略放了一些心:“他们大概是检查有没有偷运兵器、私盐,还没有接到通缉我的命令。”
      轮到林溪,林溪学着前面的人,悄悄递给士兵一块碎银,士兵大咧咧地接过,上下打量她一下,就挥手让她通过。
      “慢着。”忽然一个声音说道。
      林溪往声音来处一看,见十几步外一位身穿武官常服的年轻将领骑在马上,正往这边过来。
      林溪竭力保持平静:“虎豹纹饰,至少是四品武将,他大概就是守关大将高玮了。不知他叫住我做什么,不会是事态败露了吧。”
      高玮是景王的爱将,虽然不及景王那种几近完美的俊美高华,但也是很英姿飒爽、高大挺拔的美男子,此时他脸上微有薄怒跳下马来,狠狠瞪着守门士兵,厉声说:“把银子还给这些人。”那个士兵已经哆嗦哆嗦地快软瘫在地,颤抖着掏出刚才收的银子,递给林溪。林溪接过后,高玮一鞭子抽在士兵身上,极凄厉的一声“啪”,士兵倒在地上抽搐,却不敢□□。高玮冷冷说:“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林溪在街上见过几次拳打脚踢、鞭抽棍击,不过没见过这么渗人的气势:“不愧是景王的得意下属,冷冰冰地气势真是很象哦。”
      高玮抬头看林溪:“这位客商,你可以走了。”然后他盯住林溪,看看她的胡子又看看她的眼睛和手,迟疑地说:“你……”
      林溪的心紧张地跳起来,她脸上粘着一部大胡子,不过她身形苗条,肌肤柔腻眼如秋水,明眼人若仔细看是很容易看出她是女子的。
      孤身上路的女人扮男人也不稀奇,高玮看了一会,决定不多管闲事,还是挥手让林溪走了。
      林溪出关后又急弛了一百里,马儿已经力竭,哀嘶一声跪倒在地。林溪非常愧疚地拍拍马儿的脑袋:“对不起,我太残酷了。”
      已经是三更天了,四周是低矮的土丘密林,月光照泻在林间,还是一个晴朗的温暖夏夜。林溪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饶是内力深厚还是有些累了,浑身的尘土,连嘴里都是一口的涩涩尘土味。
      “受不了了,我要洗澡,就是现在!”林溪解开马上的包袱背在肩上,再把装燕麦的口袋放到马儿的嘴边:“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啦。”
      林溪运气飞纵向前,走了十几里,终于闻到水气听到水声。林溪在离官道半里外的地方找到了一条小河。她欢呼一声,脱衣下河,从头到脚好好搓洗了一番,把脏衣服也洗了,在河里摸了几条肉脂肥美的鱼,然后到包裹里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穿好,在岸边生了一堆火,开始烧烤、烘湿衣。
      “小泉泉太好了,居然还给我准备了盐和调料粉。喔喔喔,长成那种美女相的人,果然都是很细心的人呐。好想马上和他们汇合哟。”
      林溪吃了两天干粮,嘴里早淡出鸟来,风卷残云般将那几条鱼一扫而空,又去河里捞了几条,不过才吃了半条却感觉饱透了。
      “留着做早餐吧,烤得这么香,不会招惹什么豺狼虎豹来吧。不管了,睡觉。”高手在危险临近时会有警觉的,即使她睡着了。林溪有恃无恐,在篝火边铺下斗篷,将衣服包做枕头,睡了。

      景王在黎明前找到篝火边时,篝火只剩微弱的火苗,林溪枕在小小包裹上,睡容恬静,篝火的淡淡红光在她无暇的脸上投下温柔的映迹,她的浓密睫毛轻轻抖动,大概是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花瓣似的菱形嘴角微微翘起,绽出莲花般的微笑。
      景王屏声轻轻走到火边,给篝火添了几根木柴,然后在林溪对面坐下,静静地望着她不说话。
      林溪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慢悠悠坐起来,伸了个美美的懒腰,缓缓吟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深山秋睡足,林上日迟迟。景王爷,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还没有到拜堂的时辰吧?人家说这样很不吉利的,恩,就是说这样夫妻是很难白头到老的哦。这种乱七八糟的迷信我原来是不太信的,不过今天看来很有道理。”
      林溪笑盈盈打量景王:“王爷面容有些憔悴,眼睛里都是血丝呢,多谢你替我守了半夜,本来我有些不放心林里的野兽,有王爷在此,我睡的很踏实。多谢了。”
      景王淡淡说:“既然休息好了,就回去吧。”
      “我还没吃早餐呢,你吃了吗?我请客吧,林氏秘方烤鱼!放心,我没下毒,不信?我咬一口给你看。”林溪把自己咬掉一口的鱼递给景王,景王看看她,接过来:“味道不错。”
      “林溪出品,必属精品。”
      林溪吃完鱼,喝过水,施施然站起来,说:“好了,出发。”
      她和景王走到外面包围圈,看见了高玮和十几个精兵。林溪吹一声口哨:“好漂亮的马,王爷是靠它追上我的吧。”
      景王默不作声。林溪继续自说自话:“不知道这匹宝马值多少钱,不过我店里的那些金银珠玉书画石刻总该抵得过几十倍有余了。和皇家做生意我也不求公道了,王爷就拿这马与我换就行了,好歹是个纪念。骑着这匹马也许一天就可以到蒲河了吧,我很早以前就想去欣赏那里的极光呢。”
      景王凝视她:“我陪你去。”
      林溪很客气地说:“哎呀,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王爷不用送我了,就此别过吧。”
      景王没有耐心了,冷冷说:“别玩了,和我回去。”
      林溪做茫然状:“王爷您刚才说什么,我一时开小差,没听见。”
      景王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手脚也不能动了。景王骇然,举目四望看见四周将士也是一脸愕然静立不动。
      林溪将自己的包袱稳稳系在宝马鞍边,翻身上马,意气风发地说:“既然王爷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我就告辞了。”
      她跑了两步,又回头笑说:“穴道过四个时辰会自己解开,不要使蛮力冲开穴道,没有用的。想不到我会隔空点穴吧,我还有很多招数没使哦。我本来是不想和你闹翻的,能够和和气气把事情谈判妥了多好,小女子我最讨厌动武了,不过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王爷,我要想走,天下没人拦的住我。别让我恨你。”
      她甜甜一笑抱拳道:“王爷,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了。”
      林溪放马走了,心里得意万分,阿噢,我不过初试身手就把战神景王给制住了,真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若大天下,我尽可去得。
      “王爷,最后给你唱首歌告别吧。”
      林溪放声歌唱,清脆欢快的歌声在山林里回响,久久不绝:“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唱,我陪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哎喽哎喽不忧伤。蜜蜂儿不落哟刺篷棵,蜜蜂落在哟鲜花上,笛子吹来哟口呀口弦响,你织布来我放羊。哥哥哟像顶帽子戴在哟妹妹头上 ,妹妹哟像朵菌子生在哟哥哥的大树旁,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 ,我和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哎喽哎喽不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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