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峥嵘岁月

　　11.
　　令人没想到的是，不过才半月赵翠翠就嫁人了，嫁给杨大壮。
　　虽然很吃惊，吕忆往还是难得调侃一回刘峥，说这移情别恋好快，看来对他用情不深啊。刘峥也很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替赵翠翠高兴的。这么久相处下来，他是真心把赵翠翠当妹妹看待的，而且杨大壮那孩子也是个敦厚老实的，值得托付。
　　晚上闲聊，温苏苏神秘兮兮的说，“你们知道翠翠为什么和大壮这么快就结婚吗？”
　　“不知道啊，你知道？”文永梅问。
　　“那个我也是听说的，”温苏苏一看吕忆往刘峥朝着她看过来，一时有点纠结该不该说。
　　袁朗是个急性子，就怕人说半截话“听说什么啊？你倒是说啊。”
　　“就是，我是听刘寡妇说的，她说是听大力媳妇儿说的，大力媳妇就是大壮的嫂子，她说的应该不会错吧。”温苏苏怕众人不信，列举了一大堆证据，强调自己的话真实可信。
　　袁朗急了，“哎，姐姐，你这废话一大堆，重点在哪里？”
　　“那个，她说，那天大力和大壮从外回来，路上遇到有人纠缠翠翠，是李二柱喝醉酒了欺负翠翠，大力大壮把李二柱拉开打了一顿”温苏苏还没说完，只听咣当一声，刘峥手里的搪瓷缸从手里落地，滚烫的开水泼了一地，甚至迸溅至旁边的吕忆往裤管。刘峥也不管胸前一片水渍，突然站起来激动地问：“哪天？”
　　“就，就千金叔给薄静姐看病那天，”温苏苏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只见刘峥一脸震惊话都有些颤抖“之后呢？”
　　“之后大壮就把翠翠送回家了，翠翠受了刺激寻死觅活的，老赵叔急坏了，拿起烟斗要去找李二柱拼命。大壮当时就给老赵叔跪下求亲了，老赵叔感动的当场就答应了婚事。”温苏苏忐忑得叙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刘峥颓然坐下，双眼失神，陷入无限懊悔中。他不该，不该让赵翠翠一个人回去的。
　　“那李二柱呢？被抓走啦？”曲文武问。
　　“没有，他当天晚上就跑了。”温苏苏说。
　　袁朗恍然大悟：“我说最近怎么没见李二柱呢，平时老爱晚上跑村口跟一群妇女聊天。最近没见，还以为他转性了，居然跑了，真怂！”这时韩潇冷哼了一声，袁朗听到立刻收了口，心虚的看看吕忆往。
　　吕忆往此刻心思不在他那儿，转身对几个人说“太晚了，都进屋休息吧。别忘了备课。”
　　等他们都走了，吕忆往看向刘峥见他依然很低落就安慰一句：“好在没事，你不用太内疚。”又伸手摸了摸刘峥胸前的衣服“你衣服都湿了，外边冷快进屋吧。”刘峥突然抓住吕忆往的手，抬头看他，眼中充满懊恼“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翠翠一个人回去的。”
　　“你不用太自责，好在没出什么事，倒是成就一桩好姻缘。”吕忆往试图安慰他。
　　显然效果不好，刘峥拉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反而低头抵在额头上“若不是碰巧遇到大壮，我实在不敢想象翠翠将会受到多大伤害，都是我的错，我差点害了翠翠。”
　　吕忆往拍拍他的头，“不是没事吗，实在太内疚，多替赵叔做点事，帮他管理霞云...”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几滴水滴在他手上，滚烫。莫名的他有点心疼，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刘峥，轻轻拍他的后背放低声音说一句：“没事了。”
　　一直在屋里忐忑的温苏苏，有点坐不住了。她想了想实在不该背后嚼人家耳根子，想到在吕忆往面前失了形象，有点想弥补一下，就准备去找吕忆往解释一下，不是她背后说人是非实在是好奇才这样的。刚打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吕忆往居然抱着刘峥，一时惊呆，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干嘛呢？杵在门口。”韩潇想出去去厕所，“让开。”
　　“你干嘛呀，”温苏苏反应过来，急忙关上门还忐忑的用眼角撇一撇外院。
　　院子里两人听见动静，看到彼此现在的状态，吕忆往忽觉的有些失礼，赶紧松开刘峥。刘铮一时没反应过来，刚要开口，就听到韩潇冷嘲热讽“呦，大半夜的，你俩这是看月亮呢？”
　　他俩向来不是擅长打嘴架的人，没说什么就起身回去了，韩潇冷哼一声，转身去了厕所。
　　赵翠翠和杨大壮婚礼那天，小学堂特意放了一天假，小孩子都急着去要喜糖吃。冬日里的霞云村热热闹闹的，几个女学生和赵翠翠关系好，年龄也差不多。就在老赵家帮忙，陪伴赵翠翠旁边。刘峥始终带着深深的自责，吕忆往见他神情依旧懊恼，就拉着他到角落说：“你还有完没完，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翠翠和大壮结婚的日子，你再摆着这幅内疚自责的样子，是不是有点煞风景。何况，你一直这样，是在提醒大家那件不愉快的事吗？”吕忆往很少说这么重的话，刘峥被劈头盖脸的责备整懵了，继而他又听吕忆往无奈的说“不要在这样了，都过去了。”
　　这时赵翠翠顶着红盖头在温苏苏文永梅的陪伴下，被牵了出来。来接亲的杨大壮满面红光，急忙上前背起赵翠翠，在一阵欢呼声中，把赵翠翠放上推车拉走了。老赵捧着大烟袋蹲在院子里抽烟，周围都是村民，说着一些翠翠好福气啊、大壮是个好孩子、真是郎才女貌之类的恭维的话，就这，老赵还是乐呵呵的听着，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不住招呼大伙儿吃糖，吃酒。
　　赵翠翠结婚的仓促，再加上李二柱跑了，村里难免有猜测，毕竟他之前太招摇，也曾经明目张胆的追求赵翠翠，闲言碎语也不少，但终归是闲言碎语，没人知道真相。之前温苏苏说的，也只是几个相处比较好的妇女小范围讨论，好在及时停止，并没有给村民添加过多茶余饭后的话题。
　　日子一如既往按部就班地过，很快就过年了。学生们有节假，可以返乡探亲。而被下放的学生是没有资格返乡过节的，这样吕忆往、薄静、韩潇就留了下来。刘峥本来是可以回家的，但临行前不知道为了什么，仅仅是去县城给远在上海的父母发了一封电报说今年不回去了。
　　乡村的过年气氛明显比城里更浓，家家户户置办年货，换新衣。霞云村村部决定从大仓库拉出来三头猪，杀了分给村民，犒劳这一年的勤恳。村民们兴奋了。可这怎么分，又让老赵犯愁。他本来打算按户分的，可受到不少村民的反对，有一户十几口的，有一户只有一口的，这当然不公平。可按人头算，有家里孩子多的，有家里孩子少的，似乎也不太公平。老赵又犯了愁，就问刘峥和吕忆往。
　　刘峥和吕忆往就这问题讨论了半天，觉得按人头分大人小孩不同量分，或许可行。这么以来，村民的反对声少了不少，也依旧又几个不同意的声音，但没有更好的办法。所谓众口难调，刘峥算是真正的理解了。
　　几个学生留下来，显得落寞无依。老赵心善，加上年前赵翠翠刚嫁人，家里就剩他和老伴儿也过于冷清，于是邀请了留下来的四个学生一起来家里过年，顺便叫上仓库管理赵守财，和村医张千金。张千金拒绝了。
　　当晚，老赵老伴做了一桌子菜，典型过年才有的丰盛，关键是有肉，还好几个，素了大半年的几个学生，也难免馋的慌。按照霞云村的老规格，女人家是不能上桌和男人一起吃饭的。出于对老师们的尊重，老赵也就没摆那个谱，几个学生招呼老老赵伴儿一起吃，老赵老伴儿毕竟是裹着小脚的朴实农村妇女推脱半天，怎么也不上桌，老赵笑了笑招呼他们不要管她了，快坐下吧，说着举着酒杯跟赵守财碰了碰，也跟刘峥吕忆往碰了碰，招呼薄静和韩潇吃菜。薄静和韩潇受宠若惊，忐忑吃着，不一会就饱了，见他们还喝着酒，说着话，她二人却完全插不上嘴，就犹犹豫豫说先回去休息了。老赵大手一挥让老板送送她们，二人连连摆手说不用。老赵看着两个女学生，突然眼神黯然，对老伴说还是送送吧，倆女娃子。正端着酒杯的刘峥似乎一下被按了一个开关，心里突然闷得紧，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了干净。这酒是村民自己酿的，很辛辣，有劲儿，一口下去，刘峥的喉舌胃肠子从上到下火辣辣的，捂着嘴呛着猛烈的咳嗽。
　　刚才微妙的气氛被这一阵咳嗽打散，赵守财捏着筷子夹菜还不忘笑话刘峥“年轻人，不要太逞强，这酒，厉害着哩！”老赵也回神接上话头说这是大壮家今年送来的，是好酒，味正。吕忆往话少，心里有事，想着远在北京的父母此刻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境，也无声无息的端着酒杯，辣是辣，也觉得苦，那么难以下咽，却也能一杯接一杯喝着，可惜借酒消愁愁更愁。老赵和赵守财浑然不觉两年轻人的心思，只自顾自的吃着喝着聊着，老赵老伴儿把煤油灯的灯芯挑了又挑，这个年夜饭才在没完没了的碰杯声中结束，四个人喝了两罐酒，都醉的不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