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笼

　　出乎意料，也在乔克森预料之中，明明早无了理智的姜行渊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是定定地睁大着眼看着楚自衡。
　　“手都红了。”
　　衣袖因为挣扎而上移，苍白的手腕露出一节，已然被束缚带绑出数道红痕。
　　楚自衡转头看向乔克森，在获得乔克森准许之后，伸手刚至姜行渊手旁，便被姜行渊红着眼胡乱地踹倒在地。
　　楚自衡愣愣，又注意到姜行渊被束在身后的双手正别扭地往上拉着手套，楚自衡不顾身上好似又开裂的伤口又去到了姜行渊身前。
　　伸出一只手来，整个地圈住姜行渊，声音带着微微喘息，却仍持温柔：“不要动，放松，我只是帮你解开带子，不会伤害你。”
　　另一只手伸至椅后摸索着，楚自衡能明显感受到姜行渊身体紧绷，却仍在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在楚自衡的视野盲区，姜行渊正死死咬着牙。
　　由于过度紧绷的原因，病态白的脖颈上清晰可见青筋勒起。
　　乔克森与这般的姜行渊对视了，又似透过姜行渊在看着楚自衡半跪在地上的身形，不知为何疲劳了一天的身躯一下子便懈怠了下来：
　　接下来就只要度过一个星期就全部结束了。
　　楚自衡解开束缚带，犹豫间还是收回了方才圈着姜行渊的手臂。
　　乔克森看了看坐在椅上只是低头的姜行渊，静待片刻不见姜行渊异处，这才开口说道：“楚先生，有些话想跟你讲一下，劳驾移步可以吗？”
　　楚自衡抬头，又偏头看了看闷着声的姜行渊，微微点头走出了房间，乔克森随后一步，正关门，便觉有一目光正死死盯着他，不去多想，乔克森锁上了门。
　　“您讲。”
　　乔克森与楚自衡皆背靠走廊墙壁，过廊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或许是过了很久吧，乔克森才出声：“我准备明天回一下法国。”
　　“那姜…”楚自衡的声音带了些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的紧张，乔克森只是笑笑：“最多一个星期，姜行渊这边有你，我还是很放心的。”毕竟这种情况，除了等待与控制，我也没有办法去帮助他。
　　乔克森眼眸微微黯淡，但又很快撑出笑脸：“作为陈早早他现在已经冷静了，接下来就是等了，等姜行渊醒。”
　　“好，我知道了。”
　　“陈早早是没有这些记忆的，陈早早的记忆仍停留在七岁他刚推下他的父亲的那一刻，逃避胆小，却又极其偏执恶劣。”
　　乔克森又补充道：“陈早早不讲话。”
　　楚自衡与乔克森再次进室内时，姜行渊仍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只是在门开时抬起了头来，注视着楚自衡，这是一种接近虔诚的注视。
　　是见救世主的那般虔诚。
　　而楚自衡看不见的是其袖下因指尖用力而掐出的鲜红痕迹，深深的指印似烙在了消瘦的手臂上。
　　“楚先生，这几天就麻烦您了。”
　　……
　　晋椿序写到这里便开始出现幻听，往事与情节杂糅相撞，一时间看着屏幕的表情也开始痛苦与狰狞。
　　苍白着脸将小说文档就此处保存，发布后便关上了电脑，从失去光源彻底陷入了昏暗的房间走出。
　　“哗啦哗……”
　　是水流声，晋椿序正鞠着一捧水朝脸上扑去，手不受控般剧烈抖动着，冷水蔓延浸上衣颈，晋椿序抬眸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脸庞惨白如纸，唇色尽褪，颧骨消瘦，乍看甚至有些骇人，好在生得眉眼精致，令人亦难生厌恶。
　　晋椿序看到这里却兀自笑了，指节分明而又一片青紫的手缓缓抚上镜面里的自己，笑笑：椿序啊椿序，能糟蹋成这个模样，你可真鄙陋啊。
　　晋椿序，二十七岁，昔日P市天之骄子，十七岁已高分被A级高校录取，彼时却正似败花残喘，随手于房门置物处捞起一件风衣，便下了楼。
　　二十四时便利店。
　　“您好，欢迎光临。”
　　“一杯拿铁，不加糖，谢谢。”
　　前台小姐见晋椿序脸色苍白，犹豫后还是关心开口：“先生，我们店最近热销这款热可可，您要试试吗？”
　　晋椿序头微摇：“不了，谢谢。”前台小姐反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端来了杯拿铁，苦涩在鼻翼弥漫开，虽递至晋椿序手中，前台小姐仍觉此苦如影随形。
　　“先生慢走。”
　　走进不远处狭隘小巷，晋椿序背靠身后或许攀着青苔的砖瓦，眼神涣散空挡，一如冬末的风。
　　晋椿序双手交织缠于杯壁，冬已近末声，夜晚的风不减凄俐，拿铁很快被吹凉，冰冷冷的胃也开始泛起饥饿与隐约不适，晋椿序看着手中久久伫立，后遂饮仰入腹。
　　苦涩入胃，似瞬间，肠胃便如骤然被拧紧了般，空腹几日带来的饥肠辘辘被瞬间冲散，晋椿序握着杯壁的手也不由猛然收紧，剧烈的疼痛迫使晋椿序不由扶着墙慢慢蹲下了身子。
　　疼痛下，无意识间露出是几声压抑着的呻吟。
　　“深夜哪里来的只小野猫。”
　　轻浮又羁傲的声音冲散了巷中凝住的风，黑夜中闯入是一高挺身影，纯黑色的西装，丝毫不藏一身酒气与胭脂味。
　　晋椿序僵住，浓重深沉的悲伤卷来，一瞬间竟觉比方才饮下的拿铁还要苦涩得多，黑暗中，晋椿序勉强勾起的笑容为巷中添尽了苍凉。
　　皮鞋声踏地，酒气渐近。
　　“怎么，哑巴了。”
　　男子微微弯腰，伸手抬起晋椿序下颚，渗进了暗巷的月光洒在了晋椿序微抬而苍白的脸上，男子轻佻戏谑的动作顿住了。
　　“好久不见。”
　　“严老板。”
　　短短七个字，晋椿序说毕只觉过了一个春秋，这是一场荒芜漫长而黯淡无光的春秋，晋椿序看着男子眼中诧异与一瞬恍惚，想再开口，却觉嗓间干涩枯涸，腹部亦重新泛起疼痛。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晋…椿序？”
　　浅浅的月光照的晋椿序眼睛酸涩，晋椿序迫切想揉揉双目，可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视野逐渐开始变得不太确切，一瞬好像看到…严时眼底的心疼。
　　很快晋椿序便自我嘲笑道：真的是疯了，严时本就没有心啊……
　　与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去谈何心疼。
　　“你怎么在这里。”
　　彼时，膝盖几近坠于地，晋椿序在脱力与恍惚间被一股大力蛮横地拉起，晋椿序借力靠在了墙壁，与其说是靠墙，倒不如说作晋椿序将自己摔向了墙面。
　　咬着牙关，吞咽下是无止境的疼痛。
　　“欠了点债，被讨债了。”
　　晋椿序话音刚落便暗自唾弃自己的拙劣与卑鄙，浅色的眼眸或是因疼痛，变得涣散而…眷恋，严时袖手立于一侧，那永远冷然的眸子似注视着晋椿序。
　　晋椿序也在望着严时，一时间竟觉好似风过巷，又或衣衫薄褛，冰冷冷而又冰冷冷，如坠冰窖。
　　“你…”
　　“你怎么沦落至此？”严时与晋椿序对站着，兀自点了烟。
　　若风过巷，怎吹不淡这烟味，死寂间烟味入肺腹，不减反增的疼痛让晋椿序脸色越发青白，空荡的袖下晋椿序死死掐着手腕，力图清醒自知，目光难掩满是苍凉：
　　我好像就要死了啊严时……
　　微嚅，口中所述却是刻薄：“怎么，严老板这是准备大发善心一场？”
　　严时好似身形微顿，扔却了烟，细细的烟草火光很快被潮湿的地面淹没，巷中重归一片寂寥。
　　“晋椿序，告诉我，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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