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东米花二丁目42番7号

作者:雾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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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脏


      时间是会燃烧起来的危险品,它无孔不入,一些从耳朵的洞里渗透进大脑,一些藏进指甲盖下钻进肉的缝隙之中,还有一些则是燃尽的黑灰、不知去向地飘走了。
      一月中旬的末尾,帝丹小学迎来了又一次的开学。天成老师打电话到家里的座机上,在得知“爸爸去上班了”后便匆匆挂断。听着电话听筒中传来的嘟嘟忙音,脑海中不自觉勾勒出天成老师那颗猫头鹰脑袋来。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关于爸爸过去总是定期给老师汇钱的事情——他拜托老师能够在学校里照顾些我。所以我才会将天成老师视作自然杂志上介绍说可以270度转头巡视的猫头鹰,在教室里意识到自己被无时无刻地紧盯着,就连大多数的幻视都与眼睛相关。
      不过在爸爸离开后,绿川打电话回去向天成老师那边说起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谈到绿川……他仿佛人间蒸发了那样。通讯作用的手机里唯一没有删除的短信还是我发送去的那条“新年快乐”。他或许是真的忙昏了头,也可能是弄丢了手机,亦或者最不愿去想的,他又遭遇了危险,就和小黑与我捡到他的那天一样。
      至于他是否是抛下了我这点倒是从未考虑过。他用语言、抚摸、行动在我的认知里刻下了“绝不会食言”的印章,那句承诺我永不会忘,并且能够坚定不移地信任着。
      “咕——”肚子发出的声音在我的房间里响起,记忆中的上一顿饭是在两天前的上午、小黑推过来的白玉馒头——它从自己的零食里分了大半给我。
      会变成这种情况倒也并非是外力所致,绿川留下的钱在抽屉里好好放着,光是我房间里就大约还剩七八千左右,家里也到处堆着能够果腹的泡面和食物。不进食的原因只是单纯的,我不想再那样做了。懒散、失落感、没有动力、觉得难以下咽、饥饿感不明显,怎么说都行,就是不想再咀嚼吞咽东西了而已,说不定是不久前暴饮暴食的后遗症。
      饥饿的感受更像是患病。最开始只是胃中空荡荡的,逐渐裹在棉被里的四肢开始使不上力气,背部会捂出一阵阵汗,饿到麻木后产生的虚假饱腹感像块有棱有角的石头在上腹部顶着肋骨。第二天,无论翻身,还是将棉被调整,动作的幅度都不由的变小了些,嘴里舌根的位置泛苦泛涩,仿佛被人按着嘴将泥土灌进了喉咙深处那样,苦涩中还带着股草根的腥气与铁锈味。腹部胃里好像有第二颗心脏,它们以分毫不差的频率搏动着,要震碎我浑身的骨骼那般,心跳的声音被无数倍放大,手指也跟着抽搐。夜里难以和往常似的昏沉睡去,手腕脚腕内侧都和被细微电流刺激着似的发麻,无法自由控制,手指的骨头仿佛人踩在脚底反复碾压般的疼。腹部更是难受,仅仅只是将轻轻手贴放在肚皮上,也会感到被粗木棍敲打的钝痛。与身体状况截然相反的,情绪反倒是高涨,交流欲也提升了不少,我几乎整个夜间都抱着小黑滔滔不绝谈论着自己对绿川的猜测与幻觉下的胡言乱语,凌晨二三点才迷迷糊糊睡着。
      而第三日,今天上午十点多醒来后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不是小黑,在它之前反胃呕吐的欲望率先袭来。我咬着牙控制四肢,手臂扶着墙壁、脚步跌跌撞撞挪到了厨房水池,和之前一样用手指伸进口腔深处抠弄,这次却除去唾液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明明大脑发晕、眼前时不时闪烁的黑色这些都在不停催促着身体,甚至划过“能够将沉重又作痛的内脏都呕出就好了”这样的想法。
      我拧开水龙头,厨房内寂静一片。缺乏能量要快关机的大脑这才恍然记起,家里的水电煤从昨天起就全部被停掉了。似乎是欠费太长时间,爸爸离家出走没多久,大约刚捡回绿川那会儿,我还时常从铁门旁的邮箱里拿到画着表格密密麻麻写着汉字数字的信件,以“某某通知”作为标题的,但当时我也没过多在意,就全部作为废纸扔掉了,绿川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下真是麻烦了。且不提抽屉里那七八千是否足够支付费用,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的现在又该如何去银行缴费呢。
      暂且放下烦恼等到头脑清醒时再考虑办法,这样想着的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钻进仍然暖和着的棉被之中,以连头都蒙在里边的形式。小黑见我又躺回床上,自己便打开窗户的锁飞向远处,临走前它还用鸟喙敲了敲玻璃,提醒我在睡下之前将窗户重新锁上。我爬起来依言照做了。
      现在这样躺在棉被里的感觉与以前被爸爸和绿川纵容的回笼觉完全不同。火烧似的灼热,炙铁的棍在肚子里搅着、翻弄着。天花板仿佛坠落下来,距离我的眼睛不到5厘米的距离,视物都扭曲起来。意识在这样的催眠下,黑暗盖在了眼前。

      吵闹的门铃声从门缝里钻进了我的房间里。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迷迷糊糊瞥见窗外依旧明亮的天空与还未回家来的小黑,想来也不过1个小时左右。
      起初,我以为只是打算来问路或推销的人,只要一段时间不去理会,他们一般就会当作没人自己离开。可等待片刻后,门铃仍在不断响着,同时传来的还有某种沉闷的、像是什么东西碰撞的声响,是比起正常敲门来说更大的动静。
      这是不对劲的,按理来说在过去从未有人这样执着来访,爸爸不会再回来了,绿川拥有钥匙,再不济他也擅长开锁——之前有什么钥匙弄丢了都是绿川帮忙打开的,天成老师以前也来家访过,他有礼且克制,拜访前一定会打电话询问大家是否有空,同学们并不知道我家的住址,就连和新一小兰出门时我们也总是约定在米花公园或某家店门口集合……这样的话、还能是谁呢?
      几乎已经是撞门的声响逐渐频繁起。一个答案,噩梦之中、那颗褶皱的漆黑脑袋悄无声息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从窗户可以逃进院子里,虽然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翻周围的墙壁,但如果能够趁对方进入家里的时间从铁门那边跑出去,哪怕是按自己现在的体力,一刻钟内也绝对能在街道上找到一两个大人救助,或是到耕木公园里去也好,那里白天人流量还算多,总能有办法。
      这样的想法中止在我打开窗户的锁扣尝试推开的那一刻,方才因为刚睡醒随意一瞥的关系根本未曾注意到的深褐色木箱堵在了下边,我认得出那是爸爸以前错过垃圾回收日就丢在院子边角、遗忘了的旧衣柜。
      小黑离开时窗户还好好的。
      ——那个人在我睡着时已经来过这里了。
      他或许透过玻璃窗户盯了我许久,还试图打开过窗户。这个认知令我瞬间苍白了脸色,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还扒在玻璃上的手指不住颤抖。
      我家的窗户全是实木格栏的,小块玻璃与玻璃之间是坚硬的厚木头,哪怕打破所有玻璃,也没法轻易进来……不过同样的,我现在也因此而被困在了家里。更别提万一听到这里的动静,对方守在铁门口那就彻底是没辙了。
      我的手心中不断渗着汗水,湿乎乎的。强迫着原本快罢工的大脑运转起来。
      口中轻声念着“对不起、又违反约定了…”,先去厨房把刀具全部收进随手拿的外套里,捆在一起丢到了我房间的床底最里边。期间从厨房匆匆回到自己房间时,我看见走廊尽头的大门,门锁那处已经被撞得变形。
      躲回自己的房间里,我将收拾时特意挑出来的一把料理刀藏进了长袖里。它是所有厨房刀具之中刀身最为细窄的,只要注意着收拢些袖口就不容易从外侧看出来。
      门口的动静停下了。
      此刻我更不能出去。
      硬质的板鞋鞋底踏在地板上的嗒嗒声,对方没有半点要遮掩的意思,一声声都重重踩着,带着孩子们碾碎蚂蚁时的兴奋感。我的手臂根本没法停下颤抖,绿川细心保养的锋利刀刃划破了小臂内侧的皮肤,我感到血液流下沾湿长袖,没有疼痛,只有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相似的处境触感将记忆带回向绿川作出承诺的那天。
      他说“ひろ(Hiro)永远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他和爸爸的身影在眼前逐渐融在了一块。
      一个骗子大人,半个加上半个。发散思绪的胡思乱想令我冷静下来,离开门有些距离,向后退到书桌的位置。空闲的手紧紧扣着藏着刀子的手臂,颤抖的幅度愈发微弱,直到重新掌控住全身的控制权,才放松了呼吸,浅浅吐出气。
      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停止在了我的房门前,门把被转动的咔哒声大概还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得这样清晰。
      那个人闯了进来,褶皱、胶质的漆黑皮肤一如既往,硕大鼻头下的嘴大大咧着,能瞧见里边泛白的舌苔和被烟酒熏得发黄的歪斜牙齿,还少了颗门牙。最为瞩目的还是他的左眼,原本应该是浑浊眼球的位置如今只剩了一个黑洞洞的凹陷,仿佛把所有光都吞走了那样,看不清那究竟是成了个破洞还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在他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冲向外边,或者说用刀刺过去。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个好时机,此时此刻的他应该是谨慎的。成年人与孩童之间无法弥补的力量差和技巧经验,在这种情况下失误一步都是致命的。
      “那只该死的乌鸦终于离开了。”男人没有着急踏进房间里,只是站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盯着我,“我本来不想选那个一看就是这附近居民的家伙下手的,虽然和其他的那些一样都把脸割了个稀烂,但如果有家人或熟悉的邻居报个警,身份确定下来,这容易给自己惹上大麻烦。”
      “结果担惊受怕了四五天都没半点消息,直到有个一看就和那个倒霉蛋有血缘关系的小鬼,站在我丢掉的、那条属于尸体本人却最后成为凶器的领带前边,那时我就在考虑啊——要不要索性一起解决掉算了?偏偏后面又跟了个危险份子,我也只好收敛收敛换块地方呆着咯。”他边语气轻松地吐出噪音,目光在我的房间里到处游弋,好像在看有什么趁手的东西能够杀死我似的。
      男人自傲地认定对付个小孩再简单不过,会出现的问题人物都被排除,我一个人什么的做不到。
      “说来你们这一家也真够古怪的。”他突然感叹到,“为了隐藏秘密连爸爸死掉都不愿报警的小鬼和……你有看到那张告示吧?在公园门口贴着的,遗落物品里写着各种杂七杂八看上去打算野餐用的东西,还有找不着的小票。”
      剧烈的耳鸣突然在此时炸开,无意义的鸣声覆盖住了对方满是恶意的噪音。
      只能够望见那人的嘴巴开合,耳边却捕捉不到半个字符。但我心中是清楚那接下去的内容的。
      ——你的爸爸本打算和你一起去死呢。
      或许我现在应该做出满脸震惊、不敢置信的模样,眼泪积蓄在眼角,等到承受不住时一齐落下,抽泣声忽地转为悲痛地哭嚎,大骂眼前的人是在欺骗自己。但实际却是我做不出任何表情来,连眼泪也挤不出一滴,心中什么情绪都消失了,心脏仿佛是被用冰淇淋勺掏了个窟窿似的,只有理智还在转动。它接管我的身体,在脑中掷地有声地教导我接下去的每一步该如何去做。
      以要逃离房间的模样压低些身子冲向门口,每一步的脚尖都要朝着男人右侧通向外边的空隙处,扰乱目的,重心要注意靠下靠前,这样才好借力。
      小幸说不定很适合成为警察呢。绿川曾经感慨似的这样说过,但我们心中都明白,我这样的病症状态是注定无法成为那样正直耀眼、永远向上、人性坚定的存在。
      男人如预计的那样以为我是要逃走,移动了步子,得意洋洋,半点不知地将自己的身体送到了我面前。
      冲向他,然后将袖子里藏着的刀子送进那具身体里。理智朝我命令到。
      我够不到心脏,但一开始也没打算瞄准那里,大概率会戳到肋骨只造成浅浅一道划伤,更别提那样行动也太过刻意。真正所选择的位置是他的肚脐附近,柔软的腹部更适合小孩动手。
      或许是好运找对了角度、刀尖又足够锐利的缘故,即使是毫无力气的我也轻而易举地刺进去了他的肚子里。送出刀子的时候,靠近手腕的地方又被拉出一道竖口子,不过现在的我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注意这些。
      男人弯下腰惨叫了一声,血丝爬上那颗仅剩的眼球,肮脏的辱骂话即将要从那张嘴里倾倒而出。
      我明白自己必须得将那把刀子抽出来才行,仅仅只是这样是阻止不了一个成年人继续行动的。可因为他弯腰的动作使得刀子被牢牢卡在腹部肌肉之间,无法拔出刀子的我甚至因为这耽搁的几秒被再一次抓紧脖颈。
      眼前属于对方的小臂青筋暴起,那些青紫的肥厚毛虫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啃破皮肤狰狞爬出来似的。
      我感觉自己好像从身体里挣脱出来了。
      我看见男人手下的我身形抽长,逐渐变得像个大人的模样。而脸色则愈发难看,染上一种接近黑的青色,有些部分例如眼下的位置甚至肿胀起来,泛着粘稠的赤红。眼球也如同金鱼那样向外凸着。
      但我还能够感受到自己细微的呼吸,理应一切还没有糟糕成这样才对。
      显然,幻视又一次发作了。
      这个人是我却又不是我。
      用拇指轻轻覆上那个我的面颊,顺着眼角抚到眼尾,又从太阳穴沿着耳朵揉到下巴,描摹嘴唇的形状。
      比记忆藏得更深的,脑中有声音告诉我,这应该是爸爸的模样——他死去前的模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近乎贪恋地注视着他,想要将这一幕在生命的最后揉进眼中。
      然而,那个男人松开了手。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幻觉再次如雾般消散,怎样伸出手去揽都拢不进怀里。
      他在骂着些什么,又突然发疯似的大笑起来。动作利落地抽出刀子,粗糙的食指和拇指以要戳进肉里的力度撑开我的左眼,刀子抵上眼球,疼痛将我的大脑搅乱。我想要尖叫,可惊恐压住了神经,哪怕我快被回荡脑内的、自己的尖叫声震破粘膜和血管,但实际发出来的只有含糊不清、比拳头打在棉花枕头上响不了多少的支吾声。等我的意识从赤红与漆黑的混乱中挣扎出来,那人已经拿我扔在床上的衣服熟练在伤口处做了些处理,转身过来,除去脸色苍白了些外,几乎和刚进入屋子里的模样大差不差。
      “因为太害怕所以失声了?别这副表情啊小鬼,你应该高兴点自己的舌头保住了。”
      为什么能够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来呢?
      视野范围内的大半都充斥着或深或浅的红色,左边是虚无一片,连黑色都望不见。
      “你本来可以轻松些的,却偏偏动了这自作聪明的脑筋。”
      他的手上握着那把被我送去的料理刀。冰凉的刀尖抵着我的肚皮,用蛮力横向地拉开有我小臂长度的口子,脑袋左右歪歪看了会,又从肚脐眼上方竖直地划到了小腹。他将我刨开,在我的肚子上用料理刀划出十字,就像绿川烤的章鱼香肠。
      我被摊开在地上,忍耐疼痛的汗水与眼泪混在一起,血液在身下形成托着我的双手,温暖得让人眷恋。
      大约是看腻味了我这副模样,男人并没有在房间里停留太久,最后又踢了一脚我软趴趴耷在地上的侧腹,便将房门合上哼着调子离开了。
      肚子被整个剖开的感受很古怪,明明伤口更深更重,腹部的疼痛却远比左眼那边要轻上许多,没有了皮肤包裹住内脏也不会感到寒冷,浸在血水中甚至浑身都暖洋洋的。脑袋和脖子使点劲稍稍抬起来,右眼就能够看见或通红或黑紫的脏器跟蒟蒻果冻似的溢出身体,皮囊像是拧紧的湿毛巾,房间中内脏们扑哧扑哧蠕动的声音和啪的一下落到地板上的声音都同样清晰得不可思议,好像身处什么爱丽丝的梦境那般。
      门外嗒嗒的脚步声一如来时毫不顾忌地在屋中游荡,隐约听到那人在抱怨着“怎么连水都没有”“冰箱里的食物这不全坏了”“还算是在大人房间里搜出点钱”“倒是也不会有人来,夜里再想办法运点东西来,处理掉尸体和现场”之类的自言自语。最后是大门重重关上的声响。
      我的家重新回到最初的寂静。
      上次借来的书好像还没有替光去还掉?《奔跑吧梅勒斯》那天没有演完的结局是怎样的故事呢?
      小黑是不是快要回家来了?它见到这一幕能够明白需要快些逃走么?
      和新一约定好要去取的相片要食言了……新一也好、优作叔叔也是,他们那样聪明万一找来了我家该怎么办呢?有希子姐姐特意做好的相册看不到了吗?
      这就是死亡么?
      所谓的“被痛苦情绪缠绕拖拽着坠入的无光之地。永恒的虚无。”、“无法逆转的遗忘”?
      我会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么?妈妈、关东煮爷爷、猫咪、天成老师、山嶋、内野、健太、长崎、小兰、新一……最后是小黑和光,没有人再会记得我?
      无数问题旋绕在我的脑海中。右手臂因为被刀子划破内侧而使不出半点力气,我尽量挪动着左臂在地板上摸索,泛白的指尖颤颤巍巍触到了那个人随意丢在这里的刀,手指绷直又弯曲,靠着这样的方法握住了刀柄,然后拼尽全力地像窗户掷去。刀尖好运的落在了玻璃边角的位置,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透出一处让血腥气流向外面的圆孔。
      还需要扔点东西才能打开。
      可内脏、肠子只要被微微牵动一些,就会产生整个身体被从腰间硬生生撕扯开的痛苦。我因为刚才的动作痛到不得不蜷缩起身子,而又被这一举动疼得瞬间绷直,回到最开始摊在地板上的状态。
      呼吸也是负担。我的左手重复着攥紧又松开的步骤,握拳时几乎要捏断手指。干涩的喉咙之中挤出带着铁锈味的、毫无意义的支吾声,除去类似断续的“啊…”外,连一句“好痛”都无法完整地说出。
      我记得动物节目里那些死去的野兽就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能够索性晕过去呢?可失去意识我就回忆不了大家了,我还想再多看到大家些,哪怕只是多几秒也好。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事情。
      努力着歪过脑袋,左手别扭地抽出塞在外套口袋里的那部蓝色手机,忍耐着牵动的疼痛,将屏幕举到眼前,失去一边视野、入目满是红色的感受很不好,对我删除信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幸而我还是完成了和绿川的约定,那封“新年快乐”的短信和联系人中的“光”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我本想要轻轻放下的,可好像是最后一点力气也不剩了,手臂重重摔在了地板上,手机又摔进了床底,滑向包裹好的刀具那边。
      或许这样也好。
      体温渐渐流向身下的血水滩。思绪仿佛愈发要飘向空中,胡思乱想的事儿又多了起来。
      还好那天将五叶草交给了光。死亡真是讨厌又痛苦的事,那样温柔的、爱着我的光不应该经历这些。他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后……把古尾谷幸这个怪小孩给忘记。
      不知道那会花多少时间呢?能够快一些就好了,最好是当我死亡的那一刻就立刻忘记,那样他和小黑也不会回来见到这副模样的自己了。或者至少,那个不会抛下的约定得第一个让他忘记。
      可这似乎说不准,因为爸爸的事情我到现在也记得一清二楚,明明从他死去的那一天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两个月多了。可我仍然会在吃饭时、早上醒来时、读书时,在各式各样的时间记起他的事来。爸爸的厨艺很差劲,但唯一会做的蛋包饭却是世界第一美味的好吃,因为觉得“没有吃过蛋包饭的童年是不完整的”所以爸爸说他在我出生前就练习过一遍又一遍的;早上来叫醒我的爸爸其实本人也没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很好说话,只要我把他拉进自己暖和的被窝里,他就会立刻忘记其他事情抱住我一起继续睡下去,因此而上班迟到也是经常的事情;爸爸比我更喜欢家里的绘本,每次休假呆在家里闲闲无事时,他就会以念故事书给我听的名义再次翻开那些我们一道读了无数遍的绘本;还有爸爸的书桌抽屉里,我知道那里放着一叠叠的信纸,比起面对面,他更喜欢以写信的形式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是又害羞被我撞见……
      我又记起耕木公园门口的肖像画和幻觉中的脸庞,爸爸的脸,我长大后就会是那副模样吧?看上去很不错,微笑抿起的唇和绿川也有些相似,如果我是小孩子一定会喜欢那样的面孔。
      真想要和长崎他们再说一次话,这回我会鼓起勇气好好告诉同学们“我觉得那样对我不公平”还有“我们可以重新以其他方式成为朋友”。
      也想跟着新一小兰他们去野营探险,和毛利叔叔一起看偶像们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地发光,喜欢优作叔叔写的推理小说、有希子姐姐在电视中的模样,还有想要向他们坦白,其实自己遇到他们后就觉得侦探是个超酷的职业这件事。
      但是、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还没有学会绿川的料理,教室里的水仙花还只是朵花苞,Gusto餐厅的扭蛋还没能收集齐向新一炫耀,相册本来应该这周去拿回来的,小黑今天的礼物也无法再看到了……
      意识到的一切都即将停止,可地板上落泪的我却无法发出声音,连嗫嚅着“不想被大家遗忘”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血水之中无数的手抓住了我的身体,它们扒着我让我下沉,一直坠到虚无之下。
      我看到一条明亮通道在眼前展开,一如曾在那双蓝眼睛里望见过的光辉,精神变得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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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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