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

　　“卧……槽。”小涵的耳朵也跟着越来越红，她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拍了拍叶思染的肩膀，“看不出来，原来我们小叶弟弟这么会玩。”

　　“……”桑引添一时语塞。

　　该怎么回应，现在说些什么才不会显得那么尴尬。桑引添万万没想到，叶思染这小子平时看着像是被人驯服的猎犬，但他似乎忘了，在叶思染内心深处的那片深渊里，还沉睡着一头猛兽。

　　而且看样子，随时都有苏醒的可能。

　　叶思染好不容易扳过一局，他自然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很快，叶思染将手里的绳子捆好丢进了闲置许久的杂物间里。下一秒，叶思染不紧不慢，背靠着墙，将右手的胳膊肘撑在了窗台上。

　　“那什么……”桑引添轻咳着偏开了头，他站直身子，双手自然而然环在了胸前。右手也跟着落在了小涵的肩上，“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交了男朋友？”

　　话题转换的有些仓促，小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两秒之后又干笑了几声。“啊？啊……哦哦哦，对对对，我我有男朋友了，还是你的忠实粉丝呢。”

　　小涵忍不住白了桑引添。没想到有一天，这老狐狸还有被人左右的时候。

　　她又看了看手机，往什么人的微信对话框里发了个定位过去。“我把定位发给他了，今晚大家一起吃饭啊！放心，不用你们破费，他请客~”
　　小涵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是炫耀。

　　“怎么认识的？”桑引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粉丝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其实是有些陌生的。他需要的是能读懂他的每一幅画作的人，而不是盲目追捧的粉丝。桑引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都呆在画室吗？哪里的功夫谈恋爱？”

　　“哎呀……怎么认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小涵的眼珠转了一圈，最后带着一脸讥笑，“算了，跟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说了也是白说。”

　　“哦……”
　　桑引添确实被人一下就戳中了软肋，但他不在乎。感情这种东西本就具有两面性，一面像柔软的云朵，另一面却是开过刃的尖刀。其实桑引添早就感受过最阴暗的那一面。

　　所以他抵触，抗拒，从不给任何人越界的机会。

　　“没、没谈过恋爱？”叶思染有些震惊，面前这个穿着干净说话温柔，又很会关心人的绝世美人，居然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明明家里还有别人送，送的洗发水……味道还、还很……”

　　还很催.情。
　　只是最后这句话，叶思染说不出口，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小声念叨完这句，叶思染就后悔了。桑引添以前做过什么，家里存放着谁的东西，甚至是他曾经同什么人暧昧过，跟他叶思染好像沾不上半点关系。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挠了一下。

　　“你这小子……”桑引添没忍住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叶思染的额头，语气温柔地快要把叶思染淹进去。“去年秋天参加过一个酒会，受邀的有圈内著名的收藏家和画家，还有不少娱乐圈的漂亮女明星。那时年轻，又没什么挡酒的经验……所以，那天确实是有些醉了。”

　　“对对对，我到现在都记得酒会结束，那个小明星还给引添哥表白来着。”小涵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
　　好笑？哪里好笑了。
　　反正叶思染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他的喉结快速滑动了下，右手手背上的青筋不自觉跳了下。

　　“然后呢？”

　　“然后？”桑引添忍不住笑了，这小子还真是喜欢刨根问底。换成以前，桑引添可能都不会做这么多解释，他觉得没必要。可当他盯着叶思染那双眼睛的时候，桑引添知道自己栽了，有些玩笑话真的编不出来。

　　他敷衍过太多的人，可唯独不想骗叶思染。这人太干净了，桑引添不想把自己变成叶思染心里的大恶人。

　　“然后醉得一塌糊涂，然后又被人送回了家。”桑引添的声音很低很轻，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后来，她借用过二楼的浴室，那瓶洗发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她故意留下的吧。”

　　“她……”叶思染的脑子里乱透了，“她给你表白……还送你回家……最后还在你家，洗、洗了澡？”
　　叶思染有些结巴。

　　为什么这么暧昧的事情，从桑引添的嘴里说出来，却是这么的平静。就像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他，他只是个清清白白的旁观者。

　　桑引添突然眯了眯眼睛，嘴角往上斜了一下。
　　“是。”

　　这个场景要是放在那些老套的爱情电影里，绝对是男女主感情升温的最快结点。而且就算桑引添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并不代表那女人没这个想法。
　　叶思染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再然后呢……你们——”

　　“再然后引添哥就直接让保安帮那女明星叫了出租车！”小涵突然打断了叶思染，整个人都凑到了跟前，她捂着肚子低头靠在了桑引添的胳膊上，“哈哈哈哈哈……虽然我不在场，但我猜，那女明星的脸肯定是绿的。”

　　“……”叶思染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也好不到哪去，感觉好像被人给耍了。

　　桑引添捏了捏下巴，往左边挪了半步。“能进娱乐圈的人肯定长得好看，不过可惜了，当时喝得太醉，没记住她的脸。”

　　“……”叶思染心说，要不还是想个办法把眼前这人绑了吧。用结实的绳子穿过他交错的胳臂，再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看他挣扎，看他沉沦，这是对一个戏弄者最好的惩罚。

　　“我以前很少去二楼，也懒得碰她留下的东西。后来因为忙画室的工作，就彻底忘了这件事了。”桑引添说，“你要是不喜欢，我让保洁阿姨今天就处理干净。”

　　等等。
　　“……”

　　桑引添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他为什么能这么顺其自然地说出这番话，就好像叶思染以后会住进他家一样。
　　明明他和叶思染的性格就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极端，一个自甘堕落，剩下的那个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间……这样的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擦出半点暧昧的火花。

　　桑引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但每一个画家都是疯狂的。

　　“……我的意思是，我有洁癖，从来不用别人的东西，哪怕是瓶洗发水。”桑引添咳了一声，很快补充道，“你别多想。”

　　“哦……”叶思染确实也没多想。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早就被转移到了那个女明星身上去了，大概是因为桑引添刚才描述的过于详细，加上昨晚刚好看过一场爱情电影，叶思染已经忍不住脑补了一出大戏。
　　他低头愣在原地，时不时皱一下眉，看着就能叫人轻易发笑。

　　“喂，想什么呢。”桑引添整个人突然贴在了叶思染的后背，温热的鼻息又钻进了他后颈的领口。热热的，湿湿的，还有点痒。

　　“啊？”叶思染被吓了一跳，自动往后退了一步。他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甩了甩手腕。“没想什么。”

　　“这样啊……那换我来问。”桑引添这老狐狸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他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我们小叶，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叮——”
　　画室大门上的铃铛响了，发出了好听又空灵的颤音，叫醒了画室里的人。

　　小涵回头借着走廊的光看清了来人的脸，她发了下愣，最后清了清嗓子，整理好了微微皱起的衣袖。

　　看样子，来的人正是她那位男朋友。

　　不过桑引添对这人的初印象不太好，因为他刚刚问叶思染的问题被这人的出现给打断了，以后再要找个像现在这样合适的机会，可就不太容易了。
　　桑引添突然笑了笑，长舒了口气。还真是天不如人意啊。

　　他想问的太多。比如，叶思染，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叶思染，你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病？
　　再比如——

　　叶思染，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骑士。

　　*

　　站在画室外的人穿着合身的灰色西装，左手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右手捏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粉色礼物盒，跟他的风格偏差太大，看着就格格不入。
　　桑引添站在最远的地方没动，他看不清男人的脸。

　　“小涵。”男人终于合上了伞，冲站在玻璃门里的小涵轻笑了一声。
　　“许寒之？”小涵的脸红红的，声音也温柔了不少。她打开了画室的门，把门外的男人请了进来。

　　“……”
　　“……”
　　不是吧，这人变脸还能这么快的吗？明明几秒之前捂着肚子笑的就跟要抽过去似的，现在却一脸紧张，双手背在身后，红着脸，时不时咬着嘴角。

　　我靠。

　　桑引添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往前走了两步，跟叶思染并排站好。
　　黑色雨伞上的小水珠不小心滴在了画室的地板上，又被许寒之弯腰用纸巾擦了去。

　　“还挺有礼貌。”桑引添歪了歪头，目光锁在了许寒之的脸上。
　　“……”叶思染的兴致并不高，他吸了吸鼻子，“是吗？”

　　但桑引添没注意到。
　　“Burberry定制款，原来我的粉丝里，居然还有这么有钱的。”桑引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什么……”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桑引添突然扭头拍了拍叶思染的头。“诶，小子，别发呆了。好好跟人学一学。”桑引添重新压低了声音。

　　“学什么……”叶思染实在想不通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大型网恋奔现现场。”桑引添又笑了，“好好看，好好学，说不定以后真能用上呢……”

　　“……”

　　*

　　小涵这人比较自来熟，站在门口跟许寒之聊了几分钟，就直接挽着他的胳膊，带他去看桑引添的最新画作。而且光是从这两人的背影来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密。桑引添没说话，只是认真盯着许寒之的侧脸。

　　这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微妙，但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来源于哪里。这人衣着端庄，行为举止得体大方，而且长得不错。
　　桑引添作为一个颜控，自然是多看了几眼。

　　叶思染偏头瞥了一眼桑引添的鼻尖，随后身子挪到了他面前。叶思染很高，低头看着桑引添的眼睛。但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挡在桑引添面前。

　　“……当我刚刚没说。”桑引添忍不住咂舌，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那许寒之一看就是个情场高手，你？啧，学不会的。”
　　“我也没想学他网恋。”叶思染反驳了回去，冲桑引添撇了撇嘴。

　　他不需要，是真的不需要。他并不喜欢交朋友，当然，叶思染自己清楚，就算他真的想交朋友，别人也未必愿意。
　　因为在他们眼里，叶思染是个怪物。既然如此，叶思染就把那些不需要的东西都丢掉好了。

　　十几分钟后，小涵和许寒之从画展室出来，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引添哥，他是许寒之。”小涵冲桑引添挤了挤眼睛，随后又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思染，回头说道，“寒之，引添哥旁边站着的那个叫叶思染，是我们的朋友。不过……他不怎么爱说话，你别介意啊。”

　　“桑老师您好，我叫许寒之，我很喜欢您的画，是您的粉丝。”许寒之很是礼貌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了手，“同时也是小涵的男朋友。”

　　桑引添对这种虚伪的礼貌太熟悉了，他低着头嗯了一声，往叶思染那边靠近了些，并没打算伸手。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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