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大人的小娇夫

　　睡着的凌熙头发像绽开的菊花一样散开，他微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铺开，有几根还黏在了眼皮上，把眼尾拉得更长。
　　侧脸从额头到下颌拉出一条极流畅的线条，鼻子挺得像一座小山峰，合上的双唇则是另外两座连着的小坡。

　　幽无则守在他的身旁，也不知是不是有鬼使大人守着的原因，他睡得很踏实，乃至于这一觉睡得有点过长。

　　凌熙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过来时，脑袋昏沉得像注了铅。
　　好在，一睁开眼睛，他看到的就是幽无那张赏心悦目的脸。

　　“现……”凌熙想问幽无现在是什么时候，但他一张嘴才发现，他的脸冻僵了，嘴巴根本张不开，就连声音都好像冻住了一样带着沙哑。
　　“十天。”幽无坐得笔直端正。

　　“我晕了十天？”凌熙的体温随着他意识的清醒也慢慢恢复过来，但声音还是像带着冰碴子。
　　“不是晕，是睡。”幽无纠正道。

　　“我怎么可能睡了十天？我平时觉很少的。”凌熙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处在他视线上方的幽无。
　　他没反应过来的是，此时的他正躺在人家怀里。

　　为了防止凌熙挺不过去，幽无只能用自己的胳膊给他当枕头，把凌熙抱在怀里，让他的体温尽量维持在修复灵魂的最佳状态。
　　而凌熙之所以睡了十天，那自然也是幽无操纵的。

　　“十天刚好可以修复你的身体。”幽无淡然回答，仿佛把自己的擅作主张当成了理所当然。
　　凌熙明白了幽无的意思，“是你施了魔法让我睡了十天？”

　　幽无从没有承认过自己拥有的能力就是魔法，可凌熙却总是这么称呼，幽无也无所谓这些细节，便由他怎么说。

　　“差不多。”幽无道。
　　如果凌熙醒着，只怕在这冰窟里多待一刻都会是煎熬，幽无让他睡着的用意就是在此，但他不想多做解释。

　　“我知道了。”凌熙的视线融化了一般化成了水，他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你不打算起来吗？”见凌熙醒了半天也没从自己臂弯里坐起来的意思，幽无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他的身体也并非就真的没有感觉，同一个姿势维持十天任谁都受不了，更何况他怀里还躺着个人。

　　若说凌熙的身体只是冻僵了，那么幽无现在的身体就已经凝固成了冰块，多动一下都有可能散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凌熙回过神，这才手脚并用，忙着从幽无的怀里坐起来。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你就没有我。”明明是一句很温情的话，可从幽无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刚通上电的机器人嘴里吐出来，硬邦邦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活动了几下手指，继而小臂才有了点知觉。

　　“别那么说，我又不是你妈。”凌熙开着玩笑，面对着幽无给他按摩手臂。
　　他的身体算是完全暖和了过来，手指触到幽无的小臂上，透过衣服布料，幽无能感觉到仿佛在自己手臂上跳舞的指尖，一下一下踩着，力度刚刚好。

　　“幽无大人，你说这冰窟是不是跟那小龙女睡的寒玉床有异曲同工之妙呢？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凌熙说着，脸上焕发出如平时一样耀眼的光彩。

　　幽无没看过武侠小说，也不知道凌熙说的寒玉床是什么，他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世上除了无涯海竟还有这种东西，心里很是惊奇。
　　“你说的小龙女是谁？”幽无问。

　　“是我女神。”凌熙道。
　　幽无点了个头。

　　凌熙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幽无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
　　“也是你女神？”凌熙故意逗他。
　　“我没见过她，她长得很好看吗？”

　　凌熙拖长声音嗯了一声，他的视线从幽无的手臂上慢慢上移，最后落到幽无敷了冰一样的脸上。
　　幽无的好看是绝无仅有的，不说别的，就只是他这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每一根都跟银子拉成的丝儿似的透着光。

　　只不过，他那一头银白色长发也正如一张无形的屏障一样隔在他和凌熙中间，让凌熙对幽无始终心生敬畏，不敢在他面前胡作非为。
　　虽然吧，他现在的行为依然不安分，但这已经收敛了很多。

　　“你和她都好看，”凌熙说道，“也许……她没你好看。”
　　“为什么这么说？”幽无觉得凌熙要夸就直接夸，不应该加个“也许”。

　　“她是书里面的人物，我又没见过，谁知道她真人什么样。”
　　“那她后来的结局怎么样？”幽无身处地府，他看过无数人的结局，故而职业病发作，随口问了一句。

　　“还算圆满吧，和徒弟异地了十六年，最后终于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了。”凌熙说着叹了口气。

　　苦情人终不负，只是他自己就没这个命咯。

　　“和心爱的人分离十六年，要是我我肯定就受不了。”凌熙怅然说道，“分离一天我都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十六年过去，我肯定得成了一堆白骨。”
　　“现在呢？你也很难受吗？”幽无问。
　　他想着凌熙这么说，心里肯定是难受的，只是这个人每天在自己面前都是嘻嘻哈哈的，也看不出他能有多难受。

　　凌熙浅笑，嘴角扬起习惯性的弧度，但是笑容里却透着一丝少见的无奈。
　　“我还好，只是还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他，有点可惜而已。”

　　幽无:“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你对我有气？”
　　“怎么会？”凌熙笑得坦然，他的手从顺着幽无的手臂，按到他的肩膀上，“这是规矩，我懂，要是你破了例这地府还不乱了套。”

　　“我破过例。”幽无淡淡道。

　　这是什么意思？
　　凌熙还想着，自己为幽无找理由，可谓是很会为对方着想了，但幽无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有点不太领情。

　　“那你能再破一次？”凌熙从侧边观察着幽无的神色。
　　“你救了我，我许你一个愿望，已经拉过勾的，你忘了？”幽无说着抬起自己的右手小拇指，他扬了一下小指，凌熙的小指跟着也有反应，轻微地抖了一下。

　　“这样真的好吗？”凌熙左手握着右手小指，就好像握着什么宝贝。
　　“这里我说了算，我说行就行。”

　　真是霸气又可爱。
　　凌熙心里开心得冒烟花，他想给幽无一个拥抱以表示自己的感激和兴奋，可又怕行为太过放肆惹恼了幽无，于是只能强忍住自己跃跃欲试的手。

　　凌熙用手轻擦了几下幽无的肩膀，故意搞怪问了一句:“神灯，神灯，我想要让一个愿望变成三个行吗？”

　　幽无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凌熙以为幽无生了气，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

　　凌熙还没解释完，只见幽无竟点了个头。

　　确实是点了头吧？
　　凌熙愣住，片刻间脑子里蹦出无数种只是他出现幻觉的可能性。

　　“我说过我不会反悔，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你什么愿望我都答应。”幽无就着他惊愕的表情缓缓说道。

　　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
　　凌熙被冲昏了头脑，这次他怎么也忍不住，张大怀抱直接把幽无圈在了自己的怀抱里，“鬼使大人，我太爱你了！”

　　幽无扮演着他的雕像，被凌熙按在怀里不但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连带着停止了。
　　幽无很清楚，现代人变开放了，“我爱你”不仅仅只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意思，也有可能只表示“谢谢你”。
　　而这个谢谢还只代表这一刻。

　　不过，哪怕只是这一刻也好，幽无喜欢，凌熙的身上真的好暖，他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太阳。

　　凌熙陶醉在喜悦的心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忙松开自己的手，“无意冒犯，就是太激动了。”

　　“无妨。”幽无回。

　　幽无说“无妨”意思就是你想抱多久都没事，但在凌熙那里，他只觉得幽无这只是句客气话。
　　他收敛脸上的笑容，慢慢平复好心绪。

　　“那……幽无大人，你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吗？”凌熙小媳妇似的跪坐在幽无身侧，眼巴巴等着他回答。
　　他知道自己似乎有点得寸进尺，可他心底里就是觉得幽无不会拒绝他。

　　“这是你的第一个愿望？”幽无问。
　　凌熙犹豫了一下，毕竟愿望只能许三个，还是得用在刀刃上才好。

　　他一犹豫，幽无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道:“想好了再跟我说。”

　　“不是……”凌熙也就顿了一下，随后他就想清楚了，他想实现的愿望没那么多，实际上只有一个，就算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但只是为了让幽无能看他那一眼也是值得的。

　　然而幽无并不想听他多说，自从他决定闭上眼睛，拒绝和任何人任何物再产生联系之后，他就没想过要再睁开。

　　“此事不必再提，想好了出去再告诉我。”幽无说着站起身，走向冰窟洞口。

　　凌熙看着幽无的背影，他的身上依然散发着淡淡的柔光，但凌熙看着，那光更像是个框子，把幽无的一举一动都锁得死死的。
　　凌熙想着，如果可以，他真想带他跳出那个框子，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幽无走到洞口边，极目远眺。

　　冰窟外的无涯海跳动着白色浮尘，纷纷扬扬的，恍如下着鹅毛大雪。
　　幽无看着有些出神。

　　传说中的冬天就是这样吗？
　　幽无尝试性地回忆了一下他生前时候见过的雪……
　　嗯……太久远了，记不起来。

　　这个冰窟幽无每年都来，他也不记得自己曾多少次站在洞口边远眺过这些浮尘。
　　从前，他只嫌这些浮尘讨厌，因为那上面凝结的都是些不美好的记忆。
　　像今天这样由那些白色浮尘联想到雪花却还是头一次。

　　为什么会这样呢？

　　幽无正出神，凌熙忽然凑过来，“想什么呢？”
　　“没什么。”幽无颤了下眼睫回过神。

　　凌熙两只手叉着腰，大有指点江山的架势，他扫视着眼前壮观的“雪景”，忽地提高声量，“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

　　然后，话音落下，再没了后文。

　　“诗呢？”幽无等了会儿没等到，干脆问道。
　　“呃……”凌熙拖长声音，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找借口，“不少人都是先有曲再填词，我这也没奏个乐什么的，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写出诗？”

　　理由找得倒很是冠冕堂皇。
　　幽无没有戳穿他，只是默不作声。

　　别人给了台阶，凌熙居然还不知道见好就收，他眼睛瞄着幽无腰间挂着的玉质短笛笑嘻嘻地说道:“幽无大人，你要是愿意为我奏个乐，我估计就能七步成诗了。”

　　幽无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挂着的短笛。
　　那玉质短笛不过三寸长，通体碧绿，笛身上只有三个孔，看着像是正常笛子的一小截。

　　幽无把笛子从腰间摘下来递到凌熙面前。
　　凌熙以为幽无只是想把笛子给他看一眼，便道:“这是笛子吗？长得好别致，我还没见过长这样的笛子。”

　　幽无保持着动作，“它叫蝉。”
　　“蝉？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凌熙等着幽无就这个笛子的来由跟他说一段神话，并且做好了在脑子里做笔记的准备。
　　不想，幽无只是简简单单地回道:“因为这上面刻了一只蝉。”

　　凌熙就着幽无的手仔细看了一眼。
　　只见那短笛的末端果然有一条蝉形花纹。
　　那花纹刻得薄而通透，就好像真有那么一直蝉经过百年千年的风化后化成了化石敷在了笛身上。

　　“就真这么简单？”
　　“嗯。”

　　好吧，幽无就是这么简单的人，凌熙只怪自己对幽无的了解还不够。
　　“可是这个笛子只有三个孔，要怎么吹呢？”凌熙又问。
　　“我不会吹。”幽无答得很是理所当然。

　　“你的笛子你不会吹？”凌熙又意外又好笑。
　　“我的笛子我为什么就要会吹？有些人长了脑子也不见得就会用脑子。”

　　说得好有道理，凌熙竟无法反驳。

　　“这不是普通的笛子，它会识人，只有它认定的人吹，它才会响。”幽无晃了下手，示意凌熙试试。

　　“我这个人什么都会，就是天生五音不全，别说乐器，我连口哨都能吹破音。”凌熙笑着，但还是接过了短笛。

　　“它好像很喜欢你。”幽无和蝉有感应，他能察觉到蝉在凌熙接过去的瞬间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凌熙双手小心捧着蝉，蝉好似展开了羽翼，在他掌心洒下一片绿芒。

　　“好神奇！”凌熙惊喜地看着蝉，“如果能吹响会怎么样？可以召唤神龙吗？”
　　“你可以试试。”幽无微侧了下身子说完又侧了回去。

　　凌熙盯着蝉，咽了下口水，他像是只不知道怎么啃骨头的小狗，眼巴巴望着却不知道从哪下嘴。

　　“随便怎么吹。”幽无催了下。

　　凌熙双手捧着蝉，慢慢靠到嘴边，僵硬地微撅起嘴，对着第一个孔，尝试性地轻轻送了一口气。

　　凌熙竖起耳朵，满心期待着笛子能发出什么声音，哪怕只是老鼠吱一下也行。

　　然而，空气突然安静，什么声儿都没有。

　　“看来我不是它的有缘人。”凌熙勉强笑着，把蝉还给幽无。
　　幽无眼睛注视着洞外，并不去接。

　　幽无闭着眼睛，不说话静静站着的样子看着真的像在睡觉，凌熙好几次都误以为他是站着睡着了，这次也是，他觑着幽无喊了一声:“幽无大人？”

　　“我听到了。”幽无神态放松，看样子像是刚从维也纳金色大厅走出来的听众，还沉浸在音乐盛宴之中。

　　“我怎么没听到？”凌熙惊喜，但是不敢相信。
　　他真的什么都没听到，难道自己的耳朵刚才聋了？

　　“你不是地府的人，有些地府里的声音你是听不到的。”幽无解释道。
　　“那我要怎么才能听到？”

　　“成为地府的人。”
　　“你的意思是……要在地府担个什么职位的人才行？”

　　“正是。”
　　“那……幽无大人，你封个什么小官给我当当呗，不需要多大，能管两个小兵就行。”

　　“不。”幽无一口拒绝。
　　凌熙没想到幽无拒绝如此果断，他以为他和幽无有这层关系，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然而结果还是自己想得太美了。

　　“封我当个阴兵总行了？”凌熙又道。
　　“不行，”幽无还是拒绝 “你没必要听到那些声音。”

　　没必要听就说没必要听呗，为什么连带着连个小官都不愿意封自己一个？
　　凌熙有些想不通。

　　“幽无大人，你是不是还想着送我去渡烟桥？”凌熙黯然问道。

　　幽无没回，只是仰头往前走了几步，“你看。”
　　“看什么？”凌熙只当是幽无故意扯开话题。

　　“出路。”幽无指着那层“雪幕”外如星星般闪着耀眼光芒的一点白光。

　　与此同时，远在地表之外的某豪华酒店内。
　　霍怀玉被床头突然爆出的一道白光给惊醒。

　　他赤着上身看着床头柜上还在发光的招魂珠发呆。

　　“霍总，你干嘛呢？”
　　身侧，一女人肥硕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摸到霍怀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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