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当状元

　　院试时间已经确定下来，就在四月初九。
　　京城附近各县的院试由东明府府丞主持,考试地点就在京城贡院，与府试地点相同。【注2】
　　府试时间在院试之前，三月二十九日，各州府童生必须通过府试，才能得到参加院试的名额。
　　不过各县案首不必参加府试，就能直接参加院试。
　　这是案首唯一的特权。
　　去府衙报过名，取了考引之后，林遥在家专心读书。
　　爹爹说，等院试结束，她得了秀才功名之后，就专心抓她的实务能力。爹爹说仅能作文不算什么，需得能做实事才符合他的要求。
　　但林瑶并没有就此放松，她每天除了例行的练字、复习四书五经，再将爹爹给她布置的题目完成之后，就专心看爹爹丢给她的《治河方略》，笔记做了一堆。
　　但是现在才三月初，离院试还有一个多月呢，林瑶很是放松。
　　午饭时分。
　　林泽中午从来不在家里吃饭，所以午饭只有母女两个。
　　饭菜刚上桌，萧芙却吃得不专心，每隔一会就给林遥夹菜，自己倒是没吃多少。
　　林遥无奈，给娘亲夹了一些芙蓉鸡片，向娘亲撒娇道：“娘亲，不要给我夹菜了嘛，你都没吃多少。”
　　“那你可不准挑食啊。”萧芙虽然还是放不下心，但还是听了女儿的话，不再频繁夹菜了。
　　林遥真的无奈极了，也许是在长个子的原因，她现在吃的其实比以前多，可是娘亲更重视她的胖瘦，总想让她再长圆润一些，说是看着健康。
　　“娘，这个芙蓉鸡片很好吃，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样，是来新厨子了吗？”林遥又给娘亲夹了几片。
　　这芙蓉鸡片白色的肉看着寡淡，实则味道好极了，林遥是真的很喜欢，连吃了许多。
　　“对，是新厨子，你爹爹刚找来的，之前是宫中的御厨。”萧芙看女儿喜欢也很开心，指了两道菜，记得女儿的话，并没有给女儿夹菜，“这道粉蒸肉和凉拌豆腐也是他做的，你可以尝尝。”
　　“嗯，确实好吃。”林遥开心的点头。粉蒸肉肥而不腻，入味极了，凉拌豆腐看着就不好吃，看在娘亲的份上吃了一口，没想到倒是意外的好吃。
　　“你还想见萧晴吗？”萧芙看林遥吃得开心，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林遥惊讶的看向娘亲，她一直想联系萧晴，但是前些日子侯夫人说萧晴病了，不能写信，她担心极了，“阿晴病好了吗？什么时候去见她啊？”
　　“我今日去忠武侯府拜访侯夫人，你要跟我一起吗？”萧芙笑着说。
　　萧芙与忠武侯府并无关系，唯一的联系就是姓氏相同。
　　萧芙出身商家，当初林泽还是少年时，就被还是富家女的萧芙一见钟情。
　　林遥的外公看林泽挺有才学，觉得林泽未来可能会考上举人，前途也算光明，他要是再掏点钱给林泽补个官，也许他女儿还能挣个诰命呢，于是就同意将萧芙嫁给了林泽。
　　而林泽确实有前途，年仅十七就过了乡试，林瑶的外公可是得意极了，四处吹嘘他的眼光多好多好。
　　当时萧外公都准备掏钱给林泽补个官缺了，结果林泽却一路考上去，成了探花。
　　这已经超出萧外公的想象了，少年得中，抛弃糟糠之妻，这种故事还少吗？所以他特别担心女儿会被林泽休弃。
　　萧外公甚至已经准备好萧芙被休之后住的地方，就等林泽休妻另娶了，但是直至现在，林泽官至丞相，仍然独爱爱妻一人。
　　但是与萧外公的担忧完全不同，林泽反而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
　　很快林遥一行就到了忠武侯府。
　　忠武侯曾有大功，因此皇帝特下令，忠勇侯府三代不降爵。而萧晴的父亲，正是第三代忠勇侯。
　　不过据爹爹说，阿晴的父亲志存高远，却才能一般。
　　萧芙与国公夫人聊天，林遥则在下人的带路下去找了萧晴。
　　见到萧晴时，林遥震惊的发现，一向好看得像最美的美人图一样萧晴，会变成现在这么病弱的样子。
　　皮肤苍白极了，而且很瘦，但是跟她正在长个子不同，萧晴是一种看着就特别脆弱的病弱。
　　“萧晴姐姐，你怎么了？”林遥眼睛紧盯着萧晴极细的手腕，皱着眉头，声音轻轻的，生怕唐突了眼前宛若西子的阿晴姐姐。
　　…… 对的，没错，林瑶第一眼看到萧晴就要跟人家交朋友的原因，就是因为萧晴长得特别好看。
　　“我没事。”萧晴温和的笑，挥退下人后示意林遥坐下。
　　萧晴看到林遥听到她的话后就抿着嘴，估计已经有些生气了，突然就更想笑了：“阿瑶，相信我，我真的没事。”
　　“好吧。”林遥尝试送给萧晴一个微笑，成功了，可惜有点丑。
　　林遥从萧晴突然的大笑看出来的。
　　“我担心你，一直在想怎么安慰你！你居然笑我！呜呜呜。”林遥气鼓了脸，抬手捂住脸装哭，“呜呜呜。”
　　“你为什么不‘嗷嗷嗷’呢？”萧晴好奇道，她才不会担心林遥，这种招数林遥使了无数次，从来没真哭过。
　　林遥抬起脸给萧晴看，满脸泪痕。
　　萧晴吓了一大跳，嚯地站了起来，走到林遥身边，伸手扶住林遥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阿瑶，你怎么了？别哭了，对不起我不该笑你，真的对不起。”
　　“呜，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林遥用帕子遮住脸说。
　　“我……”萧晴有些难以启齿，她这次做的事蠢极了，“我前些日子在绝食。”
　　“为什么？”林遥也不装哭了，惊讶的看向萧晴。
　　“你装哭？”萧晴看到林瑶的表情就反应过来了，林遥脸上除了眼泪之外，一点难过都没有，可不是假哭嘛。“阿瑶，你变了！”
　　“这是真眼泪，我哪里装哭了。”林遥可不认，眼泪是真的，才不是装哭。
　　“你以前装哭的时候不是不流眼泪吗？”萧晴戳了戳林瑶的脸，她们从小玩到大，但是几乎没见林瑶真哭过。
　　都是假哭！
　　“因为我厉害呀，流眼泪有什么难的，我现在想掉眼泪就掉眼泪，厉不厉害？厉不厉害？”林瑶有些小得意。
　　“还有，你不要转移话题，为什么要绝食？”
　　“为了考科举。”听着林遥声音里的担忧，萧晴无奈的选择坦白，也不瞒她，直接就说出了原因，“我父亲不会允许我参加科举的，所以我必须让母亲支持我，好帮我瞒过父亲，送我回乡，先斩后奏。”
　　“好了，别气，我知道这个法子是蠢了些。”萧晴也知道这个法子蠢极了，但是她母亲也不同意她考科举，为了让母亲意识到自己的决心，她才选了这个法子，确实蠢极了，而且只是利用母亲对她的疼爱而已。
　　“向你父亲证明你的才学不就行了吗？”林遥不懂，她就是这样做的啊。
　　爹爹一开始也不同意，但还是被她磨同意了啊。
　　“傻姑娘。”萧晴摇头失笑，无奈极了，阿瑶真的是个活在糖罐儿里的小宝贝，“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丞相那样开明，我父亲……即使我死了，他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怎么会！”林遥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满的不可思议。
　　“真的。”萧晴苦笑，她也希望能有一个好父亲，可惜父亲眼里只有他的嫡长子，她这个继室所出的嫡长女可不在他眼里。
　　若父亲知道了她的想法，怕还会觉得她有辱门楣，直接……
　　“阿瑶，你知道为何京城几乎无贵女参加科举吗？”
　　“我之前确实疑惑过，毕竟张韵、钟问寻写诗都那么厉害。”林瑶之前确实不解，不过她早就想明白啦！林瑶笃定的说，“肯定是因为她们没好好背四书五经，怕考不上丢脸！”
　　“这只是其一，她们确实不太熟悉四书五经，但是县试肯定是足够的。”萧晴面色郑重道，“你可知道，宫中现在只有一位公主。”
　　“我知道啊，之前好像听爹娘说过，皇上想让爹爹当小公主的先生呢。”林瑶漫不经心的说。
　　“……那我的猜想可能会是真的。”这个秘密太过重要，萧晴面色有些复杂，“你以后不要对别人说。”
　　让文坛魁首当小公主的老师，皇上看来主意已定。
　　“本来女子科举不会引起那么多反对的，毕竟科举的名目那么多，前朝玄宗喜爱诗赋，甚至开了个日试百篇科，也就是一日内写出百首新诗，还有道举科，连这种考试都能有，若是皇上非要再开一则女子试，其实反对声未必多大。
　　但是皇上没有另开。”
　　“我知道，皇上的旨意是说，让女子也可以考进士科。”
　　“对，进士科。”萧晴郑重道，“科举名目虽多，但唯有进士科才是正统，而其他皆被视为杂流，所以皇上提出让女子考进士科，引起了剧烈反对。”
　　“哦，这样啊。”林瑶点头，“我觉得挺好的啊，我可不想成为杂流。”
　　“所以女子科考定会引起天下学子剧烈的反对，他们可不希望多出一倍的竞争对手。”
　　“但是科考是以才取士，考过了，就是比没考过的更有才华吧？他们凭什么不满啊？”
　　“因为科举是寒门最好的进身之阶。”
　　“嗯，那以后也会是女子最好的进身之阶！”林瑶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一定要当第一个女进士，给天下女子做一个表率！”
　　“我会陪你一起，所以我必须回乡。”所有考生必须回到原籍才能参加科考。
　　“但是，我必须取得一定成绩后才能回来。”否则真的会死，“让母亲邀请你过来，是因为我近日就会回乡，但是回乡的理由恐怕不太好听，总之到时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就算父亲是侯爷，只要她成为举人，父亲就无法阻止她了。
　　“你……”林遥有些担心，内心也犹豫极了，“是因为我劝说你，所以你才要参加科举，才这样做的吗？”
　　“与你无关。”萧晴走过去抱住了林遥，“相信我，即使你不参加科举，我也会参加的。你看我，天纵之资，不去参加科举不是可惜了嘛。”
　　萧晴开了个玩笑，不过确实，即使没有林遥，只要有这机会，她绝对会把握住，不择手段。
　　而且，女子科举与储君有关，这导致了女子科举之路异常艰难，但也是最好的机遇。
　　“那，你别忘记给我寄信。我会把爹爹教我的都写信里给你送去的。”林遥牵着萧晴的袖子说。
　　“好。”萧晴笑了，她曾经最看不上林遥的是她的天真，但最喜欢也是她的天真。
　　“对了，上个月我见过静之，静之说她过些年也要走了。”林遥真的特别特别不开心，好朋友都要离开了。
　　“随静之？她还说什么了？”听到随静之的名字，萧晴条件发射的挂上温和的浅笑。
　　“唔，我想想。静之说，我们以后总会见面的，还说，也许以后再见面，就不再分开了。怎么了吗？”
　　“……”萧晴无语，随静之绝对是想让她去冲锋陷阵，自己坐享其成！
　　“没什么。”萧晴看着林遥微笑，阿瑶总是能带来好消息，“放心，随静之就算走了，也会很快会来的。”
　　让她为随静之冲锋陷阵？怎么可能？随静之她不想下水也得下来！
　　“哦。”林遥答道，“对了，我之前得了案首！我超厉害！”
　　林遥跟萧晴讲之前发生的事，关于考题，关于不公平，关于被质疑，关于她的‘小聪明’，关于许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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