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缅北当反派

　　一周后，洱市。深夜11点了，小巷里乡缘饭馆的后厨走出了一个年轻人。他一头短寸，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围裙，手里提着一个满是污迹的泔水桶。正是徐辉。

　　他一出去，沉默无声的饭馆后厨便开始窃窃私语，大厨丁叔问一旁收拾案板的李大姐：“你说的是真的？这小徐是刚从那里头出来的？”

　　李大姐是个大嗓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那还有假？我亲耳听到老板说的！”

　　丁叔感慨：“难怪他一个年轻人，居然愿意到我们这种小馆子洗盘子，这又脏又累的，一个月才能挣多少钱，原来是因为犯过事啊。”

　　整理橱柜的张姨探头看徐辉还没回来，小声问道：“小李啊，你知道他是犯了什么事不？”

　　李大姐摇摇头：“这后面我就没听着了，当时前边有人催我传菜呢，我哪敢一直在那站着啊。”

　　丁叔叮嘱二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啊，咱们这段时间都要把钱包捂紧了，这有案底的人还是得当心点。”

　　见后门哐当一声响，众人知道徐辉回来，赶紧装作无事发生，各自忙各自的活计。

　　没过多久，厨房收拾得当，丁叔一落锁，大家就骑上电瓶车各自回家。

　　徐辉没有车，他在月色下步行了一段路，见四下无人，才掏出手机，换上在路边书报亭买的不记名手机卡，拨通了钱建华的电话。

　　电话嘟嘟了好久，久到都快要自动挂断，那边才接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喂？”

　　徐辉试探地喊了一声：“师傅？”

　　钱建华被这一声师傅喊醒了，“噌”的从床上坐起来：“小徐？”

　　“师傅，你现在还好吗？安全吗？”徐辉问道。

　　钱建华赶忙回答：“好，我好得很，当晚一出事，我就跑缅甸来了，现在我侄儿给我找了个差事。你呢？听说你关了三个月，我估摸着你早几天就能出来了，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怎么现在找我啊？”

　　徐辉小声答道：“我怕警察没抓住你，会偷偷跟着我，找你的下落。就没敢一出来就找你，现在过了一个星期，我看没什么异常，就赶紧打给你了。”

　　钱建华急迫问道：“那你现在还在洱市吗？手头还有钱用吗？”

　　徐辉回答：“在呢，师傅你放心吧，我找了个洗盘子的活干着，饿不死。”

　　钱建华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有了案底找不到工作，只能跑街上给人洗盘子呢，不由得鼻头一酸：“辉啊，别洗了，来你师傅这吧，师傅给你找活干！”

　　徐辉苦笑：“师傅，您到那儿也人生地不熟的，我还这么跑过去，不是给您添乱吗？”

　　钱建华立马骂他：“你还跟师傅我客气上了？现在我也不瞒你说了，我亲侄子是总公司的大领导，家大业大着呢，这么多年我也没麻烦过他两件事，给你安排个工作算什么！”

　　徐辉装作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真的？您没蒙我？那您怎么不早说啊！”

　　钱建华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啊，详细的见面再说吧。我明天一早就去给你安排车子过来，等我消息吧！”

　　等到第二天中午2点，徐辉在厨房吃饭时，感觉到手机一震。

　　钱建华给他发来了短信：明天下午2点，勐县老菜市场，找一个叫竹竿的人买花篮。

　　看来这个叫“竹竿”的就是偷渡掮客。

　　徐辉装作无事发生，照常干完一天的活计，半夜回家。

　　第二天一早，徐辉没有请假，直接搭上了前往勐县的班车。

　　勐县是洱市底下最靠南边的小县城，徐辉在等车时拿了一份旅游地图，发现这个县离市区特别远。

　　在车上颠簸了将近4个小时，徐辉才到达勐县。

　　勐县和其他城市的小县城差别不大，都是三横一竖几条主干道，新城区一个刚建起来不久的综合体，把小县城70％的商业都吸纳了，导致了路边的店铺大多看起来生意惨淡，招牌老旧。

　　徐辉见时间还早，便在街边点了碗鸡汤米线，一边吃，一边盘算进入缅甸后的计划。

　　见时间差不多了，徐辉打了个车，到了勐县老菜市场。

　　下午两点，老菜市场已经没多少人了，菜贩子们吃过午饭，大多藏在摊子后边，歪在躺椅上睡午觉，带着淡淡腐臭味的菜场里，鼾声此起彼伏。

　　徐辉转了一圈，留心观察，没有发现形如竹竿的中年男人，于是走到一旁小店买了瓶可乐，递给蹲在一个菜摊边玩王者的小男孩：“小兄弟，我问一下，竹竿的店在哪？”

　　小男孩七八岁，正打得起劲呢，被陌生人这么一打岔，还有些不高兴，不过见了徐辉给他的可乐，还是勉强努努嘴：“喏，前边卖鱼的那个。”

　　徐辉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前走，才发现原来这个“竹竿”是个四十多的大姐，大姐矮矮瘦瘦，正在收拾中午剥的龙虾壳。

　　徐辉站到她面前，问道：“你就是竹竿？”

　　她点点头：“买鱼？没了。”

　　徐辉摇头：“我买花篮。”

　　她抬起头，打量了徐辉一眼，才笑笑：“后边坐着等会，我把壳子收拾完。”

　　徐辉弯下腰，进入她店里，逼仄狭长的小店里摆满了满壁是青苔的水缸，水缸里脏兮兮的管子垂着，里面空空如也。

　　徐辉看见后门口的小板凳上还坐着一个人。

　　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身材魁梧，藜麦色的皮肤，左手手肘上弯弯扭扭一条蜈蚣似的大疤。

　　他笔直地坐在小板凳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神色认真地让人以为他是在站岗，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见了徐辉走过来，有些警惕的站起来，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竹竿已经收拾干净了铺子，“哗啦”一声，把卷闸门用力一拉，朝他们走过来：“行啦，走了！”

　　徐辉和那男人跟着她上了店铺后门停着的一辆破烂五菱，车里全是鱼腥味，一发动起来叫人想吐。

　　徐辉用力拉开卡的死紧的车窗，喘了口气，才转过头看那个男人：“你也是来买花篮的？”

　　男人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才缓缓点点头。

　　徐辉想着，多认识几个人总不错，于是伸出手去跟他握手：“我叫徐辉。”

　　男人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李铭。”

　　徐辉笑着说道：“我去投奔我师傅，你呢？”

　　李铭转头看向车外：“我朋友介绍我过去工作。”

　　徐辉见他长得一脸正气，也不像是那种能做诈骗犯的人，怕他是被人骗过去了还不知道，有心提醒他，于是试探问道：“你朋友在那边做什么事情啊？”

　　没想到李铭开门见山：“他在缅北还能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竹竿听了这话，在前边吃吃发笑。

　　徐辉见他清楚此番行程，便也不再多管闲事，专心看着窗外，想记下路线。

　　五菱宏光开出了县城，从国道转进乡道，又尘土飞扬地开进村里，兜兜转转改了好几个方向，天擦黑才停在一处河湾。

　　徐辉打开手机地图，发现这处河湾已经很接近国境线了。

　　竹竿停了车，从河湾隐蔽处拖出一条小船，招呼二人上船。

　　这船非常小，还装了个柴油发动机。两个大男人一踩上船，船身晃荡地特别厉害。

　　竹竿指挥着李铭坐到中间，好保持平衡，几人又坐在船上等了一阵，等到天色完全黑了，她才发动。

　　船开了一阵子，可能是快靠近哨卡的缘故，竹竿关掉柴油发动机，摇起船橹，她身材瘦小，划起船很慢。

　　李铭默不作声的接过船橹，徐辉发现，他竟然连划船都很熟练。

　　竹竿一路都没有出声，打着手势示意他进入不同河道。

　　大概划了有两个小时，她才示意停船。三人下船，涉水把小船藏进另一个小河湾。

　　徐辉一看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他环顾四周，边境线没有一点灯光。今天晚上是新月，新月旁是闪耀的金星，河岸边还算明亮。

　　徐辉隔着河岸看了一眼那边，心中暗暗给自己打了句气，便转头跟上和李铭和竹竿，一头扎进了山林中。

　　三人摸黑走了一段，可能是到了安全区域，竹竿终于打开了手电。

　　一段上山路特别漫长，三人都没有力气交谈，只能听见微微的喘气声。

　　又走了四个多小时，徐辉突然发现面前豁然开朗，才知道自己已经登上了山顶。

　　几人站在山顶眺望山下，国境线的那边有零星的光，或许是缅甸的某个小镇子。

　　目的地在眼前，徐辉李铭顾不得休息，只想天亮之前尽快赶到缅甸，加快了脚步往山下走。

　　没想到下山之路更加崎岖，还有不少地方要手脚并用，攀援而下。徐辉在警校是攀爬高手，全能六项四年蝉联冠军，这点难度根本不在话下。但他不想暴露身份，尽量不快不慢地跟着二人往下爬去。

　　然而令徐辉惊讶的是，李铭同样速度极快，而且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他明显受过专业训练，每一个着力点都踩的很稳，从手指到全身肌肉都在均匀发力。

　　李铭穿着朴素，不像是那种会重金培养兴趣爱好的有钱人。这更证实了徐辉的猜想，这应该是个退伍军人。

　　三人下了峭壁，还有一段路要走，这回必须休息一下了。

　　徐辉从背包里拿出水递给李铭，一边喝水一边吃饼干补充体力。

　　徐辉靠着树，仰起头喝掉最后一口水，突然感觉后颈一阵恶寒。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有回头，李铭就箭步上前，伸手往他头后一探，徒手抓住了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捏住它的头部用力往地上一掼。

　　蛇被李铭这全力一摔砸的七荤八素，迅速隐没入草丛中，能隐约看出是云省常见的毒蛇银环蛇。

　　徐辉后背生寒，估计这蛇正在树上逮小动物呢，给自己往树上一靠打搅了，准备下来咬他一口。

　　这要是被银环蛇咬了，估计一时半会是打不上血清了，等钱建华接到他，他都凉透了，这才是真正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感激地看着李铭：“真是太谢谢你了。”

　　李铭摆摆手：“举手之劳。”

　　能把徒手抓蛇叫做举手之劳，这李铭也不是一般人。

　　在剩下一段路上，徐辉有心把他劝返，见竹竿离他们有些距离，低声对李铭说道：“李大哥，这一路上我看得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过去了之后，我们那活你做的成吗？趁现在还没到地方，你还能再想想。”

　　然而李铭似乎铁了心一定要去缅甸，他低声对徐辉说：“谢谢你，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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