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远在别离中

作者:琼弁玉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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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1


      第二天寇清听顶着两个黑眼圈进教室,江松月正在低头看书。寇清听白了他一眼,等着他过来跟自己问“早”。结果江松月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直埋头在看书。寇清听“嗯嗯”两声,想引起江松月的注意,可人家就是不抬头,也不出声。寇清听“哼”了一声,拉开椅子大力的坐了下去,碰得桌子椅子嘎嘎作响。顺带脚还踢了前桌椅子一下,前桌的小可怜回过头,还没说话,寇清听就吼道:“对不起。”可怜的孩子吓了一跳,急忙转了回去。

      江松月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理他。两人就这样僵了一上午,王硕和夏墨都看出了两人不得劲。中午吃饭也没一起,各走各的。江松月腿长走得快,王硕和夏墨拉住寇清听,夏墨问道:“你俩吵架了?”

      寇清听气鼓鼓的回道:“死板。”

      王硕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说家乡话,问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我小舅板着个脸,明显是生气了,他很少这样的。”

      寇听清觉得挺委屈,就把昨天的事讲了一遍。

      王硕听完“啧啧啧”的摇了摇头说道:“你真是不怕死,当着他面抽就算了,你还拿给他抽。我小舅是什么人,父母眼中的好孩子,老师心中的好学生。你带他去唱歌就算了,你还带他抽烟喝酒。他肯定会跟你绝交,我打赌。”

      寇清听突然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他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夏墨推了推他,小声的说道:“班长,你下次带我去呗!我歌唱得还挺好的,酒量也还行,烟吗,不嫌好坏。”

      寇清听白了他一眼,撂下一句“滚”急匆匆的去了食堂。

      下午寇清听有意没意的自说自话,江松月反正不搭理他。寇清听又拉不下面子道歉,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没错。两人一直僵到晚上睡觉,寝室灯一灭,江松月就爬上去睡了。寇清听侧着头,咬着指甲,掀开帘子往他那边看。借着夜光,寇清听看着蚊帐里江松月的后脑勺,江松月翻了个身,脸转了过来,寇清听急忙松开了帘子。他突然心跳好快,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小声嘀咕道:“我没错,我慌什么,哼,睡觉。”

      嘴上说着睡觉,其实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

      第二天起床铃响了两遍,寇清听都没有醒。放平时,响一遍江松月就会叫他,今天江松月不想理他,但他也没走。那两位室友收拾完,跟江松月打了招呼就走了。寇清听听到关门声,总算是醒了。

      揉着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借着帘子看到江松月还在书桌前坐着。他心里想着:江松月肯定是在等我。

      于是麻溜下床,时不时回头去看江松月,乐极就容易生悲,脚下落空,“啊”的一声掉了下去,下巴在床沿上挂了一下,手来不及抓扶手,整个身子向一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到椅子上了,寇清听索性认命了,闭着眼睛等待下一个扑街。江松月眼疾手快,接住了他。

      寇清听落在他怀里,睁开眼四目相对。寇清听心跳加快,口干舌燥,连脚底板都是酸的。多年后他才明白自己当时是心动了,也许就是那一刻开始,他沦陷了。

      江松月轻声道:“流血了。”

      寇清听才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下巴,磕破皮了。江松月将他放了下来,寇清听站在一旁背对着他说道:“接我干嘛,让我摔死好了。”

      江松月转身去柜子里拿创可贴,淡淡的回道:“这个高度摔不死。”

      寇清听自顾自的翻了个白眼,江松月将创可贴递过去,寇清听犟在原地,就是不伸手,江松月看了他一眼,将创可贴放在了书桌上,转身往门口走。

      寇清听慌了,他突然大叫道:“对不起。”

      江松月手拉着门把,没有回头,轻声道:“对不起什么?”

      寇清听字正腔圆的说道:“我不该带你去唱歌,不该要你喝酒,不该要你抽烟,我错了,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江松月转过身看着他,片刻后才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完事又要走,寇清听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服,撒娇道:“啊啊啊!我错了吗?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抽烟了。江松月,你最好了,你别生气了,你都气两天了,生气容易变老的。”

      江松月看着他问道:“怕我生气?”

      寇清听用力的点着头回道:“嗯,特别怕,你别不理我,你还不如直接骂我。我昨晚没睡好,前天晚上也没睡好,你再不理我,黑夜就要把我熬干了。”

      江松月不禁一笑,看了眼他的下巴,问题不大,说道:“要迟到了。”

      寇清听才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刷牙洗脸。江松月替他把创可贴贴好,两人刚到教学楼,果然“狼狗”就在走廊等着。江松月本想上前直接认错,谁知寇清听快他一步,嚎啕大哭的上前抱住完颜朗。完颜老师平时大大咧咧的,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明显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寇清听边嚎边说:“狼老师,我真的是太惨了,昨晚学习到深夜,今早下床一个不留神从床/上摔了下来。还好江同学帮助了我,你看看,我下巴都磕出血了,身上现在到处都是痛的。”

      完颜朗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下次小心点,学校的床是高了点,我也摔过。不过,同学,得叫完颜老师,朗是我的名。”

      一旁的江松月实在是忍俊不禁,寇清听抬起头诚恳的回道:“是是是,完颜老师。老师,我们先回教室了。”

      说完拉着江松月快步跑回了教室,回到座位,两人一对视,便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王硕看了两人一眼,朝夏墨使了眼色。

      每天有规律的生活总会过得特别快,学习、考试反复转,这一学期就结束了。高二还能拥有寒假,到高三就没有喽!高三的学生看着高一高二的学生背着行李离开学校,那一脸的羡慕。

      寇清听坐在凳子上看着江松月收拾行李,冬天了衣服多些,书包塞来塞去就鼓鼓的了。两个室友早早的就回家了,老陈也一直在外面等着寇清听。

      江松月看他闲着,便问道:“你不收拾?”

      寇清听扭扭怩怩的,好像有什么想说,江松月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放下书包,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寇清听起身从柜里掏出一个袋子,塞进江松月的怀里,理直气壮的说道:“先说好,不是特意给你买的,就是我妈买大了,退又退不掉,所以便宜你了。”

      江松月接过拉开袋子看了眼,刚准备说什么,寇清听抢先说道:“你不准说不要。”

      江松月一禁一笑回道:“嗯,谢谢!”

      寇清听立马开心的看着他,江松月背起书包,提着袋子朝他说道:“走吧!”

      寇清听也背起书包跟在后面,一蹦一跳,到校门口,老陈朝寇清听招手。寇清听转过身说道:“要不,让陈叔送你吧!”

      江松月摇了摇头,回道:“不用,你先走吧!我去前面等公交车。”

      寇清听拉了拉他的衣角,嘟着嘴问道:“真的不用吗?”

      江松月点着头回道:“真的不用,你快去吧!”

      寇清听走出去又回过头跑回去,问道:“你家电话多少,我回头打电话给你。”

      “我家没有电话。”

      “啊!没有电话啊!那你打电话给我吧!”

      江松月重复道:“我家没有电话。”

      寇清听不满的撅起了嘴,江松月笑了一下说道:“快走吧!公车快来了,我也要走了。”

      寇清听不舍的回道:“好吧!”

      两人分道扬镳,寇清听上车后让老陈先别开车,他一直看着江松月上了公交他才走。

      江松月还是像平常一样,公交大巴又公交辗转半天才到乡政府。他一下车,看见老江架在摩托上在等他。他高兴的叫着“老爸”向老江跑去。老江递过帽子,江松月戴好,父子俩一路在不平整的马路上,摩托车“蹦蹦跳跳”的回家。

      江松月他们村有百分之八十的人姓江,江松月小时候听奶奶讲过,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姓江的大户。以前不住这,是后来移民过来的,而他们江家祖宗祠堂在离这百公里外的“离江”。

      江松月家屋后住着个傻子,跟江松月同年。父母给他取了个了不得的名字,叫江军。这孩子吧!没做成将军却是被军给将了。傻子小时候是不傻的,六岁那年发了场高烧,治好后脑子就不灵光了。傻子因为脑子不好使就没上过学,父母对他倒也疼爱,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傻子喜欢笑,不爱说话,虽然脑子不灵光,但从不乱来,最喜欢的事就是在马路上来来回回晃荡,然后一个人坐在村口那颗大枫树下发呆,一坐就是半天。

      屋前是老良家,江松月管老良叫良哥。因为老江辈分高,江松月的同龄人基本上都得叫他叔。老良家一儿一女,女儿跟江松月也是同年,叫江滋。江滋没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跟着村里人南下打工去了。那会也没什么童工不童工的,只要是个人都能进工厂。江滋在外打工两年,那头发也炸了,耳洞也穿了,衣服也时髦了。那气质装扮谁还看得出是两年前从这村里走出去的乡下小姑娘,每年春节回来,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宛若城里人一般。

      老良儿子叫江贺,比江松月小三岁。江松月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就是江贺他妈大骂“你个短命鬼”“我是造的什么孽,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等等等等,骂完之后就是鬼哭狼嚎,锅碗瓢盆叮叮当当。有时还能看场大戏,江贺光着脚在前面跑,他妈扛着扫把在后面追,三天两头鸡飞狗跳。

      江贺虽比江松月小,却能把整个村都弄得不得安宁。老李家鸡被弹弓打死了,江贺干的。桂花奶奶家园子里菜被拔了,江贺干的。暑假有西瓜他就偷瓜,他还不好好吃,挨个挖个洞,几天下来一地好好的瓜全让他毁了,当然这个时候肯定又会上演母慈子孝的大场面。每次打得嗷嗷叫,但不出一周又开始为非作歹。

      江松月他们那个年代,村里的水稻,不像现在有收割机,都是纯手工收割。整齐割下的稻穗除掉谷子后会被绑好,放在农田里晒干,然后堆成草垛,到冬天万物凋零的时候用来喂牛铺猪圈。江贺好家伙,冬天早上上学冷,他就沿途一路烧过去,所到之处烽火连天,乌烟瘴气。他取暖也不好好取,他把草垛摆好在大家上学必经的石桥上,比他晚去的孩子,不等石桥烧完,谁也过不去,就这事不知道被多少村民追杀过,村里的孩子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江贺爷爷让他去放牛,他就牵着牛直接放在人家水稻田里吃,被对方扛着扁旦追到家里要赔粮。夏天他能带着村里比他小一圈的孩子去河里野泳,有一次差点淹死别人家孩子。吓得几天没回家,后来听说是躲在坟山沟里,大人找到时他都饿晕过去了。江贺的“英雄”事迹要讲那真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用江松月的话说:江贺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如果江松月是因为成绩好被十里八乡所称赞,那江贺就是因为调皮捣蛋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不过还好,江贺后来没考上高中,被他爸强行弄到部队去了。在部队呆了五年回来倒是人模人样了,但后来婚姻上又多有不顺。总之,老良家打江松月有记忆开始,这家人就一直没消停过。

      相比江贺一家,江松月更喜欢江军。小时候江松月不爱出门,江军因为脑子不灵光老被别的孩子欺负。江军父母心疼孩子,就尽量不让他出门。两家离得近,江军父母也喜欢江松月,最主要是江松月不会欺负他家孩子。所以如果下地干活时江军没人照看,他们就会送到江松月家。

      江松月会教江军认字,江军的名字就是江松月教他写的。江军每次到江松月家,他就乖乖的坐在边上,不随便碰拿东西。江松月给他,他也摆手不要,说是妈妈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唯一收过的一样是江松月初中竞赛得的一个奖杯,那是个杯子形状,表面金色的奖杯。江军每次来都盯着奖杯看,江松月问过他是不是喜欢,他笑着点头。但当江松月要送给他时,他又不要。考上高中后,江松月特意用礼品盒包好,在江军生日那天送给了他,江军高兴了好久,这个奖杯他也一直在家里收着。

      江松月很喜欢江军,他单纯,没有复杂的心事。开心就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他跟着别人一起叫江松月“小松叔”,看到江松月墙上的奖状,也会伸出大姆指夸“小松叔最厉害”。老江也挺心疼江军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虽然傻但很有礼貌也懂事。每次呆晚了,父母还没来接,老江留他吃饭他都拒绝。

      江军父母是特别本份忠厚老实的人,怕儿子给他们添麻烦,也常会送些菜糖果什么的过来。老江在外面碰到小孩或大人调戏江军,老江都会上前替他挡事。江军有时候也能明白别人在逗他,但他从不发傻理论,感觉到不友善他立马转头走。他清楚的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于江松月而言,每年放假都是同一个配方,亲戚家的小孩子成群结队的过来补课。江松月白天应付着比他小不了几岁的侄子外甥,晚上安静了就自己刷题复习。天气好的时候,就去看看奶奶,有时候也能碰到江军,给他拿本漫画,然后陪他坐会。前屋的江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力旺盛,隔不了几天就能听到一场现场直播。江松月都习以为常了,他们家要不闹,江松月该担心江贺是不是被打死了,所以时不时弄出些响动,证明江贺还活着,大家也都放心了。

      快过年了,老江也不用做工,基本都在家。一天到晚到处鼓捣,给小破房子这修修那弄弄,偶尔叫东叔跟刘叔过来吃吃饭,他也跟他们出去玩玩牌。小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还是称心如意。

      除夕那天,江松月早早的把奶奶接过来,老江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吃的。老江平时少下厨,就算是江松月回来了,他也很少下厨,都是江松月自己做,但江松月手艺只能算得上能吃。其实老江手艺特别好,年轻时还进修过厨艺。江松月能想到的技能,好像老江都会,在江松月的心中,老江就是个完美的人。

      奶奶牙口不好,吃不了硬的东西,江松月就把肉撕碎了给她吃。老人家吃完饭从兜里摸出个红包塞到江松月的手里,笑起来没有几颗牙,看着特别可爱。江松月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他都可以不要,但奶奶的他一定要收。

      往后经年,江松月一直记得,那双手有点硌,抹着那贝壳手油还黑啾啾的,却是很温暖。他后来一直有个遗憾,就是没能让奶奶住上小洋房,也没能带她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初一那天,江松月早早的起床,穿上寇清听送他的那件外套。衣服很合适,量身定做一般,特别暖和。就是这件衣服,后来陪了江松月无数个冬天,他真的没有再长了,他定型了。

      闹闹哄哄过个年,农村虽然鸡鸭鹅屎拉满地,下了雨还一地烂泥,但年味特别浓。东家吃一顿,西家吃一顿,大人打牌喝酒吹牛,小孩子串门拜年,放炮追逐。园子里包着新鲜的卷心菜,树上还挂着黄通通的本地桔。讲着家乡话,全是认识的人。

      江松月老家的习惯,初一晚辈都要去给长辈们上门拜年。不是江松月不懂礼节,自从上了初中他就不爱出去跑。老江到是早早的出门了,江松月也好落了个看家的活,就不用出门了。他不出门,别人会来他家串门,小时候一起的玩伴有些也在念书,但大多都打工去了,叼烟嚼着槟榔,他一看就反感。大多也就是寒暄几句,也没人会久坐。

      江军每年的这天,都会穿着新衣服来找江松月玩,江松月就带他看电视,有时跟他讲讲学校的事。江军一如既往的只是笑着,像是很认真在听,但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那些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伙伴,现在基本上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江松月讲的他们不感兴趣,他们聊得江松月不想参与。也就初四大姐带着王硕过来给奶奶拜年,他能多说几句话。江松月觉得,跟他们闲扯,还不如陪奶奶聊天,跟江军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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