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二楼的栏杆挂着一根绳子，窗台上的仙人球离家出走了。

　　第一次完全没有亲近之人陪伴在身边，苏瑾白抱着自己的仙人球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直以来，苏瑾白都对需要与人交往的处境感到害怕，因此力求避免，他害怕在大庭广众面前被别人注视。

　　如今，苏瑾白的周围都是人，熙熙攘攘，他们路过他身边，或嬉笑，或平静，每一个人都是让他紧张的存在。
　　他焦虑不安，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大家围过来。

　　“有人晕倒了，大家散开。”一个赶着上班的医生跑过来，他掏出手机，“喂，是120吗？我是急诊科的李医生，我在吉良路十字路口，这里有人晕倒了，麻烦派车过来。”

　　苏瑾白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他坐起来，手背上还扎着针。

　　“你醒了？”

　　苏瑾白立马低下头，不看护士。

　　“医生要写病历，你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和年纪。”

　　苏瑾白抓着被子，也不说话，看的人着急。

　　“同学，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同学，你能到我说话吗？”

　　“你说话啊！”

　　“请不要过来，能不能帮我打一个电话？号码是13547095128……”苏瑾白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在被单上擦自己手心里的汗，“谢谢，麻烦你了。”

　　“您好，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我们的急救车拉来了一个同学，他让我们给您打电话，其他的什么也不说，您看您什么时候能来？”

　　“喂，您能听到吗？”护士看着话筒，有些生气，“怎么回事？这个也不说话。”

　　褚裟拿起头盔和车钥匙离开了家门，这是七年发生那次事件后，他第一次接陌生来电，可能潜意识里觉得会是和苏瑾白有关心才接的吧。

　　“我给你说的号码打电话了，他接了，但是什么也没说就挂了，你还记得别的家人的号码吗？”

　　“对不起，我只记得他的。”苏瑾白每一个字都说的很勉强，他把自己的卡放在床头柜上，“医药费刷这张卡，没有密码。”

　　“你成年了吗？”

　　苏瑾白点了点头，他想躲起来，不想再被护士追问。

　　“你带身份证了吗？”

　　苏瑾白摇了摇头，他只带了仙人球和一张银行卡，“我的仙人球呢？”

　　“你说这个吗？”

　　苏瑾白没有勇气抬头看，就点了点头，护士把仙人球放在床头柜上。

　　“给你放这里？”护士还算温柔，“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按这个按钮，我们的护士会过来看你的。”

　　等到褚裟来的时候，苏瑾白已经跟医护人员闹起来了，病房门被他锁了，说的那几句话已经用光他所有的勇气了，可护士还在试探着跟他说话，后来又要给他换吊瓶，一下子把他吓坏了。

　　“请您开一下门。”

　　褚裟挤过人堆，这么多人围着，苏瑾白会开门才怪。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的朋友，你们医院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

　　“是这样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发脾气，然后把我们的护士关在了外面，我们怎么说他也不开门。”

　　-麻烦你们了，你们去忙吧，我让开门。

　　“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接触恐惧症，你们走了就没事了。

　　“行，那我们先散开。”

　　褚裟等所有人离开才敲门，三重一轻，门一下子就来了，苏瑾白扑到他怀里。

　　“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爸爸不让我见你。”

　　褚裟轻轻理着苏瑾白头顶的发丝，小王子怎么变得这么狼狈了？

　　“我能跟你回家吗？”

　　褚裟摇了摇头，他看着苏瑾白眼里的光消失了，掏出手机递给对方。

　　-给你爸爸打电话，跟他报个平安。

　　“不要。”

　　褚裟就那么严肃的看着苏瑾白，他不能就这么带对方走。

　　苏瑾白丧气的接过手机，他当然记得父亲的手机号，但他没有打，而是给小姨打，“小姨，是我。”

　　“能耐大了，自己跑出去了。”陈華松了一口气，她真没想到瑾白居然有离家出走的勇气，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欣慰，“人没事就好，让褚裟送你回来。”

　　“小姨。”

　　“你爸快要爆'炸了。”陈華有点头疼，“你不能让我们两个这么担心，这样很不好。”

　　“对不起，那我……”

　　“等你爸消气再回来吧。”

　　“真的吗？”苏瑾白眼睛又亮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褚裟，“会不会很为难你？”

　　“没事啦，你是我的外甥，就是我的债，我活该给你的幸福承担你爸的怒火。”陈華没好气的踢了踢盆栽，“不过，你记住，你还小，不能做那些事，至少等你成年了。你把手机给褚裟，我跟他说几句。”

　　“哦。”苏瑾白把手机交到褚裟手里。

　　“褚裟，瑾白还小，有些事不要急着做。你们两个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话不说太满，做事多考虑一下。姐夫很生气，瑾白现在回来会挨打，就麻烦你收留他几天。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知道你也喜欢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努力一下？”

　　褚裟挂了电话，牵着苏瑾白的手去办出院手续了。

　　“你真的愿意带我回家？是不是我小姨威胁你了？”

　　褚裟把苏瑾白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他也是头脑一热，就那么带人回家，不知道苏顾城会不会雇人揍自己。

　　“真在他那里？”

　　“嗯，刚给我打电话了。”陈華怎么可能会瞒着姐夫这种事，她之前就猜测到了，只是按着姐夫不让他急的乱窜，等瑾白或者褚裟联系他们两个。

　　“你去开车，我们去接他回来。”

　　“你别急。”

　　“我怎么不着急？我们都知道人在哪里了还不去接？”

　　“孩子长大了，我们不能总是把他放在温室里，他这样要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因为那家伙是个男人？”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他是个哑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瑾白？”

　　“目前看来，他对瑾白很好，也没出什么差错。”

　　“他三十二岁，比瑾白大整整十五岁，努努力都能生个和瑾白一样大的孩子了。”

　　“我老公不也比我大很多吗？”

　　“所以你守寡了。”

　　陈華被这一句气的不轻，她拍了拍心口，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气愤，她要冷静的跟苏顾城这混蛋推心置腹，“我老公死了也不影响我找第二春啊，我姐死了以后你不也立马跟秘书好了吗？”

　　“你，你说的什么话？”苏顾城气的拿文件夹丢陈華，“你整天没个正形，瑾白都是被你带坏了。”

　　“你也不比我好，看看朱小姐做的那些蠢事吧，简直丢人现眼。”

　　“我不跟你吵，我们就说瑾白和那个哑巴以后怎么办？瑾白不是我们两个，他像你姐，如果那哑巴短命，就算他不短命，他死的也比瑾白早，依照瑾白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开始新的生活。陈華，你忍心让我们家瑾白过那样的日子吗？”

　　“我不忍心，之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恨不能回到过去，换一家安保公司，阻止他们两个见面。”陈華捂住嘴，她有点想哭，强忍着心里的情绪，“但我们不能把我们的意志强加在瑾白身上，我希望他快乐，希望他能和除了我们两个以外的人接触，我希望他长大。”

　　“陈華，他跟那个哑巴在一起就能快乐就能长大吗？”

　　“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尝试过给他机会，也给我们两个一次机会。”陈華擦了擦脸上的泪，她还是没能忍住，“你以为我就不担心吗？姐夫，有我们两个在，瑾白不会受伤的，就算我们两个老了死了，我们还会给他留下一大笔钱。”

　　“让你生个孩子你不生，等你死了，钱只能给瑾白了。”

　　“好了，姐夫，我们也该放手了，去吃点好的？”

　　“瑾白不在，我没心情。”

　　“那我约会去了。”

　　“不行，你得跟我去找瑾白。”

　　“啊？”

　　“我得看看那哑巴是不是真靠谱。”

　　“我们两个跟踪他们？”

　　“我是关心瑾白，这不叫跟踪。”

　　公寓的灯亮着，厨房里做饭的人关了火，端着炒饭走到饭桌前。

　　“别抢我的棒棒糖。”苏瑾白挣扎无果，看着褚裟夺走了自己的糖，他扑过去拽着褚裟的手，“你别吃太多，留着它做我写完作业的奖励。”

　　-你今天已经吃了一根了，还是双球的。

　　褚裟死死的咬住棒棒糖，不让苏瑾白从自己嘴里拽出来。

　　“你这根也是双球的。”

　　-照照镜子吧，看看你那些蛀牙。

　　“我不看，再说你也有蛀牙，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吃糖要限量？”

　　-说好一人一根，是你先抢我棒棒糖的，我这是拿回来。

　　“遭了，快到八点了，我还没写完作业。”

　　-你要不要先吃饭？

　　褚裟想起自己做的海鲜炒饭，于是端起裱花的盘子，再次坐在苏瑾白身边。

　　“作业没写完，我没有心情吃东西。”苏瑾白虽然因为有接触恐惧症没法去学校，但他一直按照一个正常学生要学的东西来要求自己，甚至学的更多。

　　褚裟知道苏瑾白想像其他人那样生活，于是尽可能的还原着普通高中生的样子，他拿起勺子喂苏瑾白，既然舍不得说，那就陪他做吧。

　　“唔~好吃。”苏瑾白眼睛亮了起来，他指了指盘子，“我的嘴可以吃更多，你不要那么小气。”

　　褚裟舀了满满一勺，看着苏瑾白一口吃了，想着这是饿坏了，他拿起餐巾纸给苏瑾白擦擦嘴角，然后继续喂。

　　“要喝橙汁。”

　　褚裟起身去倒橙汁，他没找到，于是榨了一杯果汁端过来。

　　“老公，没有橙汁吗？”

　　褚裟挑挑眉，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撒娇？
　　他摇了摇头，这个点外面的便利店应该已经关门了。

　　“好吧，这个好喝吗？”

　　我怎么知道？褚裟捏着苏瑾白的脸颊就硬喂对方喝，赶紧喝了继续写作业，一边说要按时睡觉一边在这里这事儿那事儿的。

　　“咳咳……”

　　-快点写作业，早点休息。

　　“知道了，这里有那么多作业，我怎么写的完嘛？”

　　-那就不写了。

　　“不行，完不成作业会被老师罚的。”

　　其实，就算苏瑾白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人罚他，可他就是想按照其他人那样来。

　　褚裟真的很想跟苏瑾白说，现在的高中生更流行早恋和玩游戏，尤其喜欢抄作业，不兴小学生怕老师那一套了。
　　可他说不出来，只是摸了摸苏瑾白的头，有些心疼。

　　陈華翻了个白眼，她可是美女，居然要跟一个中年男人一起做这么没形象的事。

　　“连根糖都不给，太小气了。”

　　褚裟的手放在了背后，他凛冽的目光看向了门口，猛的将匕首掷了出去，人紧接着冲了出来。

　　“哈哈，晚上好啊。”陈華尴尬的看向自己姐夫，“苏顾城，说点什么啊。”

　　“褚裟，怎么了？外面有人吗？”瑾白的声音传过来。

　　“嘘，别跟瑾白说我们两个来了，回去陪他写作业。”

　　褚裟把匕首拔了下来，就要往回走。

　　“等等。”

　　褚裟努力维持好态度不惹苏顾城生气，他得体谅老父亲的心情。

　　“你们家几个房间？几个卧室？”

　　-我睡沙发。

　　“你最好能记住这句话，进去吧。”苏顾城理了理领带，看了一眼陈華，“回去吧。”

　　“为什么？”

　　“我们明天得上班，不然谁赚钱养家？就这穷小子能让瑾白过好日子吗？他们两个以后不还得啃老吗？”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正在写作业的苏瑾白好奇的抬起头看褚裟。

　　褚裟丢了手里的匕首，他刚才的应激反应太顺手了，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就是个普通的保镖而已，他走到苏瑾白跟前，捧着对方的脸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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