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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罗棋布
玉逍遥掀开厢车小窗上的挡风帘,轻雪随风飘入,粘在额头上,他下意识用折扇挡了挡。
“玉少师好生年轻啊。”
纷落的雪花中,莲星痕清雅的面容与温润的话语若隐若现。
相似的雪天,却已物是人非。
常山王府正在落雪中安静矗立,等待着皇家特使的到来。
隐莲世家灭门一事已上报朝廷,正邪之间的争端自有正道出面处理,对皇室而言,首要之事是收回赐封给莲家的采邑。
赐封隐莲世家采邑一事始于汉薄太后,之后数个政权更迭,也都依循前朝再度赐封。
紫宸天与司马家族合作之后,作为正道方面的条件,先帝加封了隐莲世家的食邑,让莲家成为抵御阎浮邪域的第一道防线。
如今莲家被邪域抹去,总不能让邑民去供养邪道,可是,这块地又能封给谁呢?
这么烫手的山芋,谁又敢接呢?
听着朝中大臣软弱无力的廷议,皇后笑了。
看见这个女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大家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皇后的心头确实浮现出了一个特别合适的人选,在她的授意下,皇上下旨将一位刚贬没多久的王爷改封为临江王,迁去了隐莲世家的采邑。
数日后,玉逍遥打着皇家特使的旗号,去会常山王。
常山王乂*与当今皇上同父异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平静地听完宣旨,叩头谢恩,待正事结束,他对玉逍遥说,“玉少师远道而来,鞍马劳顿,天色也不早了,我已命人备好歇息之处,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夜,司马乂设宴为玉逍遥接风洗尘。
宴是好宴,酒是好酒。
作为主人的司马乂很有礼貌,但阴沉得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玉逍遥说起南北方过年的差别,司马乂慢慢地纠正他对南方习俗的误解,“其实我在南方只过过一个元旦**,”他补充说。
五个月前,他还在京城,任步兵校尉。
楚王诛杀卫瓘与汝南王的时候,他被分配的任务是镇守东掖门。
楚王伏诛后,负责屠杀卫家满门的清河王什么事都没有,唯独他被贬至此。
因为他是楚王的亲弟弟。
宴中,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司马乂耳边低语。
司马乂打断他,“我主意已定,发出传书,准备行装吧。”
那人离去后不久,下官报幕僚求见。
司马乂阴冷地说,“不见,我正在招待贵客。”
“王爷有事?玉某可先行告退。”
“不是什么大事,我让人通告阎浮邪域,我明天就出发去接管封地,让他们这段时间安分守己,我打算修筑一道界碑,严禁他们外出扰民——”
玉逍遥以折扇抵住额角,“王爷如此不畏邪道,莫非麾下,有异能之士可与之对抗?”
司马乂将阴沉的目光投向他。
皇后怎可能容许他豢养异能之士。
“虽然隐莲世家之采邑被改封给王爷,王爷也不用一去就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隐莲世家的采邑很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有时要适当的示弱,才能相安无事——”
司马乂打断他,“我的衣食住行均受百姓供养,现在正是我应尽心尽力保护他们的时候,而玉少师是在建议我安全地躲在邑民身后装聋作哑,任由我的子民沦为邪道的奴隶吗?——您平时,也是这样教育我皇侄的吗?”
玉逍遥竟然笑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阴沉的少年,“说得好,让玉某无地自容,不过玉某有一事不明,如邪道不肯‘安分守己’,王爷难道要以士卒的血肉之躯去对抗邪道的术法?”
“邪域外侵,正道诸天必然不会坐视不理,我力所能及的,是在正邪交锋之下,保护被殃及的邑民。”
玉逍遥的表情很微妙,但没有对司马乂的话表达异议,而是换了个话题,“王爷可曾想过,将隐莲世家之采邑改封于您的真意?”
司马乂没说话。这是个凶险的问题。这位太子少师何意。
玉逍遥轻声说,“封地这么一改,王爷要么与邪道对抗,要么与邪道联手——”
司马乂再度射来阴沉的目光。
玉逍遥又笑了,“王爷死则死矣,但如没有死于邪道之手,则摆不脱与邪道有所勾结的嫌疑,那么——”
她就可以网罗各种“证据”名正言顺地摘掉你。
司马乂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忽然问,“少师认识我哥哥吗?”
“楚王?先帝下葬时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楚王真是雄姿英发,风头一时。”
司马乂轻声说,“那天,我们在陵前单独谈了很久,久到旁人都有点担心。后来,有人告诉我,皇后在探听我们当时在谈什么。”他轻笑了一下,“没过多久,哥哥就进了京,是她安排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她是谁。
“哥哥离开襄阳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他说这是我们的机会,他还说,他很快就会把我也调去京城,但我劝他,不要去。”他悲哀地说,“他不听。”
“后来,杨骏就‘谋反’了,再后来,哥哥就‘矫诏’了。距离他进京,才四个月,他刚刚过了二十一岁的生辰……”
司马乂的声音在发抖,“哥哥在刑场上拿出诏书给监斩的刘尚书看,他没有矫诏,这一切都是阴谋……刘尚书陪着他一起哭……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只能看着……”
他的声音抖得再也说不下去,两道泪光划过面颊。
“我记得,那天雷霆霹雳,大雨倾盆。”玉逍遥轻声说。
“我累了,”司马乂一语双关地说,“与其与蝇营狗苟的小人勾心斗角,不如为了黎民百姓与邪魔光明正大地对决,就让我死得其所吧。”
“王爷的路还长着呢,”玉逍遥以折扇敲着手心道,“不才玉某,平素爱管闲事,愿陪王爷走这一趟。”
“哦,玉少师不怕?”司马乂冷嘲热讽道。
玉逍遥笑,“怕,玉某一介书生,若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能解决问题,玉某愿为王爷效力,但若双方开打,玉某就只能落跑了,还请王爷大度谅解。”
司马乂嗤笑一声,“若双方兵戎相见,我许你逃跑。”
“谢王爷。”
*
《晋书·列传二十九 长沙王乂》
长沙厉王乂,字士度,武帝第六子也。太康十年受封,拜员外散骑常侍。及武帝崩,乂时年十五,孺慕过礼。会楚王玮奔丧,诸王皆近路迎之,乂独至陵所,号恸以俟玮。拜步兵校尉。及玮之诛二公也,乂守东掖门。会驺虞幡出,乂投弓流涕曰:“楚王被诏,是以从之,安知其非!”玮既诛,乂以同母,贬为常山王,之国。
常山:今河北省石家庄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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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的元旦是旧历正月初一,又称元正、元辰,即如今的春节。
近代因采用了公历,“元旦”成为了公历新年的第一天,旧历的“元旦”遂改称“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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