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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精修版）
第十一章
皇帝刚踏进门槛，未曾歇口气，一边说着“彤儿不必多礼”，一边牵起她的手在桌前并肩坐下。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就着烛光仔细地观察她的伤势，根本不给李彤儿开口的机会。
“今日之事，我都知道了。魏夫人倚老卖老，当真可恶！不过朝堂上我还要倚仗魏丞相良多，她又是一介妇孺，我终究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委屈你了。”皇帝表情愧疚，说罢示意同行的太医为李彤儿把脉上药。
皇帝道：“彤儿且放宽心，我此次出宫带了最好的伤药，保证药到病除，不留一丝伤疤。”
李彤儿不敢多话，乖顺地配合太医治疗，最后不仅左脸上了药，连她的脚后跟都没漏下，更过分的是太医还为她另开了安神药。
李彤儿哭笑不得，“哥哥，我真的没事，吃药就没必要了吧？”
“既然太医开了，那就有吃的必要。”皇帝无比严肃。
李彤儿欲哭无泪。
皇帝说一不二，令太医即刻去煎药。
李彤儿眼巴巴地望着太医离开的背影，只能长长地叹气，承受了这份来自亲哥哥的沉重关爱。
皇帝简单地用了些斋饭，屏退众人，问起叶忠一事。
李彤儿心知瞒不过皇帝，便如实说了。她心中坦荡，自觉与叶忠之事没有不能对人言的，于是神色磊落，一点儿不慌。
皇帝听得认真，问得仔细，更没有错过她的神情变化，最后带点儿犹豫地反问：“你与那侍卫，真的是魏夫人误会了？你们之间……没事？”
“那当然，我和他能有什么事？”李彤儿万分肯定。
烛火跳跃，皇帝的面庞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李彤儿静静地看着皇帝的这张脸，是说不上来的既熟悉又陌生，诡异得很。
她也不知皇帝到底信不信她的话，只觉气氛安静到诡谲，那是与叶忠相处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哥哥？”她有点儿心惊肉跳，反射性地望向大门的方向，想寻找叶忠的身影以求些许的安心。
“彤儿在找什么？”
皇帝面上带笑，李彤儿瞧着却更怕了，“哥哥，你可以不这样笑吗？”
皇帝敛了笑容，抬手抚了抚她肩背上略显凌乱的发丝，姿态亲昵而自然，“怎么了，我的彤儿？”
“……”李彤儿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哥哥为了我出宫留宿，没关系吗？”
“不碍事，我已安排好一切，彤儿不必忧心。钱德茂已经带人去收拾隔壁的屋子，今夜我就睡在那儿。你有什么事，大可派人过去找我。”
“好。”李彤儿心知今夜肯定无事，就算有事她也不敢劳烦皇帝，不是有叶忠吗？但是说起来，她还真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皇帝的同意。
“哥哥，我可以去避暑行宫住一段时间吗？”她讨好地笑。
“避暑行宫？那里离京城很远。怎么好端端地想起去那儿住？”皇帝替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
李彤儿不敢在皇帝面前玩心眼，实话实说：“哥哥，你知道的，驸马他刚刚过世……所以我现在不喜欢住在长公主府。”
“既然不喜欢公主府，不如搬回宫里陪哥哥？免得哥哥想你了，都见不到你。”皇帝语气热切，说到最后竟有些伤怀。
“不要！”李彤儿一口回绝。
“怎么？彤儿不愿意陪哥哥一起住在皇宫里？”
李彤儿看不透皇帝神色的变化，但实在不想得罪对方，便绞尽脑汁，委婉拒绝：“哪有出嫁的妹妹还和哥哥一起住的道理？”
“朕说可以，便可以，谁敢有异议！”皇帝说得霸道，动作间却犹犹豫豫地握住她的手指，一触即分，不敢教她察觉出丝毫的异样。
“也不是怕别人说三道四。哥哥，实在是皇宫里拘束太多，我不愿意住。况且，宫里还有太后和皇后……”李彤儿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皇帝并不意外，笑叹道：“你虽然记忆全失，但性子分毫未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皇宫。你好歹是在皇宫中出生长大的公主，怎得就是不喜欢那里呢？”
李彤儿只能回以一个心虚的笑容，不过她自我感觉与长公主的相似之处颇多，无论是饮食、穿衣喜好等，因此何嬷嬷等人总能将她照顾得特别妥帖。她将这一切归咎于巧合，亦或是命运使然。
“皇后那儿，她深知你我之间的感情，并不会为难于你。只是太后……”皇帝话声顿了顿，目光中有憎恶愤恨的情绪一闪而过，“你向来心思单纯，绝非太后的对手，若是太后又对你……罢了，你且离她越远越好，别搬回宫了。”
李彤儿心中雀跃，期待地道：“那避暑行宫的事？”
皇帝实在按捺不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表情受伤，“怎么？这么想离开京都，离哥哥那么远吗？”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李彤儿沮丧地往桌上一趴，简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皇帝就见不得她垂头丧气的模样，目光定在对方的嫣红唇瓣上，神思也不知回忆到哪儿，“真那么想去避暑行宫？”
李彤儿打起精神，连连点头，望着年轻帝王的眸中仿佛落满星辰，皇帝受蛊惑般伸出手，直至碰到她的鬓角才猛得回过神。
李彤儿歪了歪脑袋，微有不解，“哥哥？”
“既然想去，那就去吧。不过……”皇帝掩饰性地掩唇轻咳一声。
“不过什么？哥哥，哥哥，你赶紧说啊！”李彤儿迫不及待。
皇帝已经足足三年没有见过她这般活泼的模样，情不自禁地道：“彤儿，如果你再像小时候那样抱抱哥哥，哥哥就答允你去避暑行宫。”
李彤儿呆了一呆，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更何况她哪知道小时候的事。不过为了去避暑行宫，她是拼了。她就着坐姿侧过身，尽力去揽住男人宽阔的肩膀，“哥哥，这样可以了吧？”
几日前由她亲手持刀所伤的左手手臂被压住，皇帝却没觉出一丝疼来，反而打心底深处涌出蜜般的甜意。他一个用力，便握着她的纤腰愈发地靠近自己，再近一点恐怕会直接坐到他的大腿上。
李彤儿也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不得已改搂住男人的脖颈，几乎依偎进他的怀里。
“哥哥你别——”她吃惊不已，为皇帝展露侵占欲的这一刻——他气势不凡，威仪深重，是真真正正的成年异性。
“嗯？你说什么？”温香软玉在怀，皇帝心猿意马。
“没，没什么。”李彤儿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站起来，为自己这一刻产生的龌龊想法羞愧不已：这对可是天下皆知的同父异母的兄妹，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皇帝不敢奢求更多，只温柔地看着她，“你想去避暑行宫，便去吧。那里景致不错，你去散散心，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我也能放心。”
李彤儿闻言立刻丢开了方才的情绪，甜言蜜语不要钱似地往外蹦：“哥哥，你最好了！你真是我的亲哥哥！”
年轻帝王眼神晦暗，努力压制胸口里翻腾叫嚣的情感与欲望：可事实上我并非你的亲哥哥，我也不想做你的哥哥，我只想做你唯一的男人。
二人又聊了些时辰，直亲眼看着李彤儿皱眉喝下一碗安神汤，皇帝才放心地去隔壁屋里休息。
钱德茂服侍皇帝洗漱更衣，又替他换好左臂刀伤上的药，一脸的欲言又止。
“有话尽管说，在朕的面前还藏着掖着？”
明显皇帝心情明媚，钱德茂壮着胆子谏言：“陛下今夜为了长公主殿下微服出宫，明日前朝后宫定然又会添上许多关于殿下的流言蜚语。”
“这流言蜚语何时断过？且让那些嘴碎之人传去。有朕护着，看哪个有胆跑到彤儿的面前说三道四！”
钱德茂赔小心道：“那今日丞相老夫人岂非就是那等胆大之人？”
皇帝目光发寒，心中明白：若非需要掣肘太后与恭王爷一派，他何须用彤儿的婚姻大事来拉拢丞相一系！
且再给他一点时间吧。
钱德茂不敢对朝政之事多加置喙，趁着皇帝心情好，再次说起长公主与叶侍卫一事。
皇帝笑看他一眼，感慨道：“你啊你……可知朕最看中你哪一点？”
“奴婢不知。”钱德茂微微躬着腰。
“你哪儿是不知啊，不过是不肯说罢了。”皇帝笑意愈浓，“嘴巴紧是一点，再有便是真真正正地替朕操心着长公主的大小事宜。”
钱德茂只是谦恭地笑，因为他心知皇帝仅仅是说与他听，并不需要他的附和，其实皇帝并不太喜欢有旁人将长公主时时刻刻地挂在嘴边。
皇帝说着笑容就淡了些，显得有些神色不定，“不过几日光景，依你看来，那叶忠对长公主可是生了非分之想？”
钱德茂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斟酌道：“奴婢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恰恰殿下生得花容月貌，那叶侍卫若真的生了非分之想，也是人之常情。奴婢固然是无根之人，可也深知男人都爱美人。试问，天下间有几个男人在面对殿下美貌之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恐怕只有寺庙里的僧人吧。”
“你这是在替叶忠求情？”
“陛下明鉴，奴婢并非是替叶侍卫求情，而是替陛下为长公主殿下考虑。”
皇帝喜怒不辩，钱德茂暗暗地深呼吸，缓缓地道:“陛下，您想想：殿下如今记忆全无，那身边之人于殿下而言，尽皆是陌生人，殿下该多么的无助与不安？而眼见殿下对叶侍卫多有依赖，事事离不了叶侍卫，想必是叶侍卫救了殿下，殿下对他全心信任之故。可此刻若陛下将叶侍卫调离殿下身边，殿下肯定会十分不安。”
皇帝皱眉不悦，“长公主的一切自有朕，何须旁人？”
“可是您长居深宫，而殿下自幼不喜皇宫。更何况，陛下有皇后，有后宫三千佳丽，长公主殿下却只是您的嫡亲妹妹。”
皇帝闭目数息，压着怒意道：“你逾越了！”
“是，是奴婢逾越了！陛下雄心壮志，定能成为一代明君。”钱德茂颇为轻描淡写地道：“只是奴婢多年未见殿下真心的笑靥，一时高兴得失了分寸，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立时泄了气，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神情怀恋而挣扎，矛盾至极。
钱德茂仍是谦恭地躬身立在一侧，沉默如一尊石像。
良久，皇帝叹息道：“明日还要早起回宫，睡吧。”
于是钱德茂伺候皇帝睡下，又亲自为皇帝守夜。
蓦地，黑暗中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明晚传童美人侍寝，记得让她穿素白的纱裙，不要涂脂抹粉，发髻上不要戴那么多首饰，只一根白玉簪子就好……总之令她打扮得素净些。”
“……是，奴婢记下了。”钱总管骇得一颗心忽上忽下，这些岂非长公主殿下今夜的着装打扮？
“还是按老规矩办。”
“是，奴婢会让人准备好避子汤。”钱总管趁夜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还有，明日回宫后你去瞧瞧朕的私库里有多少颜色素雅的布料，挑上一些送到长公主府里。不必顾忌什么，只要挑顶好的料子就是了。……朕的彤儿就该用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是。陛下请放心，奴婢心中有数。”
皇帝想着明早尚能见彤儿一面，怀抱期待地睡了。
***
因着安神汤的关系，这夜李彤儿睡得格外沉，意识在梦境中沉沦，始终没有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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