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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堂风，引山洪
学校街边的小道摆着几家煎饼摊儿，女孩穿着校服，刚从公交车上下来，今天暖气开得足，两个脸蛋被闷的发红，经被冷风这么一吹，寒热交加的，不仅红还烫。
走到小餐车前，没等说话，那老板就笑着先张口道：“还是老样子，多加葱花跟香菜。”
知茗没想老板都记得她了，不过细算起来，她差不多也吃了大半个学期，礼貌的点点头“嗯，谢谢老板。”
唐琪华早上要睡懒觉，结婚十几年，从没早起做过一顿早饭，用她的话说，这么大的姑娘，没让她给全家人做饭都不错了，换言之，就是要知茗感恩。
不讲道理的人，歪理总是特别多。
在这个家里，懂事跟乖巧是被迫练就的，知茗很小就清楚，七八岁的时候都没吵着要早饭，现在她都十七了，就更不可能了，况且早饭而已，吃什么不行，泡面、煮鸡蛋，一块面包，一盒牛奶，又或是干脆面，办法多着呢...何必非要妈妈亲手做，一天的好心情从早饭就没了，不值得。
她很会劝自己，不是每个妈妈都愿意早起做饭的。
刚出锅的煎饼果子很烫，女孩大半个手掌缩在校服袖子，只露出小半截的手指捏着，好多同学喜欢把早餐戴进班，赶在早自习之前吃完，但她不喜欢，觉得那样味道太大，总担心会影响别人，她很怕哪个同学进来，捂着鼻子冷不丁，或者阴阳怪气的来一句：什么味儿，臭死了。
如果那样，一整天她都会不安。
现在还早，广播都还没有响，知茗找了棵粗壮的树木，躲在后面，嘴里包的满满当当，两腮鼓起的样子，像极了偷藏食物的小仓鼠。
她嘴小，吃东西就慢，往往煎饼果子还没吃完，就被风吹凉了。
但，这样正合她意，进教室的时候，身上不会有味道。
....
大课间，齐甜甜拉着知茗往小超市去。
刚进去，就看见收银机后面的货架上，摆了个挂着彩灯的小圣诞树，旁边还有圣诞老人跟两头驯鹿。
齐甜甜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张口就问“老板，那个卖不卖？”
“这个不卖，这个是我女儿从网上买回来的，我拿出来应应景。”老板摇了摇头。
以至于出来的时候，齐甜甜仍在念念不忘“回头我让我爸也上网订一个，要一比一的那种，比他这个大，比他这个还好看。”
知茗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过过圣诞，唯一的认知就是送苹果，以前赵琳琳给她送过。
还为此专门给她科普，苹果不是圣诞节吃，是圣诞节前一天，平安夜吃。
就像端午节要吃粽子。
回了教室，知茗捏着笔，想着圣诞节，侧过身子偷偷看向岑易——
她过圣诞节吗？
....
晚上，知洋又不消停，点着脚尖去够门把手，门板被他拉的哐哐直响。
知茗没法只能去开门。
“姐姐~~”
“干嘛？”
“你陪我玩会儿行不行？”
小霸王难得有这样讲道理的时候，知茗看着他怀里捧着的拼图，把门敞开“进来吧。”
“姐姐，这是什么？”
“是书，你看不懂。”
“那这个呢？”
“书皮纸。”
知洋黑溜溜的眼睛，像是长在上面挪不开，小小手指头举在脸前“给我一张行不行呀？你有好多啊~~”
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知茗瞧了眼自家弟弟可怜巴巴的模样，善心泛滥，用尺子比着撕了块给他。
知洋捧在手里可高兴了，指着上面的图案“好多小星星呀~~”
有些时候，姐弟两的审美还算比较一致，都喜欢这种繁星点点却并不复杂的样式。
拿出小桌板支在床上，知茗把拼图倒出来，没等来得及细看，就听门外唐琪华一声尖利的嗓音。
知洋抖了下，赶忙跑到知茗身后躲起来。
而知茗第一反应就是去关门，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弟，嘴角向下瘪，像是要哭，知洋被吓到了，每次唐琪华扯着嗓子喊骂的时候，知洋就是这样。
这个家，知茗比知洋来的早，唐琪华那个性子，只要发起火骂起人，不分场合不分地点，亲娘老子都不认。
她摸了摸弟弟的头，把他抱到床上“我陪你玩拼图。”
“嗯。”知洋怯生生的。
摆弄着手里的拼图碎片，知茗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愁思，有的时候，她看着知洋，就像在看自己。
夜深了，知茗抱着知洋在小卧室睡。
姐弟两躺在床上，月光透光窗帘斑驳的撒进屋里，此刻门板外仍旧是唐琪华跟知利军吵架的声音。
阒然无声的夜里，格外清晰。
“姐姐，爸爸妈妈为什么总吵架？”
“姐姐，他们什么时候能不吵架了？”
“姐姐，别人家的爸爸妈妈也这样天天吵架吗？”
“姐姐，我害怕...”
知茗抱着知洋，这些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了，十七岁的知茗不是大人，也是个孩子，她连爱情都不懂，又怎么会懂婚姻。
....
翌日
知茗来的很早，今天她的书包有些沉，光看上去就比平时大了一圈。
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慢吞吞的拉开拉链，从里面将精心包装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圣诞节互相送礼物的同学有很多，但放在她身上，礼物就显得尤为烫手。
岑易那么受欢迎，给她送礼物的人肯定很多，而且肯定都比自己的要好，刚还觉得烫手的东西，这会儿又觉得太轻了，可实际上，她的肩膀都被今天书包的重量压的到现在还疼。
拿出一个包好的苹果放进齐甜甜的桌兜儿里，再低头看其他的东西，知茗咬了咬腮帮子，昨天挑的时候，小星星的图案最好看，现在...怎么土里土气的？应该选那个太空人的才对，那个比较洋气。
顿时，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岑易会不会觉得丑啊？要不算了...
刚想算了，耳朵里就冒出个小人儿来，像是拿了个喇叭冲她嚷——
‘你就这么没出息？你忘了岑易是怎么帮你的？要不是她，值日的事情能顺利解决？你想想这段日子做卫生，人家帮你帮到狗肚子里了？现在送个礼物，回赠人家，你就推三阻四，给自己找无数个理由，知茗啊知茗，你还要不要跟人家做朋友了！’
要！
我要跟她做朋友的！
知茗在心里喊了回去，小人儿不见了，但勇气回来了。
她的礼物不是最昂贵的，但一定是最实用的，知茗想，快快的送，悄悄地送，趁着没有人。
知茗不是高调的人，就算跟齐甜甜那样熟了，也还是只会把苹果放进桌兜儿里。
可岑易的桌兜儿是满的，她放了好多书，知茗犯了难，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一时愣神，等反应过来，想放下的时候，门口有人进来了——
空荡荡的教室，精心包装的礼物，一目了然。
“哟，数学课代表还送圣诞礼物啊？”胡婷婷跟她不对付，说白了就是看不起她，家住郊区，身上连件名牌都没有，高中也是半个小社会，虽然是未成年，虽然是学生，但不影响攀比，女生无论什么时候，抱团都很严重，久而久之跟胡婷婷要好的，也就一块疏远知茗。
她扬了扬手，故意笑的很大声“想跟岑易玩啊？是了~~谁不想跟岑易玩啊，她家那么有钱，你就算给她送个苹果，她少说得请你吃顿全家桶吧，哦，不对~岑易那么大方，得两顿~~”
身后蒋悦拽了拽胡婷婷，她却故意装不懂，更大声道：“难道我说错了？见钱眼开想讨好，就直说，装什么清高，这个不理那个不理的，我——”
“让让——”
话没说完，胡婷婷就被一道不大却也不小的力气推开。
“谁啊？！”
岑易不好惹，她不高兴的时候，那张脸能臭到全世界都欠她的一样，顶了顶腮帮子，目光冷的渗人，阴森森的像刀子，立马就将胡婷婷嚣张的气焰压了下去，再加上她本身就高，挺直身子，居高临下的模样，更甚。
女孩的脸涨的通红发紫，嘴唇都快被牙齿咬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让岑易回赠礼物，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谢谢岑易，还是搞砸了...
知茗难堪的浑身都在抖，自尊心被摁在地上践踏，无地自容的感觉，像是被人撕掉了全部脸皮，火辣辣的疼。
她想逃，这个地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谢谢昂。”岑易走了过去，白色的帆布鞋是知茗最先入眼的颜色，岑易伸手握住知茗的胳膊，声音很轻，但足够所有人听见“谢谢你帮我把东西拿上来，我太懒了，刚刚实在走不动了。”
知茗抬头看她，眼底水雾氤氲，她知道岑易在帮她解围，张嘴努力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却还是沙哑了几分“不用谢。”
不知是不是错觉，知茗觉得岑易握着她胳膊的力道好像加重了，忽的岑易就松开了她，紧接着踹了脚桌腿儿——
咣的一声巨响，可想而知她用了多大力。
“妈的！什么东西！”
这话明摆是在骂胡婷婷，知茗从没有正面遇过这样的冲突，平常听见有人说她，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找个拐角躲起来，她就是这样，怕冲突怕矛盾，她假装自己有个乌龟壳，以为缩进去，别人就看不见。
顿时心就提了起来，下意识去揪岑易的校服。
岑易却冲她挑了挑眉毛，眼里说着：没事。
随后转过身，直勾勾的看向胡婷婷，歪着头，曲着脚，一手抄兜儿，一手垂在身侧。
而知茗，被她护在身后，安安稳稳。
自始至终，胡婷婷什么都没说，垂下头回了座位。
知茗站在她身后，手心里全是汗，冲锋陷阵的明明是岑易，她这个没上场的小兵却软了腿脚。
岑易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把人送回了座位上，她挤着知茗往里坐上齐甜甜的椅子，而她则坐在了知茗的位置，背向后靠，一只脚在课桌底下伸直，另一只抻在过道上，有一下没一下勾着笔袋上的小魔方——
“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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