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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陶竹
一阵凉风袭来,云层笼罩月亮,光线变得晦暗不明。
“呵呵……人若是想忘恩负义,总是能找到借口的,我不屑与你多费唇舌。沧海珠已和我融为一体,强硬取出我必死无疑。我就想知道,你做的这一切,父亲是知情的吗?”
年轻男子的声音,三分对五浊世间的讥讽,三分看淡生死的漠然,如同一个已处于崖底的人,仍渴望有一丝光明为自己而闪耀。
又像是问了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等待着死刑的宣判。
“哈哈哈,莫非大公子以为,县令大人在您和夫人之间,会选择您吧?
哈哈哈,看来这二十多年,在那个破院子里苟延残喘,把大公子的脑子都给关坏了呢?
真是可怜啊,啧啧……”
丁老大狂笑讥讽,眼中闪过不屑之色,从怀里掏出一物。
那物件小儿指骨粗细,表面雕满了邪性可怖的花纹,散发着莹莹红光,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年轻男子脸色一片惨然。
“父亲啊父亲,您当真绝情若斯么?”
丁老大捏着白色指骨,在年轻男子眼前晃了晃。
“这个,大公子应该很熟悉吧?跪下!”
年轻男子脸色一变,极力想要站直,清瘦的身躯在月光下微微颤抖。
“我说,跪下!”
丁老大摸了摸指骨,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气息,朝年轻男子席卷而去。
男子身形如同被狠狠一折,砰地跪在了地上。
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盖了他的神情。
如同一个沉默的木桩,一动不动。
丁老大志得意满。
“这可是临行前,县令大人怕你不听话,特意交给我的。只要有了这个小玩意,你就是贱狗一只,我让你跪着,你就没法站着。大公子啊大公子,你还觉得,县令大人会怜惜你这一条贱命么?”
本来打算救人的冯子辛,脸色也闪过凝重之色。
血咒骨。
在婴孩刚满百日、先天灵气未散之际,取其指骨,辅以恶咒、符文、生父之血,便可练成血咒骨。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以血缘为纽的咒语,往往具备超乎寻常的威力。
母亲舍弃性命而成的护身咒,能保护子女不受诛邪侵害。
反之,如果生身父亲愿意舍弃亲子,形成血咒,便自然可控制孩子的一切行动。
孩子一旦违背命令,亲血反噬,除非把骨肉全部还给父亲,否则必将骨碎血溶而死。
也就是说,这个咒语根本无解。
看到年轻男人毫无反应,丁老大越发得意洋洋。
“来,给老子跳个舞看看,要是哄得老子高兴了,也不是不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年轻男子沉默地站起身来,手臂微抬。
“大公子这身段,可真是够劲啊,春风苑里最年轻的舞娘,都比不上你一半袅娜风流……”
丁老大话未说完,年轻男人右手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闪着锋锐寒芒。
明明病弱不堪,身形消瘦,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
可他握住匕首的手,却不见一丝颤抖,坚定非常。
那不顾一切、鱼死网破的气势,让丁老大这个武夫都有些腿软。
丁老大拿着血咒骨,色厉内荏道:
“你想干什么?”
丁老大狠狠地摩挲了一下血咒骨。
年轻男子的左手掌骨劈啪作响,寸寸碎裂。
“你不要命了吗?”
丁老大举着血咒股嘶声力吼。
年轻男子的左手突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叠了一下,腕骨折断。
可他不为所动,固执地持刀朝丁老大走去。
“你不要过来啊……”
丁老大边说边退,拼命地摩挲着血咒骨,试图找到一点安全感。
“呵呵,血咒骨又怎样!不就是给了我这一身骨肉吗?我还给他便是。”
说着,年轻男人用匕首划开血肉,把左手腕骨指骨一起剔出,随手挑到了地上,面不改色。
“你疯了!”
丁老大彻底受不住了,转身便逃。
年轻男子一个纵身飞跃,轻飘飘地落在了丁老大前面,一脚把他踢到地上。
丁老大噗地吐出一口浊血,伴随着肋骨碎裂之声。
年轻男人俯身,用匕首在丁老大的脸上轻轻滑来滑去。
“没有那节骨头碍事,杀你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呢。
你知道你的好县令为什么要给你节血咒骨吗?
因为他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他这是让你来送死呢?”
年轻男人用匕首拨弄了两下血咒骨。
瞥了瞥,仿佛有点嫌弃。
“可惜,只是个复制品。真品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随身带着呢,怎么可能让你带出来逍遥。
驱使猛兽,自然时刻害怕被反噬,你们的县令大人可惜命得紧呢?
放心,我可不像你一样,喜欢以怨报德,我肯定会给你给痛快的。”
声音温柔,如情人间的喃喃低语。
“大公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先夫人答应过要好好照顾我们兄弟的……”
丁老大被吓得奔溃,语无伦次道。
“母亲告诉我,人体内一共有206块骨头,可惜我从来没有验证过。既然先夫人对你有恩,你就帮我验证一下好吗?省得到时候,我给自己剔骨的时候,不小心漏了一块两块的,平白恶心人。”
”一,二,三,四,五……”
挖出前面几块骨头的时候,丁老大还知道求饶,等到后面,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年轻男子也失去了兴趣。
他站起身来,面对黑魆魆的密林,背手伫立。
血顺着他的手腕滴到地上。
叮咚。
叮咚。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给人以震耳欲聋之感。
晚风卷起他的鬓发,拂过他的衣襟,月远林深,人独萧瑟。
突然,他举起匕首,狠狠地朝自己扎下去。
“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哈哈哈……”
随着骨头一块块被剔除出来,年轻男子渐渐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唇角流下血迹,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
云层彻底遮盖了月华,密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天盖坠落,充斥着一种黑暗沉闷的气息。
紫竹林的躁动越发明显。
紫竹原种来自观音道场,至清至正,此时受到黑暗气息激发,整片林中响起一片竹叶簌簌之声,仿若佛门经乐、禅音阵阵,可却无法压制住年轻男子身上,喷薄而出的黑暗气息。
冯子辛和黑炭看得目瞪口呆。
经历了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刚直挺拔、卓尔高风能引发竹的共鸣,体内却又仿佛藏着一个邪恶深渊、黑暗不可见底的的人。
前几天自己还在用入魔威胁此界天道,现在面前就有一个人正在入魔。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我倒霉”啊。
看那喷涌的魔气,源源不断,至凶至恶。
如果真让他在云山上入魔了,那方圆百里肯定化为魔窟,沦为新的魔域。
就算自己真能在魔域里教化万魔,建成传世书院,恐怕原主也不会承认吧。
还不如及早放弃任务,去下一个世界呢!
可是,下次再碰到这么个和家乡连系紧密、世界基石又比较好收集的世界,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以后了。
感觉自从来到聊斋世界,就一直在放血啊。
先是在兰若寺,倒欠天道三万功德,接着在下山途中逮山魈,在田家村打恶霸,连唯一的纪念品千年槐木心都被小翠那只小狐狸用了一大半。
敢情我来聊斋,就是来行善积德、锄强扶弱来了。
要是让以前栽在自己手里的主角、对手知道了,非得笑掉大牙不可。
现在面前又是这么个大烂摊子,又是一个赔大本的买卖。
难道这破天道是吃定老子了不成。
吐槽归吐槽,可是事情还是要办的。
看着面前已经不成人形,却还在机械地剔除自己骨头的年轻男人,冯子辛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呢?
以年轻男人的才智和功夫,肯定能想到一万种方法,规避部分血咒骨的控制。
虽然不可能完全消除影响,但想要正常地活着应该不成问题,何必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呢?
当然,如果他真的以阴谋巧计,逃避血咒影响,那他就不是面前这个清傲如竹、气节不屈的人了。
也就不可能引动紫竹共鸣,不可能有今日的机遇。
自己就算想帮他,也没有办法。
所有说,祸兮福之所倚,这也是他自己的造化啊。
冯子辛盘腿坐在年轻男人对面。
他右手掐诀,往眉心一划。
额间瞬间出现了一个凤凰火的印记。
这是他在洪荒世界修成的本命道体。
冯子辛双手交错旋转,手心出现了一朵小小的凤凰火。
他用力一推,凤凰火飞射而出,击中了几米外的一根紫竹。
凤凰火至阳至烈,紫竹瞬间被一片火海包围。
紫竹的精气,和凤凰的涅槃之力相互影响、相互交融。
最终,一大颗竹子被炼化成小小一块,光泽莹润,是人骨的形状。
冯子辛轻挥右手,竹骨便瞬间投入了年轻男子身体之中,填补了一块之前被他挖出的骨头。
见方法奏效,冯子辛如法炮制,数百朵凤凰火从他的掌心飞出,往四面八方飞去。
如同星夜萤火,美不胜收。
一块块骨头被挑出。
一块块竹骨成形,涌入年轻男子体内,他折断的手臂,重燃了生机;粉碎的指骨,恢复了灵活。
直到206块骨头都被换了个遍。
血咒骨的影响,彻底从他的身上消失。
风吹月现。
年轻男子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他完全不顾刚刚全身换骨的折磨与疼痛,脸上尽日重得新生的解脱和喜悦,如雨后翠竹、晨间新露,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
他朝冯子辛拱了拱手,朗朗清肃。
“多谢兄台相助。在下本家姓陶,卖酒为生,陶竹是也。敢问兄台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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